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秋来得慢,等到稍微有凉意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二中很鸡贼,一直等到快要月底才通知运动会。
运动会在31号办,二中提前一周发了通告好让这群学生们有时间排练准备开幕式。
除了该上课的时候上课,其他时候都时候被老谭调去排练开幕式了。
可直到快周五都没有人报女子4x100的接力,然后谭允声就拉着林夏安和季施然一起上了。
她是这么想的,四个人,她们有三,不管怎么样都能拿个奖,还是四个。林夏安本开始拒绝的,因为她想的是要拍照,但架不住谭允声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有期待时日子总是过得快的,在忙碌学习中,项目填报也进行地如火如荼。
六班的开幕式除了传统的跳舞之外,还加上了打礼炮和扔纸飞机这个环节。
在运动会前的一个晚上连着感恩节,英语老师借着晚自习带着他们一起庆祝。
周二的晚自习里,六班提前欢呼。课间就偷拿白板放歌,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停留下了脚步,在班里的人笑着唱歌,别的班的留在走廊窗户看着他们欢乐,然后和旁边人说一声羡慕死了。
最后快下课的时候她们拿到了折纸飞机的纸,没有顽固的老师,她们就在晚自习折纸飞机。
林夏安拿到的是绿色的纸,季施然是蓝色,谭允声是粉色。谭允声还很得瑟地表示自己是猛女专属粉色。
纸飞机在班上到处飞,谭允声落下最后一笔。
今天,没有作业!
还没七点,这群学生就跑下去了,操场上的围栏上插上了旗帜。南城已经正式入秋了,带着微凉的风。风一吹,这些旗帜就飘扬。
这时候的天很奇怪,朦朦胧胧地像黄昏中掺杂着晨光。直到七点,太阳光打到地上,谭允声每根头发丝都像发着光。
正式开幕式前彩排了两次,林夏安依然抱着相机拍照。相机里有还在忙着管理班级的季施然,和拿着面包啃的谭允声。
谭允声意识到自己被拍了,干脆直接把手伸出去比耶。
拍照的人也毫不吝啬自己的镜头,拍下了这个爱抢镜头的谭允声。
开幕式在九点钟正式开始,入场前依然还是那么吵闹,放眼望去操场里站满了三个年级的学生。
“快要入场了,快站好!”老谭拍着掌催促着这群学生,听到要入场了这群学生终于了有了正形。
“接下来迎面走来的是高一六班,他们以青春的姿态,为我们带来他们的表演。”
少年就是少年,光打他们身上,只能看到意气风发。他们脸上贴着红旗的贴纸,手上拿着五颜六色的棒踏着大步入场。
“砰!”
后排打起礼炮,里面的亮片随风飘扬,后面一群学生惊呼用手去迎接。在曲子结束的最后,所有人扬手一飞,无数纸飞机飞向观众席,仔细看,能看到上面寄予希望的字迹。
“我宣布,二中第二十九届运动会,正式开始!”
一瞬间,主席台两侧的烟彩打向天空也依然挡不住欢呼声,在这场盛大的开幕式里,林夏安举起相机,记录了下了每个闯入镜头的瞬间。
开幕式结束后,不是每个人都还有节目,有些人偷偷溜走去拍照,有些人去参加项目。林夏安除了接力外没有报别的项目,季施然报了跳高,谭允声报了跳远。
季施然很忙又是学生会又是班干部,等到学生会的人来接手才勉强休息了一会。
“诺。”一只拿着水的手闯入了她的视线,她接过那瓶水“谢谢。”随后林夏安也来了,还带着时韵。
“还有半个小时,男子跳高之后就是女子了。”林夏安也从旁边拿了一瓶水开。谭允声盘腿坐着,笑嘻嘻的“施然,我们给你去加油呀。对了,时韵你要一起去吗?”
“我可以帮你们打酱油。”
季施然起身,揉了揉谭允声的头发,手上还拿着塑料瓶。她站起来时,阳光正好恍惚了林夏安的眼。所以整个世界,只能听到她嗓音和熙攘的人群。
“谢谢你们。”
“走吧。”
谭允声追上季施然,就连时韵也跟上了。但林夏安没动,骨节分明的手举起脖颈间的相机
“咔擦。”
……
“高一六班,季施然。”
季施然举起手示意自己到了。裁判员点了点头,向众人示意可以开始了。
预备,起跑,跃起,落下。
她们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一轮又一轮。学校的运动会并不是专业的,学生们也是冲着好玩或者拿奖来的,所以型态各式各样。
跳高,作为运动会最极端的一个项目。
跳得好可能获得三年择偶权,跳得不好可能会成学校三年笑料。
所以在跳高的比赛里,不只有加油喝彩声,还有笑声。
大多数人要么是从下面钻过去,要么是像鱼一样躺下去,甚至有人把杆子给压弯。专业点的可能会跨越式或者背越式,不过还是不够看。
季施然上场时,全场没有声音,都在等。像薛定谔的猫,是笑还是鼓掌。
林夏安从相机里看季施然,尼康看起来偏灰一些,总感觉画面蒙上了一层纱窗。
当她跃起瞬间,她按下了永恒。画面中,她跃起的身影被定格。
“砰,砰,砰”
她抬头,却发现,能够记录下她身影的,不止相机。
她的身影刚越过。
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连带着时间也一并慢起来,周围的人喧嚣销声匿迹,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
三年前的夏天,她从梧桐巷中推车出来,差点被撞的那刻也像现在一样。
但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似曾相识却又背道而驰。
好奇怪。
“你知道吗。”
“其实施然她,真的很好。”
谭允声蹲在她身边,但却依然看着远方。
对,她真的很好,林夏安知道的。
如果说夏天是林夏安,那季施然就是凌冬。
她很白,一副银框眼镜配上狭长的凤眼,但她不是那样开得很大双眼皮,只在眼尾微微展开。所以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股纯天然的疏离和清冷。
在这个年代里,她也留着俗套的刘海,但没有夸大其词地在两边留下很大一搓。
宽大的校服,显得她很纤细。瘦,却不是干瘦。就像暖阳,没有盛夏那么肆意张扬但也充满力量。
当她,阳光,浅笑,结合一起时就像期盼已久的一场春天。
谭允声依然在林夏安身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和你说哦,施然有个外号,叫白绒绒。我们小时候..”
“她很好,你也是。”
这突然的话语令谭允声不自觉的转头,与她目光交汇。看着看着,她就笑起来了。
“你也是哦。”
嗯。
“你们..有在认真看我吗。”季施然环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傻笑的两位。
季施然无奈却又在预料之中“还有呢,认真看吧。”
“嘿嘿,谢大王原谅,小的们这就认真看你的荣姿!”
跳高是一项不用等到最后就可以知道结果的运动,所以当季施然越过栏杆时大家都知道了第一是谁。
她,季施然,学生会预备会长,理科战神,居然拿了第一?!用时韵的话来说就是人不可貌相。
“什么啊,施然她初中就是三年霸榜第一了。你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眼光,啧啧啧。”
时韵歪了歪头“你们是哪个初中的?”
“我们是二中附中的,天生就是考二中的命。”
林夏安皱皱眉头,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怎么啦,小夏天?看上去很憋屈的样子。”
“我初中也是二附的。”
“啊?!所以那个光荣榜上霸榜前三真的是你啊,我之前还叫过你王霸呢。”
“……”
“王八这个名字不太好听,你还是叫我小夏天吧。”
其实这也不怪季施然不够亮眼,只是林夏安从来都不关注别人。只有你走到她前面了,她才会看到你。
等跳高结束了再过个半小时就可以吃饭了,谭允声就怂恿时韵和她们一起去外面吃。
时韵本来是不想的,但是被谭允声左一句一年一次的运动会,右一句庆祝施然第一吃顿好的给打败了。
还是翻墙,但今天的谭允声看起来略显亢奋。
“哎呀呀,感觉今天出去空气都不一样了,好新鲜啊。”
“你又犯什么病?”
“施然!哎呀,你们不觉得吗?看看这飘扬的旗帜,这骑单车的小屁孩,操场里还很可怜站着一群人准备去吃食堂的难吃饭我就觉得,特自由。”
“你看看,你看看,今天运动会欸,我们出来吃诶,和平常可都不一样。”
林夏安扯了扯时韵和季施然,小声说“谭允声现在就像那种,越狱之后疯了的。”
谭允声还在手舞足蹈,后面那三个人一脸嫌弃。
“诶,你们..”
刚转头呢,发现三个人和自己隔了老远,还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表情看上去也有些一言难尽。
?
谭允声现在已经到熟知的地步了,至少像现在这样她能一秒看出来她们是什么意思。
….
算了,吃饭吧。
二中下午的时候就没剩太多项目了,学生们懒懒散散的但总归也还算是抱着期待。
下午两点的太阳正烈,林夏安感觉自己被烤的模模糊糊的。谭允声也被拉去写加油稿,甚至还差点错过了跳远。
下午四点,谭允声跳完了跳远。然后她吵着要看照片,结果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拍出来的每张都人畜不分。时韵看着照片捂嘴笑,就连林夏安的嘴角也难得一见的高。
“怎么给允声拍成闪灵了?”
“施然?你怎么回来了?”
季施然校服外套的袖口扯在了手臂,头上也有些汗,她推了推眼镜“还有半个小时,接力就开始了。”
“噢,那我们去准备一下吗?”
时韵没有参加接力,林夏安就把摄影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她。她们秉承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理念,带了中考的钉鞋。
没错,带了钉鞋。
还带了短裤。
一个小小接力而已啦,我们尽力就可以啦。
但带了钉鞋和短裤。
按照之前排的顺序,第一棒是谭允声,第二棒是班上的另一个同学,第三棒是林夏安,最后一棒就是季施然了。
砰,砰,砰。
心情不可避免的紧张,心脏也跟着跳动。
砰,砰,砰。
“砰!”
一声枪响代替了心跳声,剩下的只有时间短暂滞留的记忆。
枪响后,周围的人群开始沸腾,林夏安看着远处奔跑的人直到那距离越来越近。
接力棒随着跑动的频率也跟着晃荡,那身影近在咫尺,却在即将触碰时跌倒,刹那间,一股不知为何的情绪由来。就像一只手被掐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林夏安!”
时韵的喊声把她拉回现实,思绪才又被牵着回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驰骋的风从她的身旁呼啸而过,几乎是本能,她立刻抓起接力棒追赶。
可真的太远太远了,即使她已经使出全力了,即使她的已经呼吸紊乱了,但那份无力感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满上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就像是在追逐一缕风,它在前面飘,你在后面追。
但人怎么可能追得上风呢?
接力棒就要递到季施然手上了,林夏安的脑子却一直重复着刚刚跌倒的画面,然后在交接时的一个踉跄验证了她的猜想。
“你在害怕什么?”
林夏安没有摔倒,她的前方那个少女,与她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她狼狈不堪,她从容不迫。她没有让她摔倒,也不想让她失望。
“没关系。”
一瞬间,人群爆发出声响,她就像是箭,奔跑时穿梭着光阴,劈开时间的长河,追赶着宇宙的4亿光年,捕捉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一个,两个,她追赶上那些开始时跑在前面的人,一步之遥前,她先捕捉到了那个不可能的可能。
季施然打破了林夏安所有的意料之中,变成了那个突然闯入不可预估的意料之外。
怎么可能有人能追得上风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许多年后想起,那个不可思议的十四亿万分之一,无所不能的你。
自此,
你,贯穿了我整个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