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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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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前世象,受吾之召”

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雷声越发的逼近

辞暮欢捏着决,一声“现!”在巨雷之下暴喝而出,与此同时雷花劈断了一块人面形状的山石

她早已不是曾经郝瓷了,但这个决还是失误了几次才成功,垂眸看着轻颤的指尖,自嘲地笑了笑:“竟还会害怕吗。”

收拢五指,逐渐握成拳,单薄的肩头似被雨水淋得提不起来,伫立在那里迟迟不敢抬头。

直到那深深刻在记忆里的声音出现

“阿瓷?是、阿瓷吗?”声音在雷声下有些微弱,充满了不确定。

辞暮欢缓缓呼气,慢慢抬起眼,视线里那个人严肃的脸上出现一丝错愣,不知是雨水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今日竟然能看到他的眼睛清亮无比。

记忆中,他大多时候都是浑浊的,无力的,悲怆的,很少有这么清醒的时候。

“阿瓷,父亲对不住你。”

突然的道歉,辞暮欢瞳孔微缩:“为什么?”

“因为什么对不起?”

面前的魂体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颊,辞暮欢冷着脸躲了过去

那只虚幻的手停在空中,落寞地放下,神情甚至有些悲伤。

“你来找我,是想知道什么吗?”再开口,他对她的问题避而不谈。

果然还是那个样子,辞暮欢还当真以为曾经说过“不悔”的人如今开始后悔了。

“你是如何创造我的”她越说越坚定“你是如何将我烧制成人的?”

这是压在她心头的一件事,她曾无数次告诫过自己,这不重要,瓷人也罢人族也罢,她都是辞暮欢,万物生灵平等,存在即合理。

但实际上,辞暮欢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的,在一百年前久远的记忆里,在那个终年炎热的屋子里,她度过的是一段自责的日子

为什么别的人都可以那么聪明,那么听话,那么被父母宠爱着

而她,除了打骂,除了责罚,什么都没有

如果她能按照父亲的意愿继承他的手艺,会不会一切就会好起来?

她以为他们是她的身生父母,所有的责骂都是出于对骨肉的不争。

在每一个难以释怀的夜晚,她躲在被子下,就是这样一遍遍的安慰自己。

可是她不是,他们没有血亲,没有人世间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因此那些独自舔舐的伤口被无情地撕开。

不是因为她不好,所以他们用严厉的方式想要她变好。

而是因为不爱,所以无所谓。

因为不爱,所以不怜悯。

这个残酷的事实,她曾躲避过,甚至希望这一辈子不再有人提及。

如今,真正面对,心中的一块巨石突然落下,她异常的平静,甚至像是一位旁观者,冷静而又抽离。

“小阿瓷,你想知道的是这个事?”有些在郝父的意料之外

“是,我想知道当初你用的什么方式烧制出我。”以及我的命门是什么。

“来,到父……”面对辞暮欢投来的反感目光他改了口“到我这里来。”

望着他伸出的手掌,辞暮欢再是讨厌他,也知道他这是要带她回到过去的记忆里。

辞暮欢迟疑了一瞬将手放了上去,魂体的碰触并没有什么大的感觉,只是觉得摸到一阵风,虚无缥缈,但她还是蹙了蹙眉。

郝父则露出了柔和的目光,严肃的面上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

辞暮欢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别处,是看花了眼吧,还是她依旧渴望得到亲人的爱呢?

来自前世魂的记忆穿梭,没有过多的咒语,只是让魂体带着辞暮欢看了一遍曾经的事。

如走马观灯,辞暮欢看见许多小时候的记忆碎片。

直到记忆逐渐清晰,她出现在了幼时的那座窑炉前

郝父的魂体就漂浮在她身边,视角差依然如从前一般,他高她低,他牵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但辞暮欢感觉不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炉子前的那道身影上

那是年轻时的郝父,他捧着的是

—人泥胚!

而且还是已经经过烧制的半成品,据说瓷人在上釉前需要多次煅烧。

辞暮欢沉寂下的心又急速跳了起来

人像的瓷器,对手艺更加苛刻,但这门手艺并非罕见,只是大多瓷师烧制的陶人都是以少男少女为多,其形态更加容易模拟,服饰更加精美,成品也更受世人的欢迎。

只是眼前的这尊泥人,却是一个婴儿的模样,大小胖瘦都与正常的婴儿一模一样,以至于“郝父”需要双手托住。

“郝父”小心翼翼地捧着泥人,嘴里念着:“苍天保佑,赐我一个能继承我郝门瓷师的儿子。”

一旁的魂体有些不自在地错开眼。

只见“郝父”在那尊泥婴儿身上抹着一层绛红色的粉末,那粉末从未见过,看上去并不是任何的涂料,一沾上泥婴儿粉末便像是自动融化了般,形成了一层包衣紧紧包裹住婴儿,红得仿佛与那炉子里的火焰一般。

难道这就是瓷人独特的釉面吗?

直到婴儿全身都涂满了粉末,“郝父”长满了茧子的手取来一只刻刀,借着火光在婴儿的面部雕刻出一双飞龙般的俊目。

这是点睛,也是做陶人的最重要的一步,瓷师中有言:魂在眼中,眼有神,魂则聚。

有灵的陶人都具备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凡间雕刻大多瓷师做不到,只能大概描摹出眼睛的一个轮廓,眼睛也通常会与真正的人区分开。

这尊婴儿泥胚的眼睛若是点上眼珠,那么就如神明雕塑一般,有灵寄生在此。

然而“郝父”左右瞧了一眼,不大满意地皱眉,手中雕刀继续,边改边道:“这眼呐好是好,但又过于出众了,为父怕你担不起这份气运,灵动机敏就足矣。”

他的动作看上去很快,但没有破坏泥人的其他部位,只不过几个眨眼间,一双崭新的,灵动的眼呈现出来,细看之下正是与曾经的郝瓷一样。

看着自己被人亲手雕刻出来,辞暮欢说不出的怪异。

点上最后黑白分明的眼珠,“郝父”满意地左右瞧了瞧,将泥人放入炉子里前,他咬破了自己的食指,一滴红艳艳的血珠滴入泥人的眉心。

“待你新生,为父在此便将毕生所学悉数教给你。”

辞暮欢听见他这样说着

窑炉的火开始加强,烧制的火候十分重要,这个过程不能离开人,“郝父”就守在炉子前,日夜不分,神情从憔悴到逐渐癫狂。

“不会失败吧。”他不免有些担心

足足烧了七日

炉子里终于终于传来了一丝响动

“嘭”清脆的声音,就像是瓷器碎裂一样

“郝父”站了起来,难掩激动道:“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话音刚落,炉子里的火光突然变得很强烈,整个炉子都已经关不住那火光,照得整间屋子都红彤彤的。

“郝父”脚步踉跄,虚晃了两步,神情却是亢奋的,他大不的眼睛绽放出兴奋的光芒,更是马不停歇地熄掉所有的火。

嘴里还高喊着:“我成了,我真的成了!”

从屋外走来一位恬静的妇人,她双眼露着怯,腹部高高拢起,但走起路来却行动如常

辞暮欢看着这张熟悉的笑容,鼻尖一酸,喊道:“母亲。”

郝父也转身看见了她,上前几步握住她的的双手,急速道:“阿婉,我们要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他目光下移,手停在她隆起的腹部:“等窑炉一冷,明日我们就不用再伪装假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母亲的眼里却是担忧更多:“相公,这……会不会出什么事?”

“放心吧,此等技法乃是梦中仙人所授,仙人说过瓷人一旦成功会有一颗瓷心,刚刚,就在刚刚我听见了清脆的瓷声,还有你看这灵光,你感觉到了吗?感觉到这屋子里孩子的气息了吗?”

“郝父”张开双手昂着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阿婉,我感觉到了新的生命,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是我们的血肉!”

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弱弱道:“相公,都怪我不能生育,若是我可以……”

“郝父”轻轻挡住她的嘴唇:“阿婉,这都是天意,我们家世代单传,到我这代本就是注定子嗣艰难,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我牵连了你,害得你只能假孕,连屋子都不敢出,不过很快我们就不用过这种受人指摘的日子了。”

他们的话,辞暮欢是第一次听到,不能生育是他们创造她的原因?

母亲神色松动,渐渐也有了期待:“若是他能平安降世,我们一定要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我这手艺可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画面转瞬来到了次日

“郝父”打开了窑炉,那一瞬间红光万丈,好在本就是窑炉所在,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哇~啊、啊哇!”一声啼哭从炉子里传出来

“郝父”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弯腰去抱

有着白釉般肌肤的婴儿躺在“郝父”的手臂上

婴儿哭了两声,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咕噜转着,在瞧见父亲时止住了哭声,糯糯的脸蛋上露出一个浅笑。

辞暮欢能够看得见他脸上的喜悦,也能看得见他发现婴儿性别是女时的失落。

他抱着婴儿凝视了许久,手指不自觉掐着婴儿的胳膊

“哇”的一声,婴儿的哭声响彻整个屋子

紧随着,屋外响起了雷声

她是伴随着惊天之雷出声的。

母亲急急忙忙赶紧来,看见这一幕也是泪光闪烁,喜极而泣,在走近时才发觉自家的相公神色不对,连忙拉开他的手:“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弄哭她了。”

婴儿被她抱在怀里百般呵护。

“郝父”方才的精神气一下子消失殆尽,眼眸深沉得可怕

“那是什么?”

他们这才发现炉子里还躺着一块红得发黑的瓷片。

“郝父”拣了起来:“想来这便是仙人所说的瓷心吧,她……”停顿了道“怎么是个女孩子。”

母亲无奈,柔声劝道:“相公,或许天意如此吧,女子就女子吧,世上还没有女瓷师呢,我们家的宝贝能成为第一个女瓷师,多好啊。”她逗着婴儿“你说,是不是啊。”

婴儿蠕动着唇,只会咿呀呀呀呀

母亲却欣喜道:“你看,她多有灵性,这就能听懂我的话了。”

“郝父”深深叹了气,又多看了眼婴儿,婴儿朝他再次展露笑容,还伸出两只莲藕般的手臂,像是在索要抱抱。

半晌,他终于露出了一丝浅笑,食指弯曲在婴儿鼻尖轻轻一刮,道:“阿婉说的对,咱们的女儿将来要做世上唯一的女瓷师。”

“你看你小时候,多会讨人欢心。”魂体转过头,语气突然有些失措:“阿瓷,为父说错话了,你……别哭,我不是说你现在……”

辞暮欢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湿了眼眶,她转身擦掉眼泪,冷漠道:“与你无关。”

她哭并不是因为魂体说的话,而是在这里竟然看见了从未见过的温情,而且还是她自己。

原以为“郝父”不喜欢她的女儿身,他虽然第一时间是失落的,但面对婴儿的她终究是软了心,那看似寻常的一个小动作,却是她曾经期待了许多年的东西,没想到却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

想来就算是再不喜欢,面对那样可爱的一个孩子,也忍不下心来责骂什么,也曾对她寄以厚望,只是他们没想到她长大后顽皮成性。

所以就算有那么一丝怜悯,不是血亲,便不会像其他人家里一样,即便孩子犯了错也不会真的讨厌孩子。

只是,为何没有看见所谓的“命门”?

辞暮欢稳了稳心神,发现从始至终,除了涂抹的神秘粉末,就只有那块玉瓷。

可玉瓷早已与她融为一体,怎会成为他人命门

难不成是那粉末?

说来蹊跷,分明涂抹上去时是红色的包衣,就像是釉面一样,可为何烧制完成后,她却成了洁白无瑕的婴儿,身上也赤条条的并没有什么别的。

辞暮欢思来想去,决定直接问:“你可知,有何之物可约束我终身,听命于你?”

郝父诧异道:“什么?”

“我的命门,是什么?”

郝父盯着她,好笑道:“若真有此物,我岂会拿你毫无办法?”

“想当初,我念着你年幼,教给你的东西都是浅显易懂的,但你呢,不是爬树就是下河,不是打架就是上瓦,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何曾怕过我,又何曾听过我的话?”

怎么会没有,明明在那老者的记忆中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辞暮欢沉默地看着他,神情认真,慢慢的他收了笑

“你特意找我来,不是为了问我曾经那件事?”

“什么事?”辞暮欢不耐烦地蹙眉

“我还以为你们一样……”说到一半,他改了口续道“没什么,所以你来只是想问我,创造你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命门,你的命门又是什么?”

辞暮欢轻颔首

“我还以为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你是想来寻一个答案。”

“上一次?”辞暮欢想起来

得知萧明煜是她父亲转世的那个晚上,她也曾见过他,那一次她问他“可有后悔。”

他说“从来不后悔。”

那一次她难以承受这样的答案,仓皇而逃。

“所以,从始至终,你都觉得当年的决定是对的。”

身旁的魂体没有回答

就在辞暮欢彻底死心之时,她听见他幽幽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愧疚:

“小阿瓷,再见到你时,我就知道是我错了,你与之前变了许多。”郝父再次伸出手想要靠近

最终只是悬停在两人之间,落寞地垂下手:“幸好你还活着,你要好好活下去。”

活着,多么可笑,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那些道修,她生来就注定了的结局,如今也只是偶得机缘,想要的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虽然重获新生,但满目疮痍。

“既然这里没有我要的答案,那我……”

郝父却飘至她身前:“阿瓷,我从未讨厌过你。”

什么?

辞暮欢猝然睁大了眼,连呼吸都忘记了:“你说你什么?”

从未讨厌过她?辞暮欢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情绪起伏太大听错了。

“你既已来了,那便再看点别的吧,这件事压得我实在太久了。”

辞暮欢满眼无法置信:“看什么?”

“看看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他愧疚的神情变得消沉起来

一百年前,赤瓦镇,瓷师

宁则用计让她远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屋外的雷声却越来越大,大到似乎就在头顶

辞暮欢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恐慌

她急切问道:“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郝父张着嘴想要说什么,但魂体却逐渐变得看不见

这雷不是曾经的雷,而是当下的雷

山林里,雨已经停了,但那雷声却没有停下,乌压压的云盖在头上,雷电化作一条条白龙穿梭其中

周围的那块人面山石已经被劈成粉碎,那是快要得道的“灵”

很可惜,这雷毁去了他的道途,也带走了他的生命。

“雷劫?”辞暮欢看着九天之上,面色凝重

如今还有人可度雷劫吗?

不、传说中的雷劫远远比这可怕得多,并不是飞升雷劫,更像是某种引发异象后,天道的惩罚。

辞暮欢抿紧了唇,得赶紧带萧明煜离开

再次扛起萧明煜,一路直奔那间茅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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