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里、飞机上,文楚蔓晕乎乎的。她通常不会晕机,这会儿却好像失了神智,使劲儿转着眼珠,眼前还是一片黑。
“醒醒。”
文楚蔓嫌吵,把头扭到另一边。
华芜站在她座椅旁边。除了憋着笑的空乘人员,这里只剩她们两个人。
一抬头就看见文楚蔓像只初生的小羊羔,睡得天昏地暗安详无比。连条盖在身上的毯子都没有,把书往肚子上一挡就闭眼睡了,直到抵达目的地也没睁眼。
华芜再次拍拍文楚蔓的发顶:“文楚蔓,醒醒。”
她都看见文楚蔓的眼珠、在眼皮下面不住地打转。文楚蔓半梦半醒中也执拗得很,抓着她的手拨到一边,竟然对华芜说了句:
“妈,别说话。”
身后有笑声低低传来,华芜定在原地,右手还残留有软而韧的触感。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文楚蔓,想知道她到底在装睡还是无心之言。前者可恶,可后者才让她消沉。
华芜盯着文楚蔓的睡颜,再不会觉得可爱,在心中默数三下,决定如果她再不能醒来,自己就——
用了力气曲起手指,在文楚蔓脑壳上狠敲一下。
清脆的“咚”声和文楚蔓吃痛的惊呼一起传来,华芜见她睁眼,不顾她眼角泪花漠然转身,只丢下句:“醒了就快起来。”
“!”
文楚蔓用三秒时间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温柔的空乘小姐走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被她发着懵谢绝。
那本《飘》还摊开在她腰腹上,刚读到第二章。
她竟然在华芜面前这么丢人!文楚蔓连滚带爬拿好自己的东西、还有那本书跟上华芜的步伐,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没敢吱声。
也许是心虚作祟,可文楚蔓总觉得华芜的背影看上去……不太高兴。步频都比平时快了许多,大步流星的样子让文楚蔓愈加不敢吭声,缩着脖子保持沉默。
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暧昧的关系?文楚蔓惹人生气还敢异想天开。她知道华芜不高兴了,隐约知道华芜为什么不高兴;华芜知道她在心虚,可只顾着往前走。
这样彼此心知肚明又偏不说话的状态,让文楚蔓胆敢多想出一点点别样的怪异。
她见过陶乐安谈恋爱似乎就是这样,问为什么明明知道还不和好?得到一句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文楚蔓觉得她真得治治自己的妄想症。
等华芜真把她骂一通,她就知道今夕何夕了。
所幸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们没有携带行李箱,华芜似乎打算当日往返。也因此两人出机场速度很快,直到上车为止都没人说话。
可上车以后,文楚蔓刚坐稳,就听见华芜说:
“我们先去做造型,休息一会儿再去会场。”
她认真分辨华芜的语气,这会儿温声软语似乎已经与平时亲和的华总无异。文楚蔓松一口气,知道华芜已经不生气了,终于胆敢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书还给她:
“好,华总您的书。”
“看了多少?”
华芜不急着拿回来,反而问道。
一提到这个文楚蔓就额头冒汗,左顾右盼、目光闪躲的样子把尴尬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但她还是老实回答:
“对不起华总,我读到第二章开头就睡着了。”
华芜开始笑,文楚蔓不好说那样的笑是表示轻蔑还是嘲讽,总之应该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她说:“那就读完再还给我吧,我还有很多书。”
文楚蔓满口应下,腹诽华芜以后是不是还要考察她的阅读情况。
她把那本《飘》塞进自己的皮质小包里,刚好能塞得下去。
再抬头时,文楚蔓见华芜又是闭目小憩的样子,问她:“华总,您后来睡着了吗?”
没有睡着,一直到飞机落地都醒着,所以看到文楚蔓睡得香甜才觉得被抛下,竟然随随便便就睡过去了。
但华芜却说:“睡着了。”
文楚蔓半信半疑,不敢随便质疑华芜的话、只好宁愿相信她真的得到休息。
-
文楚蔓被两个造型师押进更衣室前,回头看向坐在外面优哉游哉的华芜。
她不满、她愤慨:“您怎么不做造型?”
“我这身衣服已经足够了。”华芜怡然自得地告诉她。
文楚蔓还是太年轻,她对这个社会潜藏的教条不甚敏感。地位的差距能够摆脱一些、哪怕只有一些来自性别的束缚,让人得以从美丽的容器这个身份挣脱。
换言之,华芜的工作只有谈合作而已。至于其他人会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那是他们的事。
顺带着,她还可以趁些职务之便首先看到年轻活力的姑娘盛装是什么样子。
华芜随手翻开休息区某本时尚杂志,边看边等文楚蔓出来。
文楚蔓被人架进去,两个造型师打量着她的脸和身体,你一言我一语在她耳边讨论:
“我还是喜欢给年轻小女孩做造型。”
“脸蛋小、身高腿长,衣架子一样穿什么都好看,随便做就行。”
“那要不要搞点前卫创新的?”
“不要,不要。”文楚蔓不得不打断她们兴奋的讨论,“二位姐姐,正常打扮就行,麻烦你们了。”
她们站在一排衣架前面、时不时拿出一件对着文楚蔓比划。
文楚蔓接触过不少次不同的造型师,可每次大家都恭恭敬敬、不多麻烦她哪怕一点,她基本只需要坐着就能完成一切。
文知荟的女儿和华芜带来的演艺圈新人,这两个身份是截然不同的。
“说着玩而已啦,就算你愿意,外面还有华总在那儿压着呢不是。”
她们语气轻佻,听得文楚蔓有些不舒服:“小妹妹,你是华总的小女朋友吗?华总专程陪着你做造型?”
文楚蔓蹙眉否认:“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顺路而已。”
两人没把文楚蔓的不悦放在心上,本就是工作时充当调剂的玩笑罢,要真觉得她们关系特殊、反而会谨言慎行。
一个造型师去拿东西,另一人提着条粉色的礼服裙向文楚蔓走来,放在她身前比划:“你挺适合浅色,这条不错。”
文楚蔓恹恹,站着不动任她评价。
她像个布娃娃等人替自己的打扮做决定,其实什么都不用考虑也乐得清闲。只不过文楚蔓还没来得及阻拦,那人就伸手向她前胸靠近——
虎口的位置贴着文楚蔓衬衫外缘浅浅一划,完全不算用力,但结实的触感提醒文楚蔓那不是错觉。
她动作很快,接着碰完文楚蔓另一边胸脯,若无其事说道:“但你的胸不算大,还是换一件吧。”
那件粉红色抹胸礼服在文楚蔓的视野里飘远,似乎又被挂回衣架上。
文楚蔓定在原地、呆若木鸡。
身前残留的触感让她回忆起来不舒服极了,只是说话的工夫,竟然就完成一次迅速的冒犯。
伸手过来、虎口贴着她身体的轮廓划动,哪怕有一件衣服隔在中间作为阻挡,文楚蔓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手的温度,还有不算尊重的眼神。
……也许不是冒犯,文楚蔓对自己说,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坏。对方也是女人,工作还是造型师,也许这在她的观念里都很正常。
还是别耽误大家的工作进度了,反正只会合作一次。
文楚蔓不自觉环上自己的胸,好像室内空调温度有些太低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