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楚徊新家的时候，工人还在装家具，严理绷着脸挨个验收了家具，签了收货单，打电话叫开荒保洁进场。严理看着楚徊的脸色，知道他累了，带他回了家。

楚妈妈迎出来：“阿理，你要不要喝雪梨猪肺汤？”

严理忙不迭点头：“要的要的。”

楚妈妈进了厨房，严理回过头，看着空空荡荡的玄关有点尴尬：“我把你的电动轮椅留在公司了，还有一台轮椅在你的车上，你的车也在公司。”

楚徊朝严理伸手：“我躺一会，你把轮子擦一下。”

严理把楚徊抱上床，擦过轮子，到楚徊身边坐下，给楚徊揉腿揉腰，小声说：“那两个助理怎么安排？”

楚徊皱着眉头说：“严文的人，不好叫他们参与经营，就按照严文的意思，给你做生活助理算了。”

严理想了想：“让那个男的跟着你，这样你自己出门我也放心一点。”

楚徊点头应了，接着说：“下午带我妈妈去看看新房子，下周就搬家吧，工厂下下周差不多可以开工了，事情多。”

严理的手指在楚徊手里打圈：“我知道，搬家的事我帮你照应着。”

吃过午饭，楚妈妈洗了碗去午休，严理拉上帘子挤上了楚徊的床边，楚徊怕妈妈听到，小声说：“阿理，你干什么？这个床太小了，你会掉下去的。”

严理在楚徊耳边吹气：“我睡不睡都行，就是想抱抱你。”

楚徊轻轻推了严理一下：“别乱来。”

严理憋笑：“放心。”

楚徊靠在严理的肩窝睡着了，严理用手轻轻摸着楚徊的肚子，这段时间，经过严理不懈的努力，楚徊总算是长了一点肉，看起来气色也好了一点，严理很有成就感。

去看完房子，想着车在公司，楚徊干脆又带妈妈参观了一圈公司，才带妈妈开车回家。

严理等着验收了保洁，叫方问舟开车送他回家。

车子开上大路，严理不紧不慢地说：“问舟，我和阿徊商量过了，你和如雪是我哥派过来的，不好参与经营，还是给我们俩做生活助理为主，主要工作和你们在金海做得也差不多。”

见方问舟点头，严理继续说：“阿徊身体不好，你帮我多照顾他一点。”严理想了想，还是坦诚交代：“他是T6到T7位置的高位截瘫，就是从胸骨最下面往下都没知觉，也动不了，大小便也不太能控制。而且他左手的神经也受过伤，没什么力气，比一般截瘫患者的自理能力还要差些。”见方问舟表情有些惊讶，严理说：“这个你不用管，你主要是在我不在的时候照应一下他，尤其是出门的时候。”

方问舟小心翼翼地问：“那照顾楚总有什么注意事项吗？”听说残疾人不好相处，忌讳还多……

严理知道一般人对残疾人的刻板印象不好，看出方问舟忐忑，说：“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阿徊不会特意为难人的，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也会直说的，不用你猜。我这里有一个精简版的截瘫患者照顾手册，你大约看一下心里有数就行了。”

有话直说的领导已经是最好的领导了，方问舟心落到肚子里，说：“小严总放心，我肯定照顾好楚总。”

小就小吧，人家正经主子才是严总呢。严理觉得还是得敲打一下，不能太放松了：“阿徊办公室旁边有个小房间空着，你和如雪坐那里。听着点动静，别人摔了都不知道。你和他出门的时候开我这辆车，开稳一点。”

方问舟士气高涨：“保证完成任务。”

临下车的时候，严理说：“你打车回去，今天的饭钱和打车钱我跟我哥说给你报销。”

方问舟立刻决定投诚，这才是人该跟的领导啊。

周一，因为工厂还没开工，所以还不算正式开始营业，只是楚徊严理和猎头公司招到的人见一见面，讲一讲创业规划，再分别谈一谈工作要求。两个助理不是本公司的人，不参加。

虽然楚徊提过愿意招收残疾人，但终究还是要有正常开展工作的能力，尤其是总监级别员工要求高，六个总监里只有财务总监丁明辉是单腿截肢的，穿假肢走路有些僵硬而已。楚徊和人事总监谈话的时候提到了这一点，郁生焉也说可以推荐几个同学来工作。各部门开始磕磕绊绊地运转起来。

周五，楚徊的新家做完了两次除醛作业，严理叫了搬家公司给楚徊搬了家。搬家公司放下东西，收纳师进场做全屋收纳，楚妈妈看着就行，楚徊和严理回了公司。

厂房已经装修完成，楚徊和严理一坐一站，在专门留出的参观通道里隔着玻璃看着一尘不染的车间。严理有些激动：“我真的做成了？”

楚徊微笑：“我说过，你想做的，都能做到。”

人事部已经招到了足够开工的人手，行政部也完成了营业前的准备，下周先培训工人，然后就陆续开工了。严理之前亲自跑了一趟，给管委和城投集团送了请柬，也跟周边工厂打了招呼。管委答应让一位领导过来致辞，楚徊又让严理联系了媒体。

周日晚上，严理强行留宿楚徊家，睡在了他新给楚徊买的智能电动床上。一夜美人在怀让严理神清气爽，帮楚徊活动关节让他心满意足。楚徊乖乖地让严理给他穿了腰托，套上了三件套西装，笑着给严理打了领带，戴了袖扣。

两个人抓过头发，严理准备去拿鞋子给楚徊穿。楚徊叫住严理，把一个小小的玩偶放进了严理手中：“阿理，今天一切顺利。”

严理笑起来：“你终于做好啦？这个小猪真可爱啊。”

楚徊红了脸：“这是兔子。”

众所周知，楚徊属牛，严理属兔，严理很想扇自己一巴掌，怎么会想不到楚徊要送自己兔子？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严理打着哈哈：“是的是的，看这个大耳朵……”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引来了楚妈妈。楚妈妈看着严理手里的丑东西，也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和楚妈妈说了再见，去了公司。

开业典礼九点零八分开始，开发区禁燃，行政部按照习俗准备了环保礼花和彩带，请了锣鼓和舞狮，管委分管政务服务的副主任简单讲了五分钟，气温开始升高。看惯了热闹的周边工厂代表带着伴手礼告辞离开，员工回了自己的工位，贵宾们被引着参观了一圈公司。领导们不敢接受企业宴请，楚徊去送客，每人送了一个样品娃娃，这种东西算不上贿赂，领导们高高兴兴地收了，夸了楚徊几句“身残志坚”，楚徊笑容不变甚至道了谢。还好严理还在接受采访，不然只怕要当场变脸。

楚徊回到办公楼，正遇到记者在收拾东西，楚徊和记者寒暄了几句，行政部总监魏冉塞了一个红包到记者的摄像机包里，记者高兴地走了。

营销部总监袁菲菲带着两个摄像过来，笑着说：“难得两位老板穿得这么整齐，顺便把形象照拍了吧。”

于是两人又去了直播间，借用直播间的布景和灯光拍了几张照片。新来的摄影师搬了把椅子想让楚徊坐上去，严理黑了脸，楚徊依旧笑得温柔：“没什么好遮掩的，坐轮椅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且那把椅子我也坐不住。”

休息室在两人的办公室之间，只能从办公室进入。严理关了休息室的门，看着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楚徊，赶紧把人抱上床，解了衣服脱了腰托拔了导尿管，果然，皮肤已经压红了。严理心疼地亲了亲楚徊的额头：“别笑了，休息一会。”

楚徊点头，闭上了眼睛，他确实累了，但他还是轻声说：“阿理，我就是残疾人，我也不想和这个社会争斗，别人怎么样你都不要放在心上，那些早就伤不到我了。”

严理“嗯”了一声，轻轻吻过楚徊的嘴唇，看着楚徊陷入了睡眠。

严理自己换好衣服，嘱咐方问舟去楚徊的办公室坐着，听着休息室动静，自己带着钱如雪去附近饭店订位置。

楚徊没睡多久，他缓了一会，坐起来，衣服倒是搭在床上，轮椅照旧忘记推到床边。楚徊自己换了纸尿裤穿了衣服，冲外面叫了声“问舟”。

方问舟推门而入，房间拉着窗帘，有些昏暗，楚徊坐在床上，看不清神色。方问舟有些无措，两步走到床边蹲下，轻声问：“楚总，怎么了？”

楚徊极浅的笑了一下，说：“帮我把轮椅推过来。”

方问舟把身后的电动轮椅推到床边，看着楚徊慢慢移动到床边。楚徊看起来很疲惫，方问舟意识到这一点，咬咬牙蹲到楚徊面前：“楚总，我帮你吧。”

楚徊看了方问舟一会，慢慢点了点头。方问舟站起来，在楚徊面前弯腰，让楚徊抓住自己的肩膀，提着楚徊的裤腰，一个转身把楚徊送上了轮椅。

楚徊把脚拉上踏板，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只好弯腰去够鞋。方问舟先楚徊一步拿起了鞋，还顺手给他借了把力坐起来。方问舟想帮楚徊穿鞋，楚徊拒绝：“你不会，我自己来。”

楚徊一边穿鞋一边说：“问舟，以你的资历和能力，在我这里太屈才了。”

方问舟正在拧开一瓶纯净水，吓得他劲使大了，水撒了一点。方问舟把水放在楚徊手边的床头柜上，表态说：“没有，我很愿意在绘梦工作的。”领导是真的好相处，工作也不累，而且他终于发现，绘梦在努力帮助残疾人就业，十分有社会责任感，他也与有荣焉。

楚徊却摇头：“这不是长久之计，你在金海能学到的东西比这里多太多了，绘梦发展不起来的，严理不是这块料，我有心无力，最多多建个把厂房多开发一两个品类罢了，总归还是个小厂子。等你的同学朋友都比你职位高比你挣得多的时候，你还能这么轻松面对吗？”

方问舟沉默了，楚徊当年本来是名校的优秀学生，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一朝落魄到在小公司打工，大约也是难受的吧。

楚徊还是不紧不慢地说：“你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反正你的职位还是在金海，还是好看的，我能教你多少就教你多少，后面你回金海或者跳槽都行，至少不耽误你。”

方问舟觉得鼻子有点酸，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运气到底有多好，面前这个人，即使自己身处深渊，也会尽力为别人着想，他何止是不为难人，他甚至会全力托举每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人。那么，何必去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职位、地位，方问舟笑着说：“楚总好好培养我，我给楚总当职业经理人。”

楚徊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严理推门进来，看到楚徊已经坐在轮椅上，方问舟蹲在他面前，没有多想，说：“阿徊，刚好你起来了，去吃午饭吧，庆祝一下。问舟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