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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杏雨飞花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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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黔州多雾。一进入黔州上空,夜明岑便身感冷冽,抬头一望,黑云低垂天际,压抑着夜明岑难捱的心绪。

云雾翻涌之下,是成片开放的杏花,那医馆便坐落于红云山间落英缤纷处。广厦高阁依千花百草而建,千花百草倚山溪涧水而生,山溪涧水绕杏花醽醁楼而过。医馆周遭三里都能闻到浓郁的煎药的香味……

夜明岑敏锐地嗅到一丝丝苦涩的药香,蹙着眉,沉静说道:“到地方了。”越靠近杏花醽醁楼,夜明岑便越是有种说不出的心悸。

四人抵达山门,遥遥朝前望去,四柱三进的琉璃牌坊下排着不少求医问药的……女人。

夜明岑心下颇有些怪道,蹙额细看之下,原来不全是女人,只是男人穿着女子衣裳,梳着女子发髻,将浑身乔装粉饰了一番,大叉着脚,混在人群里,怪诞而又诡异……

夜明岑朝三人耳语道:“这里的人好生奇怪,怎么都做女子打扮?”

常笑附和道:“跟素荣一样的怪癖……”

素荣正色道:“与我何干?”

这时,身后一位粉面小生走来,头梳双环髻,身穿交领窄袖三涧裙,羞赧道:“你们……是外地人吧?”

夜明岑一头雾水,生怕走错了地方,答道:“是的,这里是杏花醽醁楼吗?”

“没错……”那粉面小生似有些紧张,四下环顾后接着说道:“那个……你们赶紧去换一身女孩儿的衣服吧……这位杏花楼主虽精通岐黄,没有她治不好的病,却有一个怪癖……”

常笑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有些着急道:“是什么?”

粉面小生被吓了一跳,紧张地扣着手说:“她厌恶男子,扬言不为天下男子治病,可若求医者穿上女子衣服,便姑且不论男女之别……”

常笑道:“有这等怪事?”

夜明岑谢过了小生,却忖了忖,说道:“入乡随俗罢了,救命要紧!素荣,你有多的女孩的衣裳吗?”

素荣抖了抖随身的芥子术法荷包,搜罗出几件样式繁复的衣裳,说道:“刚好有。”

几人立即解开外氅,换了一身女装,将发束绾做漂亮的髻儿,别上钗环。虽然顾不上粉饰面容,可夜明岑阴魂一般惨白的面色已经无需修饰,一身淡紫曲领褶衣,榴花纹八破交窬裙,自有一股病西施之态。

常笑身着广袖蝶纹红绢襦,外搭绣花绮罗半袖,黄绿红三色间色裙,腰系垂髾敝膝,自有一股华贵之气。

素荣随心变幻出于百柳镇上穿的裙装,原来素荣喜欢那身衣裳,掌柜的做了个顺手人情,低价卖与素荣了。

只是白晋寒情况颇有些危急,毒发时片刻耽误不起,急匆匆裹了件不知是襦还是衫的衣裳,早已被拖着闯到了山门口。夜明岑一路都在说着人情话:“我朋友中毒了,行个方便让我们先进去……”

守门的药娥有些冷淡问道:“名姓?”

夜明岑自来到此处便觉得处处不对劲,留心不说真名,于是说:“岑松月。”闻此,常笑不言,只是将目光聚在夜明岑脸上。

那药娥眉也不抬,继续问道:“家住何处?”

夜明岑胡诌了一个地名:“西岭县千秋书院。”

又问了几番话,诸如年岁病症云云,随即给了他两张字条,一张书“百味宗”,一张书“百毒宗”。

夜明岑将“百毒宗”字条交于素荣,说道:“晋寒小友交由你照顾,你二人前往百毒宗。常笑与我一路去百味宗,可以吗?”

常笑却不知这是在询问谁,与素荣齐声答道:“好。”说罢,素荣便带着白晋寒离开了,常笑却有些讷讷地,执伞跟在夜明岑身边。

这时,夜明岑取出随身的丝巾将目下面容遮起,常笑好奇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夜明岑冷静道:“终古老友说过,杏花醽醁楼是我家,避免节外生枝才不好说自己的真实身份。”

常笑吃了一惊,立即从伞下抬头张望着四下,惊喜地叹道:“原来师尊的家这么美!”二人所经之处无不开满丈高的杏花,飞花似琼玉,青石板的地面上满是落红,不忍将其踩踏。

“美则美矣,谨慎为妙,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常笑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陪夜明岑继续漫步走着。

夜明岑敏锐地捕捉到常笑欲言又止,问道:“你叹什么气?”

常笑说:“无妨,只是感慨罢了。师尊马上就能回想起过往了,弟子有些期待。”

夜明岑一怔,笑盈盈地问道:“期待我跟你算那笔旧账吗?”

常笑一改先前的胆怯,胆大地直视着夜明岑的双眼,说道:“不止那些。我期待师尊回想起过往种种,不止我们之间的事情。”二人驻足,花落在夜明岑的肩上。常笑眼尖,抬手为他拂去肩上落花。

夜明岑这身装扮,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如西子捧心,谁知他竟鬼使神差地说道:“师尊曾教我,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常笑忽而意识到这话的含义,噤若寒蝉。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不能直视,一者为阳光,二者为人心。

此时此刻,在夜明岑眼中,常笑便如同前者,深深灼伤了他的眼一般,急忙错开视线。夜明岑深知,常笑之心饱含满溢的缱绻浓情,说出这番话来,无异于再度剖心。

常笑立即意识到逾矩,找补着什么似的说:“师尊,我……我错了……在百柳镇的时候,我不该唐突说那样的话……师尊打我骂我都好,千万别……千万别讨厌我……”

原本夜明岑想着,此事于情于理都是难解之题,眼下避无可避,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可那是你的真心,何错之有……况且,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说着,夜明岑的手指不由得绞紧了衣袖。

在百柳镇客栈,常笑说那句话开始,夜明岑就再也不敢妄动相思之弦,几经思虑之后,他还是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可与常笑一如既往地相处几乎不可能,窗户纸已经捅破,做什么都是欲盖弥彰。

虽则常笑表明心意来得唐突,可当夜明岑得知常笑与自己心意相通时,内心无比欢欣……碍于记忆缺失,不敢贸然将心事摆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常笑此时内心百感交集,试探问道:“你……不怪我?不讨厌我?”

夜明岑摇了摇头,和颜悦色道:“若此番能忆起往事,届时……我会许你一个答案。”

百味宗的药娥迎门而出,男子做女子打扮对她们来说已是司空见惯,故而也未曾留意二人面容,问询一番后将师徒二人带进了内堂。

前脚刚进入内堂,后脚便没命地泼起雨来,一瞬间倾盆而下,不带一丝喘息。

替二人安排上单独的住房后,药娥端来了药汤,嘱咐道:“服药后或有疲倦下眠之症,只需眠上一眠,三日方显药效。”说罢便款款离开了。

夜明岑一一记在心里,将那浓郁的汤药一饮而尽,直苦得眉眼口鼻都扭打在一处。常笑立马从食盘中取过一枚蜜杏脯喂到他嘴边,说道:“吃了这个好些。”

夜明岑皱紧了眉,不由分说地含住了常笑递来的蜜杏脯,嘴唇却不小心碰到了常笑的指尖……

温润柔软的触感,在常笑看来无异于触摸到刚热开的锅,被烫了个疤似的瞬间就将手抽回。他立即偏过头,耳根子蓦地热起来了。

以往,夜明岑从来没有胆量细看常笑的手,而今心头忽然冒出难以言表之意,就如现在,他鬼使神差地拉过常笑的手——他的手心常年握剑,掌中卧有三枚硬茧,除却此处,手背上还有些细细浅浅的伤疤。

常笑不明所以,回头看着师尊侧卧在榻上,轻薄衣裙勾勒出他姣好的柳腰曲线,系带欲解未解,松垮着耷拉在裙上。直看得他五内俱焚,幸而衣裙宽大,暂掩身下难以按捺的火热……夜明岑握住常笑的手,指尖轻拂,逡巡于剑茧周围,挽指若蝶……

“常笑,陪陪我……”夜明岑看常笑的眼神实在有些暧昧。

常笑便即坐在床沿,二人指尖辗转摩挲间,他神色讷讷说道:“嗯……我哪儿也不去……”

便如此,一场秋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淋落了不少的粉杏。

窗外,满目狼藉。

第三日,夜明岑悠然转醒,依稀回忆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支零破碎的记忆,根本衔接不上来。他的头疼得像是有一只鸟在啄食他的脑浆,原本想卧榻浅眠,却疼得他毫无睡意。故而撇开常笑,独自一人来到杏花醽醁楼外。

沿西南角后门而入,楼外的山层林尽染。

夜明岑拾级而上,强作秋游,可脑海中无一不是混沌穿插的记忆,无心赏景。他提着裙摆,盯着脚尖埋头走累了,喘不上气。眼见四下无人,便将面纱取下。

常笑却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丈远处——化做原型的小黑猫,身姿矫健在丛林中轻手轻脚地追着夜明岑,无人察觉。

复行无数石阶,前方杏花林中忽然冒出一座石墓,墓前端正站着一名女子。夜明岑观其衣裳绯红,旋裙曳地,不似医馆药娥,便无意再掩面。夜明岑心生无限落寞寂寥,心道:百年未归,故里又添多少新坟……他行将过去,说道:“看到姑娘在此祭拜故人,我也不免有些难过。”

那女人正堕泪间,恍惚听闻故人之音,旋即扭过半边身子,定睛一看,异声道:“玉帘!”

夜明岑顿时在内心痛骂起自己,猜测道:大意了,怎地将我错认成别人了?这位看起来也是药娥,地位不同罢了……他蹙了蹙眉,狐疑道:“我们认识吗?”

“我是师父啊!玉帘你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很想你!你去哪里了?”自称夜明岑师父的女子起身,红妆芙蓉面,菡萏亭亭身,压根看不出年纪。她款款向夜明岑走来,微风拂过她身侧,风中自带奇香。

夜明岑率先闻到这熟悉的香气,内心翻腾起波澜,险些跌落手中龙鳞伞,急匆匆向墓碑上一瞥——玉帘衣冠冢。

正思及此,眼前忽然冒出星星点点的雾团,遮住了视线,一瞬间就将他放倒在地,脑袋疼得几乎快要炸开,他用尽力气咬紧牙关,直疼得在原地翻了几番……夜明岑双眼酸涩无比,眼前闪现着一幕幕幻影,全是过往旧事。他想:这里当真是我的来处……师父?她就是杏花楼主吗?她是我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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