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梾带着蓝屏手机偷偷跑了一趟江介。
程煜刚归队,正渴得冒烟 ,把原梾领进会议室后去接水,他给原梾细致地泡了杯绿茶,自己则拿起桌上不知道何时剩的残茶添点热水了事。
原梾粗略地跟程煜说了一下林跃叫他进网以及一对一加密聊天的事,程煜惊道:“他威胁你了吗?”
“嗯。”
“也就是他间接承认是他害死你爷爷的了?”
“也可能是意外,他借此威胁我。”
“原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小时候见过他。还记得我跟您说我爷爷小时候带着我去找过他,因我奶奶当时住院,我没人照顾,我爷爷便把我放到他家附近的一处小学操场画画,那天林跃也就是罗瑞也在操场,我画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我记得我送了几张画给他,具体画的什么我忘了只记得有两张门神,如果我没猜错那天他打算自杀的,而我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他当时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因为我爸的事对陌生人有戒心,那时正在背古诗,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便随便编了林樾这个名字。”
“为什么以前不跟我说这些?”
“我那会不到9岁,也是看到他的中学照片才想起一点模糊的片段,后来这些是结合疗愈馆的种种断断续续拼凑出来的。”
“他到底想干嘛?”
“如今我也分辨不清了,他表现得即恨我又喜欢我,他不止一次地要求我去找他,我去找他时他又跑了。结合罗文勇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罗文勇的受害者,这或许是他自杀的原因,我试探地问过他是否是在报仇,甚至骂罗文勇是人渣,可以感觉出他恨罗文勇。疗愈馆他以医生的身份讲过一个案例,一个男孩被长期暴力殴打,我猜殴打只是其中之一,可能还有更恶劣的,他说支撑他活下去的是仇恨。后来罗文勇死在狱中时,他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这也是我猜测那时他可能要去自杀的原因。”
程煜叹了口气:“如果他是有心理疾病的人,这些行为就说的通了。”
“疗愈馆的负责人何肃是他的心理医生。”
程煜摇摇头:“没有证据不能冒然上门,医生也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
原梾双手环握着茶杯暖手,盯着茶杯里的水出神,干瘪的叶片在热水中慢慢舒卷开来,像晦暗不明的真相,不知道会沉入水底还是浮到水面。
“青姐在外网可以接触到进入代码少年网的人是吗?”
“有几个,都是间接接触,买家卖家都有。”
“临摹的画没用,我画几幅画,青姐挂出去让可以接触到的人代为拍卖,有可能跟以往一样引来的是诸如陈浩之流的下线,价格可以标的奇高,林跃会感兴趣的,只要交易发生,便可摸清他们的线上线下交易通道,摸清了就能掌握网站的更多动态。”
“什么画林跃一定会感兴趣?”
“已经发生的事不可改变,画里可以。我的画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可以一试。”
“关于失踪少年,我也有一方法需要您同意。”
“什么方法?”
“彭思齐这条线可用,我可以模仿他的画风在网站活动,如果是林跃,他大概不会再出现,如果不是他,也就是说第一次约彭思齐去草了河的是网站另一个人。”
“这种网站通常不只一两个管理员,宋青猜测林跃是最高管理员,你说的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
“对方入侵不是一天两天,对彭思齐很了解,只要彭思齐上线,无意间表露些什么,一定会再次引起对方注意。我来当这个诱饵,我知道一旦使用对方发来的软件,就会处于对方监控之下,我只需遮挡摄像头即可。”
“不行,我不同意,对方到底是谁以及有多少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你别忘了那些少年的最终结果是失踪。”
“所以我来找您。”
“林跃不隐藏疗愈馆,甚至明目张胆地让你进网,就是自信我们拿他没办法,他是一个人还是背后有什么力量,我们一无所知,更何况我们在明他在暗,谁知道他对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原梾情绪并无变化,平静道:“程教官,他威胁我了,难道要等着他们再作案吗,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实质性证据怎么办?上次他跟我说他随便一个账户上趴着5000虚拟币,这代表代码少年网有很多大宗交易。他是最高管理者,什么都不用做只需付出一点小小的利益,就有很多齐均和陈浩这样的人帮他做事,他虽然行事奇怪,可交手两次可以窥得此人聪明冷静还极有耐心,就像您说的,再厉害的黑客都死于传统社工手段,技术没有弱点人有,也许我会是抓住他的一个契机呢,我不是自信他不会伤害我,而是我可能是他现在唯一还能感点兴趣的东西了。 ”
程煜道:“你了解加密技术,洋葱路由吗?他即使入侵你手机,宋青和萧行也没法追踪到他。”
“我知道,程教官,所以我去哪儿都会跟您报告,他能通过手机监控我的一切,同样的宋警官也可以不是吗?如果真到那一天你们保护我的安全不就行了。”
“萧行同意你这么做吗?”
原梾沉默几许:“他不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也是想让您保密,我和萧行已经分手了。”
程煜怔了一下,很快道:“你那个外壳硬的跟钢板一样的手机,宋青取证时细细分析过,是萧行给你的吧,里面各种奇奇怪怪的软件程序,还有隐藏的一些陷阱,你知道萧行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程教官,我不想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哪天他对我爸下手或对萧行下手呢?暗箭最能伤人,我想我们能坦坦荡荡地行于世间,心无挂碍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能抓住他,什么险我都愿意但。我相信您能保证我的安全,也请您相信我。如果您不同意,我只能自己去冒险了。”
原梾用极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决绝的话,程煜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你!”
“程教官,只要我不轻举妄动,不会有危险的。易地而处,您也会毫不犹豫不是吗,之前在部队,现在是刑警,您哪次出任务敢保证没有危险?您有因为怕遇到危险就不去吗?我会跟您报告一切情况,发现应付不来立即终止行动。”
程煜踱步思考,好一会儿无奈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做任何事之前,必须和我商量。”
“好。”
“原梾,切勿愤怒时做决定,如果你不能保持冷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好,我很惜命,还有家人要照顾。”
程煜一时心酸,扭转头望向窗外。
“还请您千万跟萧行保密,越是这样越能放松对方警惕。”
“知道了。”
从刑警队出来,原梾回出租屋去拿他的宝贝画笔,春节假刚过没多久,他想萧行应该不会呆在出租屋。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趴在门上听了会儿屋内动静,确定无人后输了密码。
屋内整理的干净整洁,没了人气像样板房一样冷冰冰的。原梾脱了鞋放进鞋柜,站在屋子里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顶,想起他们刚住进来时的种种,仅一年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许是爱屋及乌,因为萧行他喜欢这个城市喜欢这间小屋,从前只觉寻常谈个恋爱,如今才知道萧行给了他近乎家的感觉。原梾画画随意,各种画笔散落地摆满了大半个书桌。两人一起时萧行喜欢侵占床的领地,而原梾喜欢侵占书桌的领地,他挑出常用的几组,俯身去柜子里翻找收纳箱,还没翻到,突然听到门前传来脚步声……
原梾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跟做贼一样,慌忙抓起桌上的画笔,想起还有门口的鞋,此时门外传来输密码的声音,他看鞋在鞋柜里萧行应该不会发现,于是快速跑进了卧室。
萧行前几日发了比特币账户石沉大海,对方毫无动静,他整日呆在电脑前找不到突破口异常烦躁,于是给自己找了个打发时间的活动,考驾照。他专挑离江大近的地方,这样他可以常去出租屋呆一呆。
刚开门萧行便敏锐地发觉屋里有人进来了,准备去吧台处若无其事地拎个家伙时,闻到了淡淡的草木清香。书桌上的画笔少了几支,他环视屋内一圈径直去了卧室。卧室只有一个地方能藏人,他没有立即拉开衣柜,而是在床上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而后起身出了屋。
原梾知道萧行发现了,可当听到关门声的那一刻,窝在漆黑衣柜里他像被抛弃了般瞬间湿了眼眶,他忽地想起曾经和林跃在疗愈馆里关于洞穴的一段对话,如今才真正体会到那种绝望的滋味……
萧行开门关门佯装离开,等着原梾自己出来,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屋内都毫无动静,他返回卧室轻轻拉开柜门,看到原梾窝在衣柜一角握着画笔无声地流着眼泪,他心疼地将人拥入怀里,轻声安慰道:“我吓你的。”
原梾一句话不说,轻轻抽泣着,分手是他提的,可如今他却像个懦夫一样,总在萧行面前露出软弱。
萧行将人拽起,像小孩子安慰另一个小孩子一样,拉着他去客厅的沙发椅坐下来,看他手里握着两把画笔,问道:“来拿画笔吗?”
“嗯。”
“是程教官给你打电话了吗?”
“嗯,临摹名画。”
两人并排靠坐在沙发椅上,平静地聊着天,萧行十指相扣地握着他的手道:“最近过得好吗?”
“算好吧。”
“哦,我过得不好。那晚我知道你就住隔壁,我想了一晚想通了,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分手。不过我会给你时间。这个时间多长你说了算,我不逼你也不打扰你。”
“萧行,我……”
萧行打断他道:“拿个画笔都偷偷摸摸地,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们能走多久走多远只有我们自己说了才算,还记得那个浅坑吗?战友就是可以给对方挡子弹当沙袋,谈恋爱分手都显得轻了。”
原梾几乎要败下阵来,可想到那个招募计划他瞬间冷静下来,林跃的事不知何时是个头,他不能自私地将萧行拖入火坑。他知道萧行不会就这么罢休,但也只有彻底地分手才能让他心无旁骛地走自己的路。原梾没再搭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还有什么东西要拿吗?”萧行问。
“画笔,还有颜料,收纳箱找不到了,你放哪儿了?”
“在我书柜里,我帮你收拾吧。”
“哦。”
“今晚就得回家吗?”
“嗯,家里还有事要办。”
“以战友的名义送你,可以吗?”
“行。”
萧行看他难得放松地笑了,惆怅道:“谈个恋爱就让你这么有压力吗?”
“是,行了吧。”
“行你大爷,美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