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哥谭警局楼顶。

蝙蝠灯久违地亮起，戈登局长又在用这种方式给哥谭的黑暗骑士传消息了——简单粗暴，但直观易见，且经多年实践证明，十分有效。

在过去的十余年间，蝙蝠灯的亮起，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哥谭市有新的麻烦了，且这麻烦只有蝙蝠侠才能处理。

不过后来，随着蝙蝠家族的壮大和正义联盟的成立，蝙蝠灯亮起的频率便逐渐降低，在今晚之前，蝙蝠灯已经近乎有三个月未曾亮起。恰如狂笑之蝠曾经说过的那样，在主世界里，一切努力都会得到回报，所有事情的走向，都会朝着最乐观最光明的方向去。

甚至今晚，戈登局长想要见一见蝙蝠侠，为的也不是“阿卡姆监狱的那帮疯子又越狱了”或者“又有来历不明的外星人降落在哥谭了”等十分严重的问题，而是一件连人命都没闹出来的、不大不小的事，可见哥谭的治安在这十几年中确有好转：

“蝙蝠，你也太不厚道了。”

“如果你扩招了新的助手，应该跟我们说一声的。”

戈登局长说话间，已有一道高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了他身后的天台上，长长的黑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戈登局长早就习惯了这位老朋友神出鬼没的行事作风，愣是没被他吓到半点儿，只耐心道：

“而且不是我说，你的这位新助手实在有点凶。你知道医院那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他们的命给保住吗？要不是看在你这么多年来打击犯罪的行为，的确让哥谭的黑暗面得到了遏制的份儿上，那边真的无论如何都要游行罢工抗议了。”

然而这一连串抱怨，没有得到戈登局长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回答。

戈登局长诧异地转头望去，与面无表情的蝙蝠侠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不是戈登局长的错觉，总之，他竟然从喜怒不形于色的这家伙脸上，罕见地读出了某种类似于“一头雾水”的情绪：

“……我没有扩招新的助手。”

戈登局长的心里立刻就咯噔了一下。

毕竟这样一个行事风格狠厉、手段过分残酷的家伙，你是不能仅仅凭着她摧毁了一个黑诊所，就草率地认定她是个好人的。你甚至不知道她这么做，是“我见不得这种渣滓”的行侠仗义，还是“你挡了我的财路”的顺手一巴掌。

如果她是蝙蝠家的义警，那至少可以确保她是个好人；但蝙蝠侠却说自己没有扩招新的助手，而他必然不会，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于是她的身份和立场，就陡然变得又暧昧又危险了。

戈登局长飞速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递给蝙蝠侠，同时简单复述道：

“多位目击者声称，昨天傍晚，犯罪巷里凭空出现一名昏迷不醒的陌生女子。”

“此人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身着希腊式黑色长袍，对哥谭的地形、民风乃至势力分布，均表现出十分熟悉的态势，却对以小丑为典型代表的阿卡姆罪犯团伙，和以超人为首的正义联盟的具体认知，均有一定程度的混乱。”

“同时，此人的力量强度与体格外形极为矛盾，面目也被某种神秘力量模糊了，无人能准确复述其相貌，甚至侧写师也一无所获。在这一方面，多名目击者的口供均有重合之处，比如‘没有肌肉的人很难做出这种力道的动作’，‘这不科学，陆地上的生物绝对做不出这个动作来’，还有‘我们真的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她的拷问手法与你们蝙蝠系义警十分相似，但手段酷烈，更胜于你。毕竟你只有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才会把人打得濒死，而被这家伙拷问过的三个人，伤情程度几乎都一模一样，可见此人根本就没有情绪失控，只是在情绪稳定地做她习惯了的事情而已——就这样，那三个人现在还没能从ICU里出来。”

即便是见惯了各种违法犯罪行为的戈登局长，在提及这位陌生来客的时候，也难免觉得背后发毛：

“三个人，浑身上下没被打碎的骨头，加起来连二十块都不到。急救室的灯亮了至少十二个小时，他们的病危通知书至今依然悬而未发，没发下去的唯一原因就是医院找不到这些黑户的家人，而不是因为他们成功脱险。”

“你不觉得，这种精神稳定得都有点不正常了的人，比阿卡姆那些张牙舞爪的疯子更危险吗？如果她不是你的学徒，还能是谁的部下呢？你有什么头绪吗，蝙蝠？”

蝙蝠侠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些半张图片也没有的纯文字笔录，但他的脸色没能好转起来，反而变得更坏了：

“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对蝙蝠侠来说，这真的是很要命、很要命的事情，因为他没能在任何一台监控里，见到这个人。

对一个控制欲旺盛，恨不得把哥谭的每一个角落的情况都掌握在自己手心的人来说，这简直就等于在他的雷区上载歌载舞，来回蹦迪。

如果说之前，戈登局长只是觉得“这事儿难办”的话，那么在蝙蝠侠说出这番话后，他的内心就拉响了一级高危警报，说是毛骨悚然、心惊胆战都不过分：

“不是，蝙蝠，等等……你这些年来，不是把你的监控安遍了哥谭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吗？看在它们的确有用的份上，我不是早就说了，不跟你计较了吗？怎么，你的这些小玩意儿，就没有一个能够捕捉到她的身影？”

蝙蝠侠冷笑一声：“你们警方的监控，不也没能抓拍到她吗？”

戈登局长：“揭人不揭短，朋友。总之，我们初步推测她应该是使用了某种超自然力量，才得以出现在这里，又躲过了所有的追踪。再加上她的衣着风格，十有八/九是亚马逊那边的。我们已经通过正义联盟联系神奇女侠了，但神奇女侠最近好像不在地球，你有什么方法能够联系上她吗？”

然而戈登局长的问话没能得到任何回答。只是去熄灭了个蝙蝠灯的功夫，他再一转头，刚刚还宛如一座小山一样矗立在这里的家伙，就如同他来的时候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蝙蝠？”戈登局长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哎，能不能好好听人把话说完再走啊。”

——但他的这口气没能叹完。

因为下一秒，便有一阵格外急促刺耳的铃声，从戈登局长的手机里炸了出来：

这是他给来自哥谭警局内部的紧急通讯，专门设置的极具辨识度的特殊铃声。

戈登局长当场就有了种十分不祥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他接起电话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和警报声中，在鼎沸的人声中，他最信任的副手的声音藉由电波传达过来，便显得尤为焦灼与惊慌，几乎穿透他的耳膜：

“局长，特大安全事故警报，小丑在一周前就越狱了！！！”

戈登局长头痛欲裂：“等等，怎么回事？！之前我们去检查的时候，阿卡姆监狱那边不是还说，一切都好吗？！”

副手飞快道：“这正是我要汇报的。”

“重案组的蒙托亚警官，在接收到‘犯罪巷身份不明的女子’相应信息后，第一时间便去了阿卡姆监狱调取档案和询问相关人员，想要探明该不明人士是否与阿卡姆被收监者有关。”

“但蒙托亚警官在进入阿卡姆监狱后便失联了。我们发现她失联后，第一时间便试图与监狱方对接，却未能成功，同时发现所有通讯均被切断。在多方取证和试探过后，我们得以初步确认，小丑至少已越狱一周，而这些天来，从阿卡姆监狱内部发来的‘一切正常’的报告，都是由被他策反、威胁和感染的前狱警作假！”

戈登局长僵硬地扭过头去，注视着刚刚熄灭的蝙蝠灯。他的动作缓慢又僵硬，仿佛都能听见颈椎一点点扭转过去，发出的“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灯壁还在微微发热，看来今晚这盏灯果然未曾落空。与此同时，戈登局长的手机显示屏上，蝙蝠的图标一闪而过，这显然是“蝙蝠侠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接到了同样的警报，正在赶赴现场”的反馈。

然而这并没能让戈登局长感到安心，因为某种更大的恐惧已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底：

蝙蝠侠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同样的信息，并迅速做出反应，那么这个甚至都无法被蝙蝠侠探测到的陌生来客，究竟是什么人？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今晚得到“小丑越狱”这一消息的，显然不止哥谭警局和蝙蝠侠这两方势力。

一道浑身漆黑的身影，轻盈如猫般跃上了犯罪巷的墙头。

此时，如果有人能够旁观她的动作，就一定会把她幻视成“打猎完毕叼着老鼠回来给主人献宝”的黑色大猫。毕竟不管是她像猫一样踮起脚来行走的习惯，还是半点声音都未曾发出的安静动作，都和猫太像了。

她的作战服是通体紧身的皮衣，没有太多笨重的护甲，最多也就带了个有猫耳装饰的头盔保护要害。说到底，她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罪犯，不至于和人真刀实枪地拼杀，所以她的作战服，比起防弹性来说，更注重流线型设计以加强机动性，方便她跑路。

这便是哥谭的无数罪犯里，相对来说，立场最偏向正义一方的“猫女”。

毕竟她最多就是偷点珠宝和文物，满足自己的收集癖和偷窃欲，偶尔还会对蝙蝠侠施以援手。如果说她的狱友们，比如说小丑、企鹅人和黑面具等人的刑期，能够把阿卡姆的地板都坐穿，那她的刑期至少还是“有生之年可以合法出狱”的那种有盼头的数字，怎么不算好人呢？

猫女熟练地绕开了几个摄像头——那是哥谭警局的摄像头所在的方向，又专门对着某个方向抛了个飞吻——那是蝙蝠侠的摄像头所在的位置，随后绕过两个看似“此路不通”的死角，拐入了某座爬满藤蔓、遍地砖石的废弃建筑物，这才放下手中的包裹，对着满地黑白橘狸各种花色都有的猫咪们亲昵道：

“嘬嘬，嘬嘬，开饭啦，咪咪。”

你见过水库开闸泄洪吗？

没见过也不要紧，因为这一刻，狂奔过来的猫咪便能汇聚成毛茸茸的洪流。

它们熟练地奔向猫女的脚边，蹭蹭摔倒打滚翻肚皮一条龙，部分性急的，已经开始两脚离地双手高举，试图扒拉猫女怀中的猫粮了，眼看着就能原地上演颠覆进化论的猫界传奇。

猫女耐心地把猫粮拆封倒入碗中，又给部分动作太狂野，把伊丽莎白圈给弄乱了的猫咪整理了一下这个东西，避免它们下意识舔舐绝育的伤口导致发炎感染，这才直起身来，对看似空无一物的某个角落笑了笑：

“你好，小姑娘。”

“哥谭警局和蝙蝠侠那边，可找你一天了，你有什么想说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