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女这辈子都没把她的宝贝摩托,开得这么狂野过。
因为她明显地感觉到,在这位陌生的来客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句话后,之前一直施加在她身上的,“你不得向某些人说出真相”的禁锢,一下子就消失了,间接证实了猫女打听到的,此人身上的“超自然魔法力量”的情报何其货真价实。
结果猫女连“谢谢”的第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这位不速之客就蓦然消失在了空气里,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猫咪们无法理解这种超自然的现象,于是只能在猫女脚边绕来绕去,用尾巴扫她的小腿,发出“让她回来陪我们玩”“我们可以用毛茸茸的原始袋治愈她”的宣言,但猫女实在对此无能为力:
我当然也想把她逮回来啊,毕竟能有这种眼神的家伙,一旦搞事就必然要搞大事!问题是,我不仅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猫女只能立刻赶往阿卡姆,毕竟此时,蝙蝠侠和哥谭警方的主要力量都在那里,不管猫女是对蝙蝠侠示警“小丑不怀好意已经在埋伏你了”,还是“疑似你家崽子的那家伙很有可能要去弄死小丑”,都得去阿卡姆走一趟。
天知道猫女刚从阿卡姆被保释出来不到一个月,现在又要自己巴巴儿地跑回去是什么感想:
猫来了,猫走了,哎,没想到吧,猫又回来了!悠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好意思串台了。
然而,就在蝙蝠侠、哥谭警局和猫女三方齐齐赶往阿卡姆监狱的时候,正在被他们地毯式搜捕的小丑本人,已经悄然撬开了戈登局长的公寓大门。
他的动作相当迅捷,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意;而在场唯一一位经受过相关训练,理应能够对他的入侵做出反应的义警,芭芭拉·戈登,也已经误食了大量迷药,眼下正昏迷不醒。①
小丑的面色惨白,鲜红的嘴唇几乎要上咧到耳根,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因狂喜而过分扭曲的五官,可以说是各长各的,没一个部位在它们正常该在的位置上:
因为他即将完成他人生中最壮观、最精彩、最有成就感的一次恶作剧,在哥谭警察局局长的眼皮子底下,把他最心爱的女儿芭芭拉·戈登给弄残废,再拍下她的裸照送过去给戈登局长观赏。
最妙的是,芭芭拉还是蝙蝠系义警的一员,这些年来,她始终以“蝙蝠少女”的代号行动,没少给他们添麻烦。只要她一残,那么,不管是在明面上给哥谭警方造成的士气打击,还是在暗地里给蝙蝠家造成的损失,都堪称毁灭性。
他真的很想知道,一个正直的好人,在经受了这样的打击之后,还能缓得过神来吗?还能一如既往地站在光明的一方,奋不顾身、不求回报地和他们这些罪犯抗争吗?天哪,自己可真是个能够洞悉人心的犯罪天才,今天他一定要得手,让戈登局长经历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为了今日的行动,小丑可谓做了完全的准备:
他策反了看守自己的狱警,就像多年前,他对小丑女所做的那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极力扩大了自己的影响范围,甚至捅穿了自己的心脏,以流出的最纯净的酒神因子为源,将大半个阿卡姆都同化了。②
随后,小丑又重金聘请了一位魔法师,为哥谭反派里那些和他们不太一条心的家伙下了魔咒,使得猫女和毒藤女无法对任何一方说出自己的真实去向。他明明已经越狱了多日,却愣是没捅出半点动静来,为的就是顺便接管这两人的势力,好让他的耳目与唇舌,遍布他想要污染的每一个地方。这样,不管是谁,想要从这些地方打听消息,就只能听见小丑想让他们听见的东西了。
为了诱敌深入,为了让“小丑在阿卡姆布下了圈套等蝙蝠侠入彀”的假象看起来更真实,他甚至没有杀死那个多管闲事来调取档案的蒙托亚警官,而是大发慈悲地留了她一条命,把她和定时炸药一起反锁在了自己曾经的牢房里。只可惜如此一来,他就没法亲眼见证这位蒙托亚警官被炸成糊糊了,这是多大的牺牲啊,他真是失去了好大一个乐子!
不仅如此,在小丑近乎癫狂的连番威胁与说服下,他甚至得到了不少阿卡姆狱友的帮助,而这些帮助里,自然有黑客的那一份,使得他可以在短时间内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攻破已经被戈登局长做了无数改造和防护的公寓安全屋。
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
结果到头来,小丑的这临门一脚还是没能踹出去。
因为就在小丑马上就能撬开这座安全屋的最后一道门时,一只幽冷如溺亡者、比女鬼更苍白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声音轻而冷,如初冬第一场雪掠过西伯利亚的白桦林: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小丑。”
——与此同时,在直线距离八公里外的阿卡姆监狱门口,猫女正在对蝙蝠侠和戈登局长飞速道:
“小丑要在阿卡姆设伏袭击你们……什么?他不在这儿?!”
别的寻常罪犯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要么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说自己要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么负隅顽抗挣扎到底反正绝对不能束手就擒。
但小丑他不是寻常的罪犯。哪怕在杀人犯遍地开花、精神病到处安家的阿卡姆,此人的精神状态也是奇葩中的翘楚,伪人里的克苏鲁。
因为他曾经是个正常人。曾经有多爱,日后这爱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感情就有多恨;同理,这个人曾经有多正常,多脚踏实地,对未来多么心怀希望,那么,在正常的生活离他远去之后,他的蜕变就有多变态,多彻底,他的精神状态就有多混沌,多堪忧。
他曾经有一名妻子,有一份在化工厂上班的工作,还有一个成为喜剧演员的梦想。工资虽然不高,但满足两口之家的温饱还是可以的;他虽然没什么喜剧天赋,但这梦想也不一定非实现不可吧?他的家庭虽然很小,但也算美满和谐,更何况他的妻子还怀孕了,他马上就能拥有一个更完整、更幸福的家庭……等等,这不对,他的工资不够用了。
为了迅速得到一笔能够养活三口之家的钱财,这个家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铤而走险,协助两名罪犯的犯罪活动,用从他们那里赚到的黑钱去养家糊口。结果,正在他们成功潜入化工厂,讨论犯罪计划的时候,小丑却从哥谭警方那里,得到了妻子死于热奶器漏电的噩耗。
“宽进严出是诈骗”这句话,属实应该写在每一个工厂、写字楼和婚姻办理处的角落。总之,他发现自己为之冒险的目标已经不在了后,就决定退出犯罪行动,却被两个罪犯要挟着继续和他们狼狈为奸。
好消息是犯罪行动没能落实,因为突然出现的蝙蝠侠把两个主谋揍晕了,捆了起来;坏消息是,全场唯一无辜——至少截止此时是真的无辜——的从犯,掉进了一桶化学药品里,生死不明,踪影全无,等他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就是“小丑”了。
很难说小丑是被化学药品烧坏了脑子,还是对扭曲的社会产生的恨意催化了他的疯狂,总之,他现在是真的不太正常了。
于是小丑不仅没感到害怕和懊恼,甚至愈发兴奋,试图扭过头去看看抓住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只可惜那只手的力道简直就跟铁钳似的,终究还是没能让他如愿:
“……真有趣啊,女士,我们的想法可太一致了。难得有个能和我这么默契的人,我们却不在同一条战线上,你就不觉得可惜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来我这边呢?”
——既然小丑不在阿卡姆,那么“蝙蝠侠可能被伏击”的最大危险已然解除。但猫女不仅没能松口气,甚至愈发忧心忡忡了:
“那么,你有什么关于那位不速之客的信息吗?我们得救救她,她和我们绝对是一条战线上的。”
挟制住小丑的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招揽。而这位阿卡姆里最可怕的罪犯、自诩蝙蝠侠的头号大敌的家伙,在仔细地看了看这双手后,立刻将他内心的恶趣味削弱了至少八成,说话的口吻都没那么神经病了:
“……哦,原来你杀过人。哎,这就没意思了,女士,我一看你的手就知道,死在你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你说你都杀过人了,都迈过那条线了,难不成还在做着‘改邪归正’的美梦?我们都知道,蝙蝠侠这家伙有多死心眼,你就别想着他会来救你了!”
——戈登局长刚刚开口,列举了一下这位不速之客的危险之处,就被猫女顶了回去: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比疯子更疯狂、比死人还绝望的眼神。她在无意识对整个世界求助,却又做好了根本得不到半点回应的准备,我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
“不管她越没越过那条线,‘求助者得不到帮助’这件事,我都不允许它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如果你不想去救她,蝙蝠,那么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自己去!”
蝙蝠侠毫不犹豫道:“我没说不去。”
塞西莉亚一听这格外耳熟的疯疯癫癫腔调,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小丑本尊,没跑了:
毕竟不管是她的世界里那个身为女性的“小丑”,还是狂笑之蝠这个舌粲莲花骗走了布鲁茜的家伙,都和面前这个穿着紫色西装、一头惨绿色乱发的男人,有着异曲同工的癫狂气质。
于是她很轻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有恃无恐,小丑。你不会死,因为你的心脏里,有最纯净的‘酒神因子’。”
“刺客联盟用不完整的酒神因子,造出了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拉萨路池;哥谭的地下之王猫头鹰法庭,用它混合琥珀金,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武艺高强的利爪,组成不死的军队为它效劳,扫清一切反对力量。”
——猫女在得知“酒神因子”的存在后,先是为这位姓名不详的来者不至于真的打破不杀原则,走上不能回头的道路,而松了半口气;随后那半口气,就这么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地卡在了她的喉咙正中央,险些把猫女梗死:
“但是小丑又不是因为这件事而不怕死的。他在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酒神因子之前,就已经是个不怕死的疯子了。”
“他根本就没有害怕的东西……你要如何让一个比我们更年轻的后辈,去跟这种疯子抗衡?!”
在小丑沉默的、无声的讥笑中,塞西莉亚抽出腰间那柄造型古怪得跟个叉子似的匕首,用闪烁着锋锐寒芒的中尖,抵上了他的颈侧动脉:
“但我知道你最怕什么,小丑。”
“你最怕的,也是唯一害怕的东西,就是蝙蝠侠彻底把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从此再也不理会你,再不将你视作大敌。”
塞西莉亚每说一句话,手中的匕首便推进一分。她没有“不杀原则”,于是在她话音落定时,从小丑喉咙里流出的血,便已汩汩流到他的脚边,慢条斯理又冷漠至极,如最熟练的屠夫切割死肉:
“你说,如果他发现你身体里的酒神因子,已经被全部转移到了我身上,你还会被他如此重视吗?你还能回到阿卡姆去吗?哥谭罪犯里‘最可怕’的这头号交椅,就该让我来坐了吧?”
这一瞬,被她挟持的男人的脸色,比他坠入化工池,遭受焚骨之痛,蜕变为“小丑”的那一晚都难看:
“……疯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迥异于男人音色的大笑声陡然在戈登局长的门外响起,在肉/体凡胎被狠狠掼在墙上的巨响中,掺杂着不容错认的骨头碎裂的脆响,细细听去的话,还有鲜血喷涌和血肉被撕扯的声音,仿佛一头被囚禁了数十年依然野性难驯的猛兽,挣脱镣铐,亮出利齿,自由、狂喜而无拘无束地跃入人间。
刚刚被小丑强行屏蔽的警报终于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各种信号四通八达地奔涌,哪怕周围的邻居们被吓得宛如破了胆的兔子一样锁在家里,大气不敢喘一声,蝙蝠侠与戈登局长也得以接到示警。
蝙蝠战机拔地而起,猫女的摩托引擎发出轰鸣。两人齐齐赶往事发现场,然而和他们预想中的、类似于“小丑与不速之客交战”、“小丑挟持芭芭拉”之类的险恶场景截然相反的是,当事人芭芭拉·戈登,眼下正昏迷不醒,竟超脱于这漫天的血色之外了。
原因无他,这迷药的份量实在太足了,可见小丑还是忌惮这些义警们的。
在迷药的影响下,哪怕芭芭拉即便接受过相应的抗药训练,哪怕门外的各种不祥的声音已然嘈杂成海洋,哪怕手边的蝙蝠通讯已经亮起了一级警报的红灯,她竭尽全力想要保持清醒,也只能从这无数混沌的、杂乱的声音里,分辨出一句相当有嘲讽力的:
“Call me Mommy,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