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来临的时候，比大脑率先感知到的是身体。

文楚蔓拖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华芜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甚至还想着昨天就看好一家酒店附近的早餐店，待会儿可以过去吃小馄饨。

可背后很快传来阵阵钝痛，并不剧烈，叫人疑心是谁在背后悄悄挠痒，只是很恼人。

华芜闭了会儿眼睛，重新体会背后那阵奇怪的感觉。

抬眼时文楚蔓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这时候，低落的感觉才迟钝袭来，好像哪里被人挖去了一块似的。

华芜最终没有去早餐店吃馄饨，而是回到房间里去准备叫酒店送早点。

先是后背疼，接着头也出现那种异样的痛感。一阵麻意沿着头皮席卷过整个头顶的时候，华芜已经对那种熟悉的症状有了知觉，只是没想到会现在到来。

她包里有药的，吃一次吃一天起不到什么作用，可还是常备。

等早点时，华芜忍着身上的难受，换了睡衣靠在床上看手机。

鬼使神差一般打开许久许久没有点开过的微博，更离奇地在搜索框里输入“文楚蔓”三个字。

第一条就是文楚蔓入驻后发布的自拍，笑容与平时相比其实有所收敛，但开朗美好依旧。

华芜看着那张照片，看着活力四射的配文，只感到心里有块什么地方持续不断地沉下去。

……

因为一个比自己年龄小、心理年龄更小的女孩子消沉，华芜原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的。

更何况还是她果断说了“不”，主动熄灭那双闪着光亮的眼睛。

但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直面内心的时候，欺骗自己也太过懦弱。

华芜也说不好，自己此时为什么失落难过。她不认为自己对文楚蔓动心，也不晓得文楚蔓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她的感情经历空白到无法对此时情况提供任何一点参考，只能凭感觉分析。

分析的结果就是文楚蔓鬼迷心窍。但理由找好又怎么样，她还是让她伤心了，连带着现在她自己也不好受。

华芜昨天一整夜都没有怎么合眼，和文楚蔓为数不多的相处不断出现在她脑海里，最后定格到酒店房门前面、大逆不道的那句冒犯。

现在还要加上文楚蔓转身离开前懵懂的心碎神情，她走之前看向自己的模样实在太可怜了，华芜这才忍不住叫她，给她一个轻轻的、安慰的怀抱。

华芜点进文楚蔓的主页往下翻看。

节目组给选手个人账号的时间不长，不过文楚蔓每天都兢兢业业地更新，一天起码会发布一条内容。如果没有自拍的话，会拍自己的午餐、海螺岛上的棕榈树，配一长串文字共同发布。她这样话多的人，朋友圈应当也会有趣，可惜她被屏蔽了。

自周五第一期节目播出后，文楚蔓博文的数据也开始疯涨。这是华芜不会惊讶的现象，她个人、乃至节目组都对文楚蔓的发展前景非常看好，现在死气沉沉的娱乐圈正需要她这样真正有活力的人，而不是费劲心力维持的人设。

给文楚蔓安排的虚假人设只有一个。华芜视线下移，定格在那张合照上。

文楚蔓和甄依然的合照，这么些天来她唯一发布的“卖姬”内容。从服装来看，应该是拍摄于初舞台上台前，哪怕甄依然只露了半张脸，这一条还是收获了前所未有的高点赞量。

随手翻两下评论区都是粉丝路人在嗑cp，正合宋远文的心意。华芜也觉得这些评论说得没错，两个女孩都是青春正好、肤白貌美、性格互补。顶多家世上有些差异，可文楚蔓家里也不穷，学历高也弥补这一点。

她真是这么想的吗？

她真是这么想的。一个近乎完美无缺的女孩，身边就该站一个同样完美的女孩，而不是别的什么天方夜谭。

否则华芜也不用连思考都省去，直接把那簇火苗扼杀在摇篮里。

翻看文楚蔓的微博让华芜产生更多烦躁，文楚蔓的笑脸很漂亮，配的文字也十足用心，可她现在就是不爱看。

偶像爱豆发这样的微博是为了媚粉，华芜很清楚这样的运作模式。她不是文楚蔓的粉丝，所以不会被这样的内容吸引，应该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华芜把手机关机丢在床头，起身去门口拿侍者送来的早点。

低头一看也是精致的，蛋糕能做成花朵的形状、小动物的形状真是巧夺天工，遑论色彩搭配协调、摆盘精致舒服。

这也不影响华芜此刻就想吃一碗小馄饨。

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出了一点问题。

华芜叫住准备离开的侍者，告诉她自己要续住一天。手续不用立即办理，费用也不用立即交纳，华芜算这里的常客，她们会帮她率先处理。

草草应付几口填饱肚子，华芜就回到床上躺好。食物的填充使她变得乐观了一丁点，也许自己此刻的状态并不是躯体化，而只是单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觉？

她已经不再是前几年用健康换业绩的时候，现在已经递交辞呈，只等项目完结走人，手头几乎不剩下什么工作了。

所以她此时可以睡觉，用一整个白天为心里糟糕的情绪买单，即使荒废也没关系。

这就是华芜失联的原因。

英桃听到华芜的解释时，相当不信，以为华芜只是避重就轻、隐瞒更糟糕的真实原因，拿这种小孩子都不会信的混账话糊弄自己。

可华芜言辞恳切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我真的才醒，你不用担心我。”

“昨天招商会很累，我只是需要休息。明天我会回海螺岛，辛苦你暂时替我看着。”

“……”

英桃不想信的，可华芜确实已经闲散了半个月，“好吧，我知道了华总。”

华芜就准备挂电话。她头晕得要命，想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哦对了。”英桃及时提醒，“我让文楚蔓也一起帮忙联系您了，您的未接来电里面应该有几个是她的，您不要觉得奇怪。”

听到文楚蔓这个名字，华芜头更加疼：“知道了，我来跟她讲。”

哎？是华总亲自去和她讲吗？

看来华总和文楚蔓关系还真不错。

电话切断后华芜就给文楚蔓发去消息：【谢谢你，我已经联系过英桃了。】

她是完全成熟的女人了，不会像文楚蔓那样在给关系尴尬的人发信息前犹豫不决。

这是她需要承担的责任，需要解释的事情，没错。

华芜不会在发消息之前尴尬，只会在消息发出去、却许久没有收到回信的时候烦躁。

她去文楚蔓的微博转了一圈，文楚蔓微博都上线过和粉丝互动，不可能是没看手机。

只是没回她消息而已。

此时华芜的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发亮的手机是唯一的光源。

华芜坐在床上，明明早就决定要出去走走，过了两个小时还是没能动弹。

这是，完全不太正常的。

明明她已经获得了充足的睡眠，甚至房间又多续订了一晚。

难道说久未困扰华芜的梦魇真的再次降落，仅仅因为一个相识只半月有余的文楚蔓而已？

情绪过度蔓延的苦果华芜早就尝过，难以置信会因为看似萍水相逢的人重现。

只是华芜现在来不及深究，她浑身像被虫蚁啃噬那样难受，即将溺死在情绪堆积而成的海洋里。幸好手头没有工作，幸好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华芜直挺挺躺倒下去。

她知道怎么调节自己，她只是再需要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