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祁第一次来大型游乐场，要不是因为小橙子，他一辈子大概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在他可能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的时候他没有机会来。等他有能力了却已经到了和这些东西格格不入的时候。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带着孩子的年轻父母，就是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他既不是小橙子的父母，也不是需要绞尽脑汁策划约会的人。出现在这种地方，他浑身不自在。

但看到小橙子兴奋的样子，黎祁还是觉得今天来对了。

大概是和他一样，第一次来游乐场，小橙子对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很好奇，玩了几个小时都不觉得累，要不是他要回去上班，只怕能晚到天黑。

小橙子舔一口冰淇淋，糯声糯气地问：“哥哥，你不喜欢游乐场吗？”

黎祁摸摸他的头，声音柔和：“没有啊。”

“那你怎么都不笑？”小橙子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游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他一样。

“额……”黎祁有点语塞。

“你心情不好吗？是工作太辛苦了吗？”小橙子见到黎祁的机会不多，一周一次而已，楼上的王奶奶告诉他，哥哥为了养他工作很辛苦，要他好好学习，听大人的话。

黎祁笑了笑，耐心解释：“没有，我只是不经常来游乐场，有点不习惯。工作还好，不过过几个月我会换一份工作，下学期你就不需要寄宿了，我可以每天送你上学，你觉得怎么样？”

“真的吗？”小橙子眼睛一亮，兴奋得跳起来。他很喜欢上学，老师和同学也都对他特别好，但他更想像别的同学一样每天放学有家人来接，不用孤零零回到宿舍。

“真的。”黎祁看着小橙子高兴的模样，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人欺负我，老师还送我礼物呢！”小橙子摇头，拉开小挎包的拉链，努力在里面掏着什么。

黎祁早就注意到他随身背的小包，出门时想帮他拿他不肯。王阿姨说这是他的宝贝，他只得随他去，尊重小孩子的意愿。见他现在要从里面拿东西，不由得也感到很好奇，想看看他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小橙子先翻出一个海螺，黎祁发现这是他上次从岛城带给他的，上面的颜色此刻看起来依然鲜亮，星空栩栩如生。

他把海螺拿到手上忍不住笑问：“这个随身带着不累吗？”

小橙子摇摇头，认真回答：“不累，我还有一个呢。和这个一样好看，你看。”他翻出另一个海螺，得意地举在手上给黎祁看。

这个海螺上面画的是海底世界，各种颜色的鱼游来游去，甚至还有一个海龟和一条大鲨鱼，灵动可爱。和他送的那个风格极其相似。

“这是哪儿来的？”黎祁摸摸这个海螺，凹凸起伏的表面，像起落的海潮，让他想起了那段特别的旅程，淌过鼻尖的风似乎都带了一丝咸味。

“老师送给我的。只有表现好的人才有喔！”小橙子昂首挺胸，模样特别骄傲，“老师说我美术课的作业做得很好，这是奖励。”

美术课。

黎祁心里一动，“你们美术老师姓什么？”他从来没问过洛苏的工作，甚至不知道她在哪教书，只知道她是美术老师。既然只是协议婚姻，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他也不会把自己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洛。我很喜欢洛老师。她还送过我一盒彩笔。”小橙子小心翼翼地把海螺收进小包里放好。

“哦，那你好好听老师的话。”黎祁起身，牵着小橙子的手，“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幸好是寄宿学校，他只在开学的时候去学校办过手续，从来没有遇到过洛苏。

以后也不用遇到。

洛苏把照片放到最大，照片里的确是黎祁，她对他的身材太熟悉了，可那小孩侧着脸看不清模样。

“我建议你搞清楚，别不明不白无痛当妈都不知道。我看那个小孩也就六七岁，他要是二十岁生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

施蜜警惕地看看周围，赵青方还没回来，她十指翻飞，打出几排字。

“职校那么乱，这个年纪生孩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你不是说他买玩具吗，我看就是给这孩子买的。”

“不可能。”洛苏回复完这三个字，扔下了手机。

黎祁有没有孩子和你有关系吗？

洛苏问自己。

答案是没有。

既然是各取所需的契约关系，那么他们各自履行好契约内容就可以了。这是黎祁明明白白的态度。

开始一段关系，需要双方达成共识。但结束一段关系，只需要单方面做决定。她知道她的态度也许并不重要。

搞男人不如搞事业。洛苏甩头，把黎祁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剪辑好的视频已经传到了小绿书账号。这是她抽空拍的赵青方做菜的视频，视频里赵青方眉目俊美，没戴口罩的脸棱角分明，不像平时嘻嘻哈哈没正形，表情认真却柔和，讲解的时候带着微微笑意，和他的桃花眼十分相称。看上去是个温柔耐心又专业的帅哥厨师。

很多做自媒体的餐饮账号都是以菜品夺人眼球，但看多了也难免审美疲劳。洛苏知道年轻人喜欢看什么，除了美食就是美男。如果一个做美食的还是美男，那基本就是降维打击。

之前她也想过找黎祁来拍，可刚刚开口就被他拒绝。赵青方就不同了，不仅马上答应还笑嘻嘻问她要不要打扮得帅一点。

洛苏本想夸他穿厨师服已经很帅了，但看到他那自恋嘚瑟的模样又把夸奖的话咽了回去。

洛苏顺手把帖子分享给施蜜，又发到了宝庆楼的好友群里。

很快群里就炸了锅。

“哇，青方大哥好帅啊！”菜菜发了一串红心。

“这个帖子要是火了，我们的生意会不会更好啊？”冬瓜已经接受现实，老实为宝庆楼的生意考虑。

“小赵这么看真帅，我一个老男人都觉得帅，小姑娘们肯定更喜欢，大家多转发点赞，在评论里发店铺地址。”老豆自媒体玩得很溜，指挥大家刷流量。

洛玉柱和苏爱云看了也啧啧赞叹不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之前宝庆楼做了很多推广，效果都不太好。如果这次有效，那生意肯定会更好。说不定还能开分店，申请把宝庆楼鱼丸提升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洛玉柱原本打算服老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有黎祁，什么话都没说。

大家也都习惯了他的隐形，这个群说是工作群，平时里面发的废话更多。他从来不参与这些话题。

黎祁把小橙子送回家，才看到群里已经显示有一百多条未读消息。他平时不怎么看群消息，里面不是老豆发的搞笑视频就是菜菜发的肌肉男，再就是丸子发的各种美食视频，他直接点了免打扰。可今天，公交车上有点无聊，他打开对话框一条条看了起来。

视频里，赵青方神色轻松，双手灵动，切菜的时候手部特写，他的手指白皙干净又修长，是一双好看的手。菜品色泽鲜艳，牛肉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油星，翻炒声混响明显，令人食指大动。

菜做得很好，但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轻挑。

视频点赞已经过百。评论里全是“厨师好帅啊！”“道德在哪里？伦理在哪里？地址在哪里？”“速求店铺地址！”“去这里吃饭能和厨师合影吗？能要厨师微信吗？”……

诸如此类。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洛苏的作品。宝庆楼作为本地菜馆客户群体一直局限于中老年人，要打开年轻人的市场，必须走点不寻常的路线。

男色，就是她策划的方案。

但他并不认可。他靠的是厨艺，不是美色。这个风头，就让臭豆腐出吧。

呵。

黎祁心里冷哼一声，关掉视频闭目养神。

不知道是不是洛苏的视频起了作用，最近几天来吃饭的年轻人明显变多了。尤其是年轻女孩子，往常她们并不喜欢这种本地菜馆，更青睐那些网红餐厅。

今晚依旧是满座，满满当当的中老年人里面有两桌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洛苏热情地给她们介绍招牌菜，见几个女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透明大玻璃，吃吃低笑然后交头接耳，很好奇，“怎么了？是我们的厨房有什么问题吗？”

女孩好像被人窥见秘密一样，遮遮掩掩地摆手：“没问题没问题。”

她的同伴忍不住了，戏谑地说：“老板，你们的厨师太帅了，她是来看帅哥的。”

洛苏的视线跟着她们往厨房看去。干净的大玻璃里面，黎祁和赵青方相对而立，都在认真炒菜，颠锅的时候胳膊十分有力，也都不看对方，偶尔跟冬瓜说句话。

虽然都戴着口罩，但是仍然可见眉目俊朗，加上挺拔高大的身躯，淡定从容的姿态，让人赏心悦目。

洛苏莞尔：“那一定要多来光顾呀，我们的厨师不仅长得帅做的菜也很好吃。”

女孩们点头同意，看起来最大胆的那个把手机举到洛苏面前，面带绯色：“老板，这个视频里面的厨师今天来了吗？”

洛苏凑近看，果然是她拍的那个视频，这是有账号转发了，点赞和评论量很高。

洛苏笑着指指她们的菜单，“这几个菜就是由他来做的。”

女孩们心花怒放，连声追问：“真的吗？我们可以不可以要他的微信？”

洛苏忍笑：“这个要看他自己同不同意，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们可以等下班问问他。”

那几个女孩真的在店门口等。

可没等到赵青方，等到了黎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