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完刘姐的消息,温予年接连叹气。
一系列事件连环撞在一起,挡都挡不住。
希望这次回到沐阳,不会再惹出新的事件。
他还没能从头到尾好好地理一遍,自己要交给谢余什么答案。
温予年把行李整理好,扔到后备箱,晃了一眼角落里被布遮盖的大箱子。
“年有余,上车。”
谢余扣上后备箱,温予年被挡住视线。
从首都驱车到沐阳,由五车并架的大道转为两车并行的小路,仅仅花上几十分钟。
街道旁的建筑和首都区别不大,只是相比国际化的大都市,这里生活节奏缓慢很多。
人们悠悠漫步在街上,小摊小贩偶尔吼两嗓子叫卖。
本以为谢余会直接去以前居住的地方找温予年,结果把车开到沐阳小学就停下了。
他和谢余读书的地方在这里。
小学部和高中部在一起,初中部有两个校区,所以在初中的时候,温予年并没有和谢余待在一个地方,人员分流把他们分开了。
“哥哥,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还没到上小学的时间。”温予年道。
谢余:“我今年还没回来,正好前几天校长约我见面,让我来商量一下捐献金额。”
这是温予年和谢余在成年后暗自较劲的方式之一,年年给学校捐钱,粉丝手里也有一份公益金额表,每每吵架都要拿出来展示一番。
昨年谢余多一点,今年温予年多一点,两人拉扯来拉扯去,赢家也轮流替换,没有定数。
因为最后金额都是在两家捐完后,才公布出来。
不过他和谢余心里有数,所有的钱仅限公益资助层面的开销,多的没有,以免有人生出小心思。
温予年元旦时就处理完这笔开支了。
没一会儿,一名苗条女子戴着校长名牌,身穿宽松西装,脚踩恨天高,从学校里走出来,满脸笑容,开口就是官腔:“小谢,好久不见,算算你毕业这都快七年了。”
“这位小朋友是谁,好眼熟啊?”她按住膝盖,半蹲着身子,双鬓有年轻化打扮掩饰不住的银白。
温予年向后挡住半张脸:“哥哥。”
完了。
超级大熟人,他们小学班主任,唐老师。
他每年捐钱都会视频拜访她,而谢余一般都是委托第三方公证机构处理。
他们都没有回过这里,毕竟现场秩序容易混乱。
唐校长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会,看谢余没有回答,都是明眼人不会多问:“太久没回来,要参观学校吗?我们新修了图书馆,食堂也变为三楼,最重要的厕所翻新了。”
终于换掉那个害他掉进去的破烂蹲坑。
谢余:“不用唐老师,我们去办公室聊,今天我还有其他事情,改日再来。”
“好,你最近……”唐校长在前面领路,说了不少客套话。
温予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班主任的时候,她还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师范生,时间过得太快,大家都不似当年。
谢余去谈话,温予年没打算进去,跟他说好见面的时间,就四处闲逛去了。
他随手在学校门口买了个凹凸曼面具,带在脸上。
在教学楼的每个地方,都能把他的思绪带回当年。
只不过所有班级的位置安排和当年都不一样了,班级变器材管理室,化学室变办公室。
四面墙漆也是新刷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鞋印和水彩笔的划痕。
逛完一圈,温予年才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走过大操场,就去到记忆里高中部的位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道封锁的大铁门挡住去路。
小学部和高中部之间以往也有隔离,只不过应该是开着的才对。
以沐阳的人口,不缺高中生读书。
但现在里面杂草丛生,荒凉遍野,原本高耸楼宇的地面被连成一大片的绿化草地替代,一层一层地阶梯状延绵,再怎么看也不像有人读书的样子,废弃很久了。
“年有余。”谢余的声音在背后稍远处响起。
温予年回过头,瞧见谢余和唐校长一起往这边走来。
唐校长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瞟了眼废弃高中部,解释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是高中部,七年前的时候搬校区了,小谢记得吗?你还读过新校区。”
“七年前?”
温予年高三不在沐阳,高中部废弃大概率是在高二之后发生的。
唐校长眼神向上,在想些什么:“嗯,一八年的事情吧,那件事发生以后,高中部就另选地址重建了,毕竟这里……”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目光放到中央的大草坪上,绿茵茵,满是生命的活力。
温予年上前好几步:“哪件事,然后呢?”
唐校长眼神闪烁:“啊今天不说这个,我学生都好好的回来看我,挺开心的。我也是,怎么能提起这个话题。”
她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顺带揩了下眼角。
温予年:“唐老师你——”
“年有余。”谢余出口打断。
他摇摇头,暗示温予年不要多问。
温予年注意到,唐校长维持一路的体面,此刻有些破碎。
他的拳头渐渐捏紧。
那件事,那件事,全都是那件事。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有这么一件事发生。
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和他有什么关系,和所有人有什么关系。
刘姐、蒋逆和唐校长,明明都是知情人,明明不想让他知道那件事,却都在反复提醒他:你忘了一件事,偏偏是你忘了。
他压制着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好,我不该问的。”
“对不起,唐老师。”
唐校长恍惚了一下,道:“没关系的,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翻翻当年的报纸。”
“不过我觉得,你这样的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她整理好情绪,重新笑着说:“其实你很像我一个学生,有些时候很喜欢追问问题。”
温予年明白,她指的是大号的自己。
他确实喜欢追问,如果不喜欢,也不会去问谢余小学打架的真相,虽然最后也没得到答案就是了。
可他问的前提是,自己要在乎谜底。
“唐老师我们先走了。”
温予年牵上谢余的衣角,步步回头,透过凹凸曼面具的洞口,看着她。
唐校长报以一笑,对他挥挥手,就像毕业时送走他们那般。
温予年收回视线,他一定要搞清楚,大家都在瞒些什么。
谢余还没恢复记忆,多半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一坐上车,就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2018年沐阳大事合集#
“沐阳市的十件大事,你知道多少?”不对,这是搞笑的。
“2018沐阳高中六月高考。”不是,当时他才高二,跟自己无关。
“沐阳高中新址于2019一月搬迁成功。”新址?
温予年点进去。
定位显示离这稍远,在郊区地段。
不过之前这个位置是办公楼,怎么突然改成学校了?
他快速浏览,筛选信息。
“为了纪念老区,新区修建了一座白鸽碑,我们铭记过去,展望新生。”
白鸽碑,还是在学校校门正中央?
一般不都是修个孔子、钱学森和爱因斯坦的雕像,放在校园里供学生考前拜一拜。
“到了。”谢余轻声提醒。
温予年从自我沉浸的世界里抽离。
眼前,老旧的公寓楼油漆剥离,只剩灰色的水泥残留,墙面掩盖不住的裂隙,像蜘蛛网一样攀爬。
温予年成年后第一次回沐阳时,也被这番景象吓了一跳。
记忆中的房子虽然不太好,但没有破烂到下雨都能全渗进去的地步。
而且那天也像现在这样,他刚推开车门,街坊邻居就投来视线。
“我去找地方停车。”
“好。”温予年应下,观察四周。
哪怕是过年,这里也都基本是老人小孩,年轻人打拼不回家是常事。
小孩只是好奇和警惕。
老一辈就不止了,异样感最为严重,那眼神简直像是看到难以置信的东西。
他们常居在此处,说不定知道那件事。
温予年抓了把糖果,跑到一位奶奶面前,交给她:“您好奶奶,给你吃糖果。”
奶奶没反应,仅仅痴呆地望着远方:“孙女,我的孙女,快回来吃饭嘞。”
“我今天做了小炒肉,炒白菜,都是你爱吃的,你怎么还不回来,高中晚上该放学了啊?”
“奶奶?”温予年呼唤一声。
“奶奶?”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又两腿蹬蹬地跑去找坐在石凳上的爷爷。
爷爷面朝桌板,指尖沾水画着圆圈。
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地挤满面上。
他嘴里一直在动,好像在说话。
温予年听不清,便凑近去听。
“2122、2123、2124……”
“好多好多,数不完了,要数不完了,2125……”
温予年估摸着他也不能交流,正打算离开,却猛然被爷爷抓住,死死地捏着手腕。
那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手一把掀开他的面具,瞳孔放大,嘴里说道:“你是三,第三个,最后一个啊最后一个。”
温予年没想到会被认出来,赶紧拉远距离。
之前的邻居吗?
也是,毕竟以前自己住的地方就和谢余隔一栋楼,都是熟人了。
但温予年现在认不出来他们,记忆里他们对应的样子被时间蒙上灰。
呆站在一旁的奶奶整个人瞬间惊醒,抓住爷爷的领子:“你什么意思,你说啊你什么意思,我的孙女呢,我的孙女呢!”
他被勒得哑声:“我看到了,他是最后一个。”
“我的孙女还没回来,还没吃晚饭呢,怎么可以这样。”奶奶捂住胸口大喘气,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温予年先上前拉开他们:“奶奶,您别急,先松开爷爷,他要憋死了。”
好不容易拉开两人,奶奶又恢复那副呆呆的模样。
爷爷倒没有继续画圈圈,而是盯着温予年身后:“你是二,第二个,对,第二个。”
温予年连连后退,不敢回头去看。
爷爷和奶奶好奇怪,像是——
疯了。
此时,小孩们围在旁边唱的歌谣,也显得诡异。
“六月呀六月,云彩高飞翔,红红像火烧,层层堆天边。”
“小屋哦小屋,金鱼争出塘,家犬吠不停,老牛闯篱笆。”
童声像一把纤绳扼住温予年的嗓子,哽在原地,不上不下。
幸好红酒味信息素向前滑来,慢慢安抚他跳动不安的心。
紧接着,他被谢余从身后拥住,谢余握住他的手,他泛凉的手心才逐渐恢复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