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理没能留宿,楚徊强硬地把他赶回了家。
初一一早,楚徊开车陪妈妈去了公墓。公墓没有无障碍通道,楚徊干脆在车上等,楚妈妈自己拎着祭品进了墓园。楚徊前一晚睡得晚了,有点犯困,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他猛然惊醒,发现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给妈妈打电话没有接。
楚徊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连滚带爬上了轮椅,去请管理员帮忙上去看看。管理员见楚徊坐着轮椅,神情急迫,赶紧进了墓园。
没一会,管理员跑了下来,大呼小叫地对楚徊说:“老太太晕倒了,我叫了救护车。”
楚徊知道老人家晕倒最好不要轻易挪动,可妈妈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却过不去,巨大的挫败感淹没了楚徊,他猛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腿,可这双腿除了偶尔抖两下根本不能给他任何回应。
公墓在郊区,救护车二十分钟才到,公墓管理员给医护人员带路,把楚妈妈抬上了救护车。医护人员见楚徊坐着轮椅,问:“你自己能去医院吗?”
楚徊赶紧点头:“可以,我开车来的。”
医护人员稍微松了一口气,说:“叫家里再来个人,去市人民医院。”
楚徊来不及分辩家里没有别人的事,只是点头说好。
大年初一的医院没什么人,楚徊迅速停好了车,把自己摔进轮椅,进了急诊,刚好医生出来叫家属,楚徊迎上去,医生打量了他一下,说:“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楚徊说:“没有。”
医生沉默了一瞬间,迅速跟楚徊交代了病情,大意是初步怀疑是脑梗,先去拍个片确认一下,然后溶栓,风险一大堆,但是总不能不治。楚徊颤抖着手签了字。
医生看楚徊行动不便,叫了个护士带他去办手续,帮他推楚妈妈去做检查,楚徊勉强划着轮椅跟着。
等终于打上溶栓针,医生对楚徊说:“还好这次梗死的面积不大,送来得也还算及时,病人还比较年轻,好好康复,大概率还是能基本恢复的。”
楚徊谢过医生,说:“能帮我找个护工吗?”
医生看楚徊这样子就知道他连照顾自己都勉强,更别提照顾病人了,索性看起来不是缺钱的样子,轮椅也是量身定做的高级货,于是说:“放心,介绍全院最好的护工给你,等下就叫她来找你。”
楚徊再次感谢了医生,终于有时间去看妈妈。楚徊握着妈妈的手,看着妈妈紧闭的双眼,轻轻说:“妈妈,没事的,会好的。”
没一会,一个干干净净的大姐走了来,让楚徊签了护理合同,收了预付款。大姐检查了一遍楚妈妈全身情况,对楚徊说:“病人现在没什么,用完药就可以转去住院部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楚徊不想走:“没事的,我在这陪着。”
大姐有些犹豫,指了指楚徊的裤子:“你裤子湿了。”
楚徊低头看去,□□已经湿了一片,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刚才太紧张,没注意到,应当是纸尿裤满了。
楚徊马上转过轮椅:“我去换一下。”
大姐笑着说:“你可以用旁边的床,要帮忙吗?”
楚徊摇头,大姐帮他拉上帘子:“要帮忙就说,我什么没见过?不多收你钱。”
楚徊铺了张一次性隔尿垫在床上,转移上去,左右交替着脱了裤子,看到长度到大腿的羊毛袜也湿了,索性也脱了下来。打开纸尿裤,果然已经满了,这半天忙着没喝水,味道有点大。楚徊把纸尿裤卷起来,按揉小腹排干净尿,穿了新的纸尿裤,再套上干净的裤子。他只带了一条加绒的裤子,没有羊毛袜肯定受不住,毯子也只有一条薄的,只能先将就用,好在今天穿的是雪地靴,还能保点暖。
楚徊把换下来的东西用隔尿垫包了,拿出去扔掉。
大姐说:“裤子就扔了?洗洗还能穿的。”
楚徊神色疲倦,摇摇头:“算了。”钟点工不想洗这些,妈妈又病了,自己也没精力。
大姐看他没精神,没再说什么,问:“你吃饭了没有?”
楚徊摇头。
大姐说:“这药打完还要一会,你去吃点东西吧,别把自己熬坏了。”
楚徊知道大姐说得在理,划着轮椅出了观察室,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划很远的路了,咬咬牙给严理打了电话。
严家这半天门庭若市,集团高管都带着家人来拜年,还有不少远房亲戚来走动,严理这一年也算有点成绩,受了不少恭维,脸都笑僵了。
电话突然响起,楚徊看到是楚徊打来的,赶紧走到一边笑着接起来,没说两句就脸色大变。
挂了电话,严理定了定神,先去厨房找了阿姨,又回客厅跟严文耳语几句。严文马上去跟爸爸说了几句话,严顺昌点点头,兄弟俩一起走了。严顺昌打着哈哈:“年轻人坐不住,让他们自己玩去,今天有好酒,大家喝几杯……”
严文直接去了医生办公室,严理提着保温桶在观察室门口找到了楚徊。严理摸了一把楚徊:“怎么坐在这里?就穿这么点衣服,都要冻僵了!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难道还想自己扛?”
楚徊想说从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他开不了口,只能任由严理把他推进观察室,在大姐震惊的目光中喂他喝排骨汤。严理一边喂一边说:“也不知道早点叫我,都来不及做,只能有什么带什么了。要什么也不说,我都没带衣服来……”严理回头去看楚妈妈,“阿姨,阿理来咯。你跟阿徊都归我照顾,放心啦。”
楚徊终于找回了声音:“阿理,我自己来。”
严理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让楚徊自己吃。
严文带着几个医生推门进来,医生里有头发都白了的老专家,有中年谢顶的科室大拿,有年轻气盛的新生代主任医师,刚才和楚徊谈话的主治医生只能缩在角落里记笔记。
几个专家给楚妈妈又查了一遍体。科室主任上前跟楚徊握了手,说:“楚总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真是怠慢了。令堂的报告我看过了,处置还是得当的,等下我安排VIP病房搬过去,让老人家好好休养休养。后续的康复,我联系康复科,肯定给您安排妥当。”
楚徊矜持地点头微笑:“麻烦了。”
主任回头训主治医生:“严总和楚总是我们市今年的明星企业家,你连这都不知道……”
楚徊拦住主任:“主任,没事的,是我没说。”
主任又回头看严文:“严总,院长一会就到,您先到我办公室喝杯茶……”
严文打断主任:“不用院长过来了,阿姨没事就好。今天辛苦各位了,大过年的跑一趟。”
严文送几个专家出去,回来看到楚徊开始吃饭,走过来抢过楚徊手里的筷子吃了几口,一边吃一边说:“靠,你真会挑时候,我都没来得及吃午饭,就被阿理拉来了。”
楚徊看着严文:“严文,我欠你一个人情。”
严文说:“咱俩谁跟谁,你叫我一声哥,就都抵消了。”他走到病床边,“阿姨你看,这两个臭小子没有一个靠谱的,还得是我啊。等好了要好好管管你儿子咯。”
楚徊看着妈妈,终于低头说:“哥,谢谢你。”
严文把筷子还给楚徊,拍拍他的肩膀:“好说好说,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严文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对严理说:“爸妈那边我顶着,你动静小点。”
严理点头:“谢谢你啊,哥。”
严文“切”了一声,走了。
护工大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楚总,刚才不好意思……”
楚徊摆摆手:“你不用管那些,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顺便再推荐一个护工,跟你倒班,钱按天算,不少你的。”
护工大姐千恩万谢地退回去。严理看着楚徊还在慢慢吞吞吃饭,咬牙切齿道:“我带的饭是我们俩吃的,严文这头猪,他吃了我吃什么?”
楚徊笑起来:“你叫外卖吧。你怎么把他也拉来了。”
严理说:“他跟医院熟,每年都给医院捐设备呢。再说了,他今天一直被嘲笑老光棍,在家他也吃不下饭。”
严文比楚徊还大四岁,已经过了三十,虽然年纪还不算大,但……“你爸没给他安排啊?”
严理冷笑:“老头子还指望着他呢,哪敢随意摆弄他。”
古今父子皆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到了下午,点滴打完,楚妈妈也醒了。严理先一步坐到床边:“阿姨新年好啊,有没有红包给我?”
楚妈妈扯扯嘴角,努力偏过头。楚徊赶紧抓住妈妈的手:“妈妈,我在呢,没事的,医生说很快就好了。”
转到住院部,管床医生换成了一个副主任医师,他给楚妈妈做了测试,笑着对楚妈妈说:“您看,肌力在慢慢恢复,您这种情况我们见得多了,回头做两期康复,基本上能恢复正常生活。”他眼睛转了一圈,“行动方面肯定比您儿子要强的。”
倒也不用跟我比,我连站都不会站呢。楚徊送医生出门,小声说:“方便的时候,叫一下精神科会诊,我妈妈一直看的是吴主任。”
医生严肃了神色,点头应了。
严理去拿了司机送来的晚饭和衣服,和楚徊一起吃了饭,看着护工换了班。楚妈妈还在禁食,只能打吊瓶。
楚徊看着天已经黑了,对严理说:“你回去吧。”
严理指着陪护房里面一米五的双人床:“这不是正好我们俩睡?你不要过河拆桥。”
他这样说,楚徊也不好坚持。严理算计着楚徊今天也累坏了,催着人简单洗漱过上床。
楚妈妈多数时间也在昏睡,护工睡在病床边的折叠床上照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