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江水奔流不息,当援军赶到时,早已看不见戚明漆与厌的身影。水中漂浮着一些朝岸边挣扎的黑衣士兵,黎里指挥着弓箭手排列在岸上,朝着那些士兵放箭。
远方,华也庭庞然的身躯被洪水卷着,冲向天河瀑布,在崖岸上悬悬地吊着,直到一阵又一阵的湍急水流冲过,终于将他从悬崖推向底下的水潭。
只听轰然一声,庞重巨物砸进水中,溅起一人高的水花,破碎的水滴朝着四面八方散开,又在半空中汽化成雾,折射出一片彩虹般的光带。
华也庭仰面朝上,四肢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身体的重量将他拖入水底。水面覆过他的脸,将他细细密密地缠绕着,拉扯着沉入无底深渊。
在那一瞬间,他与那些士兵之间,以兵主血毒建立的联系,忽然断了。
失去了驱使的动力,被箭矢射中后,黑衣士兵便无法再继续行动。他们重新变回了普通人,惨叫声此起彼伏,被射中掉入水中后晕开一片又一片的血色,很快又被水流冲走。
黎里将指挥权交给军队的尉官,自己则带着人,亲自赶去瀑布下,寻找同样被水冲走的戚明漆和厌。
众人将瀑布下五里范围内翻了个底朝天,甚至在潭水中窥得一点华也庭的踪迹,但就是没找到二人半分行迹,他们仿佛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似的。
一干将士面如死灰,黎里刚开始还能耐得下性子,安慰大家王爷定不会出事,他们需要冷静下来耐心寻找,但是半天找了下来,他最后也不得不宣布这么一个噩耗:
王爷和先前莫名出现在他府里的戚家小七,人间蒸发,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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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拍打在岸边,临近瀑布下落处,华也萱突然从水底下冒出脑袋,在她身后,一名作九黎侍从打扮的男人将她托起,送往岸上。
华也萱只趴在礁石上,不肯再往岸上去,男人似乎察觉到她心情低落,从后方湍急的水流中艰难走来,来到她身旁,伸手抚过她泪湿的面容。
“不要死。”男人似乎并不经常说话,开口的声音艰涩、沙哑,“活下去,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救我?”华也萱低低地啜泣着,问他,“我难道不该死吗?”
“不。”男人回答她,“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孩子没有了!”华也萱忽的回想起往事,嚎啕大哭,“我盼了那么久,但我又是那么的没用,我护不住那个孩子……他一定很恨我吧!啊啊啊……”
在湍急的流水中站得久了,连身体力气都在持续的冲刷中被带走。男人咬咬牙,抬手揽在华也萱腰间,将她抗在肩上,艰难地爬上岸去。
华也萱仍在哭泣:“我还做了这么多坏事……你就该让我去死,你不应该救我……你也不该放弃身为天极辰星教教众的身份,入了密教……”
男人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但手放在半空,终究停滞不前,没有放上去。
“我罪孽深重。”华也萱看着自己纤纤十指,那指甲中仿佛嵌着无数无辜者的鲜血,“我害死这么多人,送他们去做了华也庭的祭品,我罪该万死。”
男人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可,一开始,这也并非你想要的。”
你也不过是密教的牺牲品、受害者罢了。
华也萱坐在岸边,双眼失神地望着江水,抱紧膝盖,满脸的泪痕。
男人却忽然站起身,手指向涛涛江流:“那我们以江水来决定命运,可好?”
华也萱愣了愣,停止哭泣:“江水……决定?”
“我背着你,我从这边岸上,走到对面岸上。”男人告诉她,“如果江水将我们二人一起冲下去,那这便是你我的命运,我陪你一同沉入水中;但若我从江水中走了过去——”
他朝华也萱伸出手去:“我们就要一起活下去,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
华也萱怔怔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才迟疑地伸出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男人先她一步下了水,站在江水中,水深没过腰间。他朝华也萱投去鼓励的眼神,于是华也萱这才扶着礁石,慢慢地坐在他臂膀上,让他抱着自己的双腿,朝对岸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辛,每一步都是生死的边际。
两人如同在水中漂游的两盏烛火,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向前行,湍急的江水随时都可能将他们浇灭,冲向不远处瀑布下的水潭。
但男人脚下的步伐,却一步一稳,仿佛水中磐石,坚不可移。他的手臂同样结实有力,托着华也萱慢慢往前走。
但凡有一丝动摇,他们都将会如华也庭一般,沉入潭底,万劫不复。
到最后,华也萱已经不敢再看。她捂住眼睛,趴在男人背后,任由他牵引着自己,两人一起走向彼岸。
在踏上岸的那一刹那,此间种种,皆为过往,一切便又是新生。
华也萱跪坐在岸边,抱着同样浑身湿透的男人,泣不成声。
后来,男人背着她,两人一起朝着上游水库前行。
走了很远,在水库旁的密林中,二人见到了昏迷的华愿,和在旁边抱着他,焦急不已的姜静。
华愿满嘴、满身全是华也庭的血,在当时混乱的场面中,他怕华也庭伤了姜静,于是死死咬着华也庭的喉咙不松口,导致华也庭喷出来的大量血液,不仅弄脏了他全身,还有不少从喉咙灌入体内。
此时的华愿躺在地上,双眼翻白,瘦弱的身体痉挛一般地抽搐着。他好像很痛苦,却又好像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脸上、身上又全是血污,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狰狞和邪异感。
“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有事吧……”
姜静跪在华愿身边,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里满是愧疚。
是了,若不是为了他,华愿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你不要太担心,我来看看。”华也萱宽慰着姜静,又在华愿身旁坐下,抓着他的手腕替他查看。
不一会儿,华也萱便拧起眉头,神色变得凝重。
“怎么了?”姜静有些不好的预感,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将那不安感也给跳出来。
“蚩尤血进入他的身体,当华也庭落入水中后……”华也萱张着嘴,有些艰难地将这段话说出来,“原先在华也庭体内的蚩尤骨,重新选择了它的主人……”
姜静头有些眩晕,差点听不明白华也萱在说什么:“你是说,你是说……”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华也萱有些怜悯地抚摸着华愿沾满血迹的脸侧,“在华也庭死后,他将会是新的‘九黎之子’。”
“这……不可能!”姜静猛地从地上起来,差点站不稳,趔趄一下坐在地面,“他不是……他又没有九黎的血脉,怎么可能会成为……会成为……”
九黎之子。
华愿会变成像华也庭那样的怪物么?姜静忍不住地想。
变成一个渴望鲜血、贪婪饥渴的食人者。
可华愿的人生,才刚起步,就要遭受这些,这未免太过于残忍了。
华也萱道:“华也庭也没有九黎的血脉,但当我将自己的孩子向他供奉后,蚩尤骨便转移到了他的体内。”
姜静眼巴巴地望着华也萱:“你是九黎之母,你一定可以救他的,是不是?”
“我是华也庭的九黎之母。”华也萱看着华愿,告诉姜静,“华愿不是我要守护的人。”
“九黎之子,与九黎之母,是相辅相成的。”华也萱又道,“九黎之子会变成什么模样,取决于九黎之母是选择供奉他,还是选择禁制他。”
“如我的兄长厌,他曾经也是九黎之子,但他的母亲月言公主,九黎之母,选择自己为他承受血饲,并在北灵帝的限制下,他未能进行过度血饲,所以只是性情上有所变化。而华也庭,是我一手纵容供奉,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华也萱看着姜静:“他需要你。”
“我……?”姜静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华愿苏醒了过来,他仰面躺在地上,安静地听着他们对话。
“九黎之母并非全是女子。”华也萱告诉他,“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你可以阻止他进行血饲,就不会变成华也庭那副模样,你将会是他人生长路上的指引、明灯,但从此以后,你们的命运也会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不知在什么时候,华愿醒了过来,他侧过脸,目光注视着姜静,圆圆的眼睛,漆黑深邃,像是狗崽子。
华愿总是安安静静的,拿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姜静想,比他见过的大部分孩子,都要乖很多。
不管他是皇子也好,九黎之子也好,宫女的儿子也好,贵妃的儿子也好,他都只是一个孩子,这样的命运,不应当由他来背负。
“我会陪着他。”姜静似乎下定了决心,很轻地笑了一下,“我来替他担负命运,与他共享未来全部的后果。”
华也萱走上前,她另一只手和男人的手牵在一起,两人都看着姜静:“让我们和你一起吧。”
她说:“我们一起陪着他。”
姜静将二人看了看,忍着鼻腔的酸涩,用力点了点头。
他俯身将华愿从地上抱了起来,跟上华也萱和男人,四人渐渐地走入密林深处,代表着自化自在密教仅剩的存在,延续出一段崭新的道路。
虽然未来难以探晓,但他们并非孤独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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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太子华楚山亲率部队,连同边境驻军,在濯空城天极辰星教的支持下,初步将上北朝大军抵挡在天回山脉以北。
而后,自化自在密教教王华也庭在下南国沉水一事传来,更加令南军士气大涨,而北军人心大乱,连连退败,不得不拔营退兵,避开与南军正面交锋。
太子华楚山前往濯空城外小城,暂且休军整顿,再做追击。
他进城后第一件事,便按捺不住派人去传递消息,他想拜会月言公主。
天极辰星教的教众得了戚明漆和厌随着金属片一起送回来的消息,让他们提防华楚山去见月言公主,于是教众们早先借着为她装配金属片舌头的名义,便将人请入濯空城,不给华楚山见她的机会。
不过,月言公主在听说华楚山要见她后,倒是主动提出答应华楚山的请求。
她装上了新的“舌头”,并不是很适应,但勉强可以说简单的字词和短句。
两人坐在小城集市上某家茶馆的露天茶座,华楚山没有半点一国储君、三军将帅的威仪,他在月言公主面前就如一个长大的孩子,显得拘谨而又乖巧。
月言公主双手捧着茶杯,她看着华楚山拎起茶壶,散发出一丝热气的茶水倾斜着落入杯中,宛如倾倒的时光,将当年那个柔软害羞的孩子,变成高大端庄的男人,重新送回到她面前来。
待华楚山落座后,月言公主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不该来,来找我。”
她的声音颤巍巍的,带着一种特有的弹簧震颤声,
“公主……”华楚山欲言又止,“我来见您,是不是让您感到困扰了。”
“不。”月言公主忍不住笑了笑,“只是,你没有什么,来见我的理由。”
华楚山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与自己的母亲几乎一般年纪,容颜的衰老并不明显,依然明丽动人,那份美丽中沉淀了岁月与沧桑,却比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还要瞩目,哪怕是粗布麻衣也无法掩盖她的气质。
他忽然有了种想哭的冲动,直到这时候才明白,这么多年来自己每一日每一夜的向往与期许,全部都是真真切切的,从年少时对面前这个女人生出的渴慕,到现在依然炽热鲜活地在他心脏中涌动着。
那茶水仿佛变作了酒水,让他一瞬间就有些醉了。
华楚山趴跪在地上,三两下窜到月言公主脚边,像小时候让她给自己诊疗一样,将脑袋放在她裙边,依恋地靠着她。
“怎么会没有……”华楚山低低地回答,“我早该来了,我早就该来的……”
他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变得有些伤心,小心地抱着月言公主的脚踝:“公主……月娘娘……”
“您一定是在讨厌我,因为母后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他垂着头,靠在月言公主裙角,“是我没用,我那时幼小无力,没办法保护您……”
月言公主摸了摸他的头发,还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纵然知道他早已不是软弱无力的孩子,他对她的心思也不再是幼子的孺慕之心,而是男人对女人的侵占与追逐。
“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你。”月言公主极慢地说道,“只是,你是太子,下南国的储君,你忘记了么?在你只有十岁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会成为,最伟大的皇帝,你在位期间,南方和北方,尽收于你手中。”
“我一直都记得,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华楚山将下巴放在她膝盖上,“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用功读书,习武强身,又装傻充愣,隐忍不发,暗中栽培提拔自己的势力……都是因为我记得您说的话,要成为一位伟大的皇帝。”
“要努力,要做一个好皇帝,吃再多的哭,都是值得的。”华楚山声音带着些哽咽,“您是那么的温柔,又那么的残忍,留给我几句镜花水月一样的话,我却为此追逐半生,只为了与您再次重逢之时,已然成为您口中的那般模样。”
“你做得很好,乖孩子。”月言公主依然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但是,你对我的爱,是错误的。”
“你只是太过于执着了,并不是真的有多爱我。”她轻声道,“等到你娶了妻子,这份感情就会渐渐地淡去,你也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
华楚山却在她膝盖上低声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明明喝的是茶,他却如同醉酒了一般,说着含糊不清、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月言公主低下头,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嘴里念叨的是“要你做皇后”、“那个老东西不让你做,孤捧你做”……
月言公主抿了一口茶,有些失笑。
放在华楚山脑袋上的手,替他轻轻按摩着几处穴位。华楚山已经陷入深眠中,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快的事情,在梦中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痛苦。
月言公主叹了声气,又拍了拍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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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几日后,东南世家的奏折如同雪花片一般飞入朝堂。
那些从密教士兵们身体中放出来的血,落入江水后,汇入主流,将东南沿岸几百万人口赖以生存的水源污染。
虽然不是令人当场丧命的剧毒,但被污染后的水几乎成为了废水,服用的人们会变得虚弱无力,流入稻田后会使庄稼枯萎衰亡。起先,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直到一个月后,世家们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但这个时候几乎已经晚了——
街上、田边,几乎每家每户都是虚弱呻吟的百姓,等待丰收的良田一片灰败,无数人的心血便这么付诸东流。而各大世家囤积的粮食却在飞速减少,没有收成,也没有积蓄,早先与万家的交易,几乎掏空了各家多年来的储备。
万般无奈之下,四大世家只得向朝廷求援,各家都拿出最大的诚意,派出年轻的继任者,诚惶诚恐地携带奇珍异宝,走入京城,向他们早已不太放在眼中的皇权低头。
虽则这么多年来,世家行事嚣张跋扈,但治下臣民依然是皇帝的子民,南赫帝无法做到坐视不管,在朝堂上召集群臣,共同商议对策。
就在众人争辩得一团糟糕时,大教宗站了出来,向南赫帝请命,将此事全权交由天极辰星教处理。
考虑到这本就是自化自在密教造成的局面,普通人恐怕难以插手,唯有天极辰星教的秘术可与之抗衡,南赫帝稍加思索,便同意了大教宗的请求,又问是否需要朝廷做什么。
大教宗没提其它要求,只是要皇帝拨了一大笔银两。虽然数目巨大,但还在南赫帝预期之内,便爽快答应了下来,其他大臣几乎也没有异议。
扮做大教宗的第十四教司从朝堂下来后,与其他两位教司一起,很快将这笔钱付给万家,补足先前他们用以收购粮食的钱款。
而后,第四教司、十一教司南下前往东南沿岸,以手中粮食作为筹码,让东南四大世家签订一系列协议,这才开仓放粮,赈济百万民众。
又半月后,濯空城派来多位教司,以及大量教众,进入东南沿岸地区,一边沿途救助百姓,一边宣扬教义,让天极辰星教彻彻底底地渗入世家,收获无数追随、信仰他们的教众。
教司们根据戚明漆早先就留下的指示,先将沉入华也庭的潭水永远地封印起来,后又费力濯清水源,拔除兵主血毒的余威,并且同时进行着水库的建造工作。
如此辛劳数月,终于初见成效,而此时,几大世家在东南沿岸一带的话语权旁落,几乎完全被天极辰星教把控在手中,天极辰星教也早已深入东南沿岸地带民众当中,拥有着极高的威望与影响力。
这样一来,当初厌向南赫帝的承诺,也算初见成效。
而后,带军深入北部的华楚山乘胜而归。他带着人一鼓作气,将群龙无首的北军打得溃不成军,节节退败,一路向北逃窜。
藩王诸侯们人心不齐,眼里只看得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点利益,最后叫华楚山占据天回山脉以北周围一带的城池,这才暂且鸣鼓收兵,返回南方。
在这一年里,南赫帝的病情虽然完全康复,但他人却很明显地越发衰老了。
他曾经有着六个孩子,如今,眼前只剩下了一个。
他生性散漫,向往踏足天地,无意于皇权争斗,却身不由己地被卷入权谋,陷得越来越少。
好在,他这唯一还在面前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足够担起一国之君的重任。
将皇位和重担传承下去,他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在那个晴朗和煦的黄道吉日,在天下人的见证,在无数辰星的祝福中,华楚山从父亲手中接过江山社稷,成为天下之主。
他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替父皇履行未完成的约定,曾经许诺给厌的,要为戚家平反。
戚国公背叛君主的罪名被洗清,他的爵位,也被承袭给下落未明的戚家小七。
新皇登基后册封后妃数名,但是皇后的位置,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始终悬空着。
……
待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后,卸下铠甲的战马载着两个人,悠悠哉哉地向更南之地前行。
这几个月来,戚明漆和厌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而是藏身在暗处,推动着每一件事的进展。
这几个月忙忙碌碌,两个人都没怎么好好亲热。骑着马这么一路走来,两人在马背上不住地闹腾,戚明漆被亲得嘴巴红肿,几乎都没怎么消下去过。
他被厌反复亲得快要窒息,到后面怎么哄都不肯干,厌一亲他,他就掐着厌的腰用力的拧,把厌拧得兴致勃发,就越发狂热地亲他。
要不是外面实在不方便,戚明漆丝毫不怀疑,厌能就这么席地把他给办了。
“你别闹呀!”戚明漆气恼地推开厌的脑袋,“我跟你讲正事——”
“正事?嗯?”厌将下巴放在他肩上,“正事不是在我怀里抱着?”
戚明漆生气地戳他俊脸:“我听说华楚山又跑去濯空城好几次,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娘被拐走么?!”
厌低声笑了一会儿:“她又不是小孩子,成天哪来那么多可操心的。”
“再说了,华楚山要真有本事给我弄出来个弟弟……”厌微微眯起眼,“那我管他叫一声‘爹’,叫得也不亏。”
戚明漆:“……”
好嘛,又是熟悉的变态风味。
“放心,人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脆弱。”厌又道,“即便是在最可怕的灾厄面前,只要有人活下来,生命迟早会振作新生。”
而他们会记住你的名字,记住你曾经对他们的庇佑与爱护,然后,将你的名字流传下去。
霞光掩映天际,云层舒卷,亘古长存的风又一度光临这片大地,在一望无际的碧绿平原上奔涌,穿过时光留存给大地的记忆,翻启新的篇章。
他们一路向南前行,太阳东升西落,月满长河,从晨曦到黑夜,无数的辰星逐渐显现,铺开一副华丽而又神秘的星图。
在北天之上,悬挂着耀眼的北极星,为飘旅在外的游子,无声指明方向。
戚明漆抬头望着北辰,许久之后,他伸出手,一如当年,让厌跟着看了过去。
“我的心愿,实现了!”他大声对厌道。
厌笑了起来:“是我么?”
“是你——”戚明漆趴在他耳边道,“就这么放弃一切,跟我走了,你不会后悔吗?”
“有什么后悔的?”厌反问。
戚明漆鼻腔有些酸涩:“人生是那么的短暂……”
“剩下的时间里,有你就够了。”厌将他又往怀里带了带。
“那好吧!”戚明漆紧紧搂住厌的腰,“那我们就要一起去看,这天有多高,这地有多宽广……”
从此以后,他的旅途,便不会再是孤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