B1地库停的车不少,柳竹忞纳闷如何做到洛先生所谓的“去了就能知道是哪辆”,漫无目的环视,目光定在辆超级显眼包的痛车上。
是别的也就罢了,车上的原创动漫形象,柳竹忞偏偏认得,是O3Q门口立的招牌看板娘。
老板的商业对家入侵了?辰风的员工叛变了?说起来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对上哪边都像叛徒。柳竹忞当机立断,管他是敌是友,先走近了看看再说,毕竟是辆保时捷...改成痛车的保时捷!
绕到车头,欣赏着车衣和车标,犹豫要不要拿手机拍照,忽听周边某个极近的方位一声软萌调皮的:“Oh~Thank you~”
柳竹忞循声转动眼珠,痛车右侧一辆普普通通的SUV边,冒出个戴黑口罩的男子笑眯眯对自己挥手。
这是非静止画面。柳竹忞手已经按上后腰,一动不动,面上没表情地盯着男人看。很瘦,可以说是单薄,戴着口罩看不到长相,只露出双细长漂亮的丹凤眼。
应该是个Omega。他背在身后的手收回来,不动声色松口...
等等,刚才那句怎么回事?松了一半的气又提上来,柳竹忞回想那声自己相当熟悉、按设定是O3Q看板娘的招牌萝莉音,就这么分毫不差突然钻进自己耳朵里。别、别告诉我是...?!
他还不敢往下想,男子笑得更开心,口罩下嘴明显在动,又是一遍:“Oh~Thank you~”
不知为何,这种转换声音性别的场面,只要不在录音棚里,柳竹忞都会不习惯地浑身起鸡皮疙瘩。此刻被吓得往后踉跄一步,撞上背后的车,转身就跑。
“别走——”男人笑不出来了,想高呼又不敢太大声,连喊了几下“别走”也没用,急中生智出绝招,压低嗓门拉长了唤:“小酒!回来——小酒——!”
柳竹忞脚下刹车,转回上半身歪头看他,相当困惑。
改成痛车的显眼包当然不会开上路,低调的SUV内,戴口罩的男人哼着歌开车。柳竹忞坐在后排,看窗外沿路景色,持续消化“注意看,眼前这个男人叫欧谢”的事实。
欧谢和苏安辰不是对头么?抛开这事不谈,我和欧谢压根不认识,也根本不想知道那句听了多年的欢迎语、那个超可爱的看板娘背后居然是个男人...
柳竹忞陷在幻灭的低落里提不起劲来,内心无比坚定配音就该是份幕后工作。
将心比心,要被知道自己配过的那些绝世猛A背后是个能扮女装的Omega,自己不要被当街追着砍啊。
开车的人好像不习惯安静,哼了会儿歌也没意思,嘴上开始闲不住:“小酒~”
嘶…柳竹忞全身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强行镇定着假笑:“欧老板,您换个叫法吧。”
开车的人便不假思索:“小美人儿~”
“…一定要我改姓小的话,小柳行不行?”
欧谢夸张表现出受伤:“为什么不是小竹子?”
他不知道如何能委婉的让欧老板明白“我们不熟”,只好隐晦反问:“我们曾经在哪见过啊?”
“欸~~”欧谢更受伤了,刻意拐弯的哀怨听得柳竹忞头皮发麻,一瞬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在外偷腥、面对甜美小三逼婚的老男人,怎样都是错。
好在欧谢总有冷场前主动先圆回来的自知之明,开始对自己的“前.编外小美人”解释:“我们见过哟,别担心会把你拉走卖掉,我和苏安辰是老熟人了。”
柳竹忞配合的点一下头,想想前面人看不到,简短道声好。
“对了,梦梦也知道你叫小酒的渊源,他跟你提过没?”
“梦梦”是种从未明说过的暗号,柳竹忞经年累月在苏安辰那儿得出的规律。原来这真是自己人,他一下精神了,身体前倾搭上前座靠背:“欧老板,洛先生的姐姐你熟么?”
“不熟。”
…哦。
“那母老虎谁敢惹,根本不讲道理,可别跟她多瓜葛。”欧谢仿佛提起这人就忌惮,“老阿姨一个,要不是梦梦,我看见她招呼都不想打。明明是亲的,那个就是讨厌…”
…这不是挺熟的么。“唔…因为气场比较强吧。”可明明是个大美女,怎么好叫人老阿姨。“他们年纪相差很多么?”
欧谢从后视镜看一眼,带些好笑:“不是哦,长得一模一样,当然是双胞胎啦。”
柳竹忞安静傻了会儿,实在觉不出他们有长得一模一样来。
“怎么,没见过s级,感兴趣?”
本来是,可想想洛先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纪,柳竹忞实在觉得洛姐姐那声“小弟弟”,可把自己喊亏了。
“噫——小酒——”“小美人儿?小竹子?说话呀——”
“…欧老板,我们还要转到哪里去?”
欧谢看时间,兴致盎然提议:“喝咖啡嘛?我请?”
“不不,该我请你,下回一定,今天真着急回去。”
“…”
柳竹忞凑近观察他口罩遮挡下故意鼓起腮帮子的侧脸,不懂一杯咖啡怎么就让他玻璃心了,小心斟酌:“今天谢谢帮忙,约个时间我请?我工作上一直受你关照,早该来感谢,的确失礼数了…”也是我从没在O3Q见过你啊。
“…”欧谢更不高兴。
柳竹忞真怕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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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市中心黄金地段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拐入地库,找到一辆深蓝色雷克萨斯,停到对面。而雷克萨斯这边,柳枫眠正半倚半坐在引擎盖上,有一口没一口抽着烟,漫不经心看苏安辰下来。
苏安辰没挪步,也斜倚车门朝对面笑笑:“欸,说真的,考不考虑当演员?你外形条件真的不错,当医生浪费了。”
柳枫眠不想跟他多话:“人呢?”
“在我后面,快到了。你看回放没?”
“嗯。”柳枫眠掐灭烟,挥手扇几下身边的空气,怕待会把人呛着。
苏安辰干等不说话也闷得慌:“哎,你不为他不值吗,他能得到的远该比现在要多。”
柳枫眠知道答案,他不需要。名利,鲜花,追捧,聚光灯…他都不感兴趣,唯恐避之不及,何况光鲜是把双刃剑。
他活得像他的名字一样坚韧,用力想攥牢的,不过普通人的普通生活而已。有份喜欢的工作,玩点感兴趣的东西,喂胖一只圆滚滚的猫。
柳枫眠对这姓苏的自认识起就带了敌意,几年来没像今天这样能心平气和的。或许气氛使然,他不想回答什么问题,却终于想直截了当问一问,只求心里有底:“你...怎么看他?”
“唔?我朋友。”
“还有呢。”
“呃,我偶像。”
“偶像?”
苏安辰相当认真地重复:“对,他是我偶像,你懂不懂...唉不懂拉倒。”
“...如果他为个人一直在勉强自己呢。”
柳枫眠只见他脸上表情精彩无比,跟去他公司讨说法那回一样看不懂。苏安辰像是想笑,又好气,捂嘴侧脸,往后瞄一眼车,终于收拾好表情挂上严肃:“那只能说你想错方向了,我言尽于此,你再想想。”
柳枫眠眉头微皱,还想说话,地库入口又进车,苏安辰一眼认出这辆SUV,打个响指:“来了。”
车直接在他们之间的通道停住,柳竹忞下来,先弯腰对驾驶位打了招呼,再看向苏安辰,点头道谢简单告别,转而到柳枫眠身边,抬眼便笑:“等久了?”
“刚到。”柳枫眠还没完全回神,对上他的眼只觉出似乎心情不错:“高兴什么?”
“…没有没有。”柳竹忞低头,把拎着的纸提袋从左手换到右手,自己也说不出这动作意义何在,最后还得用拎袋子的右手去开车门:“不是解决一桩心事么,走吧,路上再说。”
苏安辰目送深蓝色的车顺利离开,上演和欧谢互不搭理相看两厌的日常。欧谢从开进来就没一句话,手伸出车窗一路给他比不言而喻的法克手势,嚣张离去。
苏总摸出手机快速发送一串国骂,一心两用,边打字边复盘和柳老师凑一起的这一天,四舍五入算有惊无险,好歹把人完整交还了,拉开前排门坐上副驾,得到驾驶位一声令下:“后排。”
“这里没别人,梦梦,跟我说说话...”苏安辰终于能释放那股憋到内伤的着急劲,“他们真太有意思了,这两年你看得不着急吗?”
洛梦熹的手一丝不苟把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你真着急就去帮他们。”
“我想,我快憋死了,可我答应柳竹忞保密。而且他们,”他伸出左手,拇指和中指捏起,“一个钢铁直男、”又伸出右手,同样的手势,“一个百转千回、”两只手同时打响指,一个都没打响,“你看,碰不响。”
洛梦熹本在认真注意苏安辰手上动作,结果无语到震耳欲聋的沉默,想想还是向老板通报:“我跟柳老师说了。”
苏安辰猛地看他:“说什么了?”
“他弟弟上次来找你的那些话。”洛梦熹觉得这不算食言,“你只答应替柳老师保密。既然两情相悦,但凡一方知道,事情不就转机了。”
苏安辰一声哼笑,低头又做一遍打不响的响指。
“什么意思。”
“你想的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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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高兴?”柳枫眠第N次偷偷去瞥身边人转脸向右却露出一点弯起的嘴角。
倒是,他直播怼人的模样自己看得都暗爽,没有脏话却句句戳人脊梁骨。这事算有着落,该给家里争的气都挣回来,姓苏的也翻盘了,难怪他高兴。
柳竹忞含糊应了声,想起一直拎着的东西,开始低头捣鼓,脑袋快要埋进纸袋里:“对了,喝咖啡么,新认识个朋友,非请客不可,特意带我绕到家挺小众的店,打包回来的。”一手一杯端出来专注研究标签,“桂花拿铁加糖,沉香美式。”
柳枫眠得看路,顾不上与他一起研究,随口问:“你喝过吗。”
“没有。”柳枫眠是美式派,加奶加糖通常是柳竹忞的路数。可沉香美式听着实在不太safe的样子,他不知道欧老板为什么请客前不问客人的意见,直接自行理解强塞了两杯过来。
“美式吧。”柳枫眠别无选择,“听着适合我。”
柳竹忞拆出吸管插好,举到他嘴边喂,认真留心不要碰着了。专心目视前方的人叼住吸管猛嘬一口,鼓起腮帮子发出隐忍的哀鸣,所有脸部肌肉都在抗拒,想吐又表达不出来,心一横咽下去:“靠!”
“哈哈哈哈哈...你喝那么大口干什么,先试一下呀。”柳竹忞笑得快端不稳杯子,这傻瓜刚才的样子应该拍下来,太可爱、太可爱了...
柳枫眠只想着是他送到嘴边的东西,毒药也吃,听他被自己逗乐也觉得值。直到笑声停了,趁等红灯偷瞄过去,竟见那杯毒药都不如的咖啡仍被他捧在手里,那人低头安安静静含住吸管,正在尝试小口嘬。
心跳不争气的加速,不管是这副安静乖巧的样子,还是他正含着和自己共用过的吸管。柳枫眠不敢多看又移不开眼,好在他只浅尝一口又笑出来,随即放回拎袋的纸杯托中,换出桂花拿铁,撕开封条直接喝下一大口,呼口气:“这个正常多了。”又去看杯上logo:“这家店有点微妙啊...”
柳枫眠趁机指拿铁:“也给我过一口。”
柳竹忞在人和拿铁咖啡间来回看看,比了个OK,放回咖啡,重拆一根新吸管,抽出小瓶装水,扭开盖子,插好吸管递至他手里。
柳枫眠那点不上道的小心思一个字都没法说,偷摸咽回肚子里,只当没事般闷闷喝两口,绿灯亮起就赶紧放上杯托架,重新专心看路,以及偶尔再瞟一眼身边人那读不懂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