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凉了就是吃鱼丸的好时候。江城夏天酷热，鱼丸难以存放，只有天气凉快了，煮上一锅紫菜鱼丸汤，或是下点鱼丸面，都是一顿美味。

每年一到秋冬季节，宝庆楼的鱼丸都会畅销，甚至有供不应求的时候。因为洛玉柱身体不好，精力有限，哪怕起早贪黑，出货也有定量。可今年不同了，有黎祁在，加上洛玉柱，产量可以大增。

大家都干劲十足，毕竟还有几个月就是年关了，巴不得宝庆楼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好领个大红包。只除了赵青方。

他闲闲地倚着门框看黎祁捏鱼丸，有些不以为然。手打鱼丸？什么时候是个头？累死也不过三瓜俩枣。现在谁还手打鱼丸啊，机器多快啊，打出来的一样劲道。

洛玉柱也不强求他认同自己的工匠精神，只简单一句“宝庆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招牌是手打出来的”，就堵上了赵青方的嘴。

黎祁看他不爽，说风凉话就算了，还不干活，碍眼。

鱼糜快见底了。洛玉柱招呼一声：“冬瓜，去市场买点鱼回来。这是别人预定的，明天得交货。”

买鱼不能一次买太多，怕来不及处理就死掉了，那样做出来的鱼丸口感不够鲜。

冬瓜刚刚分好一大盆鸡蛋，抹抹额头上的汗就准备出门。洛苏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冬瓜，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今天周六，她想出去走走。江城的秋日短促，却是极好的时光。秋高气爽，路边的梧桐树簌簌作响，她那些没什么机会穿的风衣、夹克、针织外套正好见光。

赵青方闻言拍拍冬瓜的肩膀：“你累了，休息休息，我去买。”

“还是让冬瓜去吧，他熟。”洛玉柱想到妻子说的话，不安地瞄一眼黎祁。

“老黎做鱼丸辛苦了，我跑跑腿是应该的。”

黎祁专心捏鱼丸，眼皮微抬，扫他一眼又回到眼前的鱼糜上，似乎只是盯着手上的鱼丸太久，要活动活动眼睛。

“要不……小黎去，我来捏鱼丸，你站半天了出去活动活动。”

“不需要。”黎祁直言拒绝洛玉柱的提议。

洛苏“噔噔”几步下楼，一袭墨绿色风衣令人眼前一亮，里面是白色丝质衬衫，下面是卡其色及膝裙，优雅大方。她皮肤白皙很衬这种绿色，整个人就像一块被包裹着的毫无瑕疵的墨玉。

赵青方夸张地“哇”一声，“美女出街呀！”

洛苏白他一眼：“收起你的口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朝外走，赵青方穿着白衬衫的背影挺拔昂扬，两人看起来很配。

老豆和丸子互看一眼，心照不宣。菜菜忧愁地看着洛苏和赵青方离去的身影，又转头看看黎祁。

气氛突然变得很诡异。

洛玉柱轻咳一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看什么看！”

赵青方不常去菜市场。他喜欢做饭是一回事，买菜是另一回事。他喜欢下厨，但是讨厌菜市场脏污吵闹的环境，这是他唯一遗留的公子哥习气，其余时候他都可以入乡随俗，吃喝并不挑剔。

洛苏领着他轻车熟路来到常合作的那家鱼摊。老板见洛苏来了，笑着夸一句：“酥酥来了呀，听说你结婚了，这就是你老公吧，长得可真帅！”

做生意的人记性得好，要记住熟客的脸还有各种货物的价钱。鱼摊老板一眼就认出今天来的小伙子和前几次陪洛苏一起来的不是同一个人。又听说洛苏结婚了，猜测这个应该就是她老公。心里忍不住连连赞叹，又高又帅一脸和气，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

赵青方喜笑颜开，摸出一盒烟抽出一只双手递给老板：“您可真是慧眼识珠，抽根烟？”

老板瞄一眼烟盒，好烟。看来洛苏找了个金龟婿。笑呵呵接过，又连声吹捧。

洛苏斜了赵青方一眼，对他那八面玲珑的样子很不屑：“叔，你搞错了，他是我们家新来的厨师。”

老板一愣，脸上有点讪讪，岔开话题：“哦哦，今天买什么鱼啊？”

心里却直犯嘀咕，怎么又是新来的厨师？上次也是这么说。现在的厨师都这么年轻这么帅吗？

赵青方也不生气，耐心地陪她挑鱼，被水溅了一脸还哈哈大笑。

选好鱼，约好送货上门，两人走出菜市场，赵青方这才长吁一口气，“终于出来了。”

“你不喜欢逛菜市场？”洛苏诧异，不喜欢你还跟我来？

她就知道，像赵青方这样的纨绔是不会逛菜市场的。

“不喜欢，太吵了，还脏。”赵青方大步跨过地上一个水洼。

“你一个厨师不逛菜市场你去哪买菜？”洛苏不动声色看他一眼，知道他嫌这里环境差。

“超市。”赵青方暗笑，洛苏真把他当成厨师了。他买菜根本不需要出门，进口超市应有尽有，手机上下单，半小时就送上门了。哪需要去菜市场跟大爷大妈们挤来挤去。

“一个真正的厨师肯定也是好的采买。你连菜市场都不去，你当什么厨师？”洛苏想到前几次和黎祁一起来，他对菜市场比她还熟，各种菜怎么挑怎么做如数家珍，只不过他不跟商贩套近乎而已。如果不衡量人情世故，他绝对是一个优秀的采购。眼前这个，分明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厨师只负责做好菜，买菜那是采购的工作。”赵青方好笑地看她，顺手把她往里捎捎，自己走到靠近车辆的那一边。

“你说的是大酒店，人多各司其职，宝庆楼的厨师就得会采买。”

“行，你要我买我就买，以后菜市场我都陪你来。”赵青方耸耸肩，买就买呗，脏一点回去洗洗就行了，也不是多大事儿。

他这话有些宠溺意味，洛苏夸张地做个嫌恶的表情，把他往外推了推，“你干什么是你自己选择的，别扯上我。我跟你不熟。”

她又不傻，虽然的确不怀好意地想利用一下臭豆腐，但真吃亏的事情她才不干。

赵青方不生气，笑而不语。

路过那几家洛苏喜欢的店，赵青方止住脚步，指指那个炸炸店：“那不是你喜欢吃的吗，你等等，我去买。”

“你怎么知道？”洛苏奇怪，可赵青方已经到了马路对面，没听到她的话。

赵青方气定神闲地排队，施蜜早已经把洛苏喜欢吃的那几家店都告诉他了，还嘱咐他一定要多买点，走群众路线，收买宝庆楼所有人，让大家都站在他那边，孤立白豆腐。他觉得这主意挺好，收买人心他最擅长了。

洛苏朝小店看去，赵青方亭亭而立，芝兰玉树般傲立人群，举手投足满不在乎、洒脱随意，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但又没有眼高于顶的五陵年少恶习，是一个教养良好的人。

不过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怕看起来差不多，但月季和玫瑰终究是两种东西。

赵青方提着热乎乎的炸炸跑回来。

“怎么买这么多？”洛苏看他手上提着一大袋，显然不是两个人能吃完的，心想你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呀！

赵青方解释：“给大家也买了。菜菜不是一直想吃吗，丸子姐也喜欢。”

回到宝庆楼，大家看到炸炸果然很开心，这家店是知名老店，每次都要排队。但嘴上说得兴奋，却都不动手。

菜菜摸摸肚子，有些为难：“青方大哥，我晚点再吃，刚才已经吃过炸鸡了。”

赵青方疑惑：“吃过了？”

菜菜点头：“黎大哥刚才做了炸鸡，冬瓜不是练习整鸡去骨吗，那些鸡他就干脆给炸了，很好吃，你也尝尝看。”

冬瓜也附和：“师父也说好吃，外酥里嫩，和外面卖的差不多。”他嘴上还有没擦去的油渍。

老豆已经看出了些门道，打开赵青方的炸炸：“你们不吃我吃，我瘦多吃点没事。”说完还挑了一个鸡腿递给丸子。

“酥酥，这是留给你的，鸡腿。”菜菜热心地把黎祁做的炸鸡端出来，特地给洛苏和赵青方留了鸡腿。

洛苏不敢置信，白豆腐会给大家做炸鸡？上次振振有词说油炸食品很不健康的人是谁？还说什么那些油用了一百年。切！

可这炸鸡闻起来的确很香，和那家店的不相上下。

赵青方看看黎祁的炸鸡，又看看自己的炸鸡，若有所思。

“酥酥，你吃这个，我尝尝老黎的手艺。”

赵青方不等洛苏反应过来就抓起两个鸡腿各咬了一口。

“你这人！饿死鬼投胎啊！”

“对啊，去一趟菜市场我饿了。”

“那都给你吃！”洛苏把袋子推到他面前，瞪他一眼：“别浪费。”

“你不吃？”

“不吃，油炸食品很不健康，我怕胖。”洛苏视线扫过院里那个寂寥的背影，转身上楼。

黎祁一个人在院子里休息，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做事，也喜欢一个人安静思考。对待工作，专注是他的最低准则。因为这是他赖以生存的饭碗，他学厨就是为了不再饿肚子，认真对待这项事业就是认真对待自己的钱包。哪怕只剩三个月，他也不会敷衍了事。

三个月后呢？继续回去摆地摊吗？这看起来是最好的选择。摆地摊时间灵活，他可以有更多时间照顾小橙子，这大半年来他根本没什么时间照顾他，虽说已经办理了收养手续，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履行多少抚养责任。小橙子大多时间在学校寄宿，回家也是楼上王阿姨帮着照顾，他只能趁着周末午休回去看看。离开宝庆楼，他就可以把他从寄宿学校接回来，早上送他上学，晚上陪他写作业、做运动，以后送他读高中、上大学，他的缺憾不能再成为小橙子的缺憾。

黎祁再次确定，他这样的出身根本不适合结婚。不论和谁结婚，对对方来说都不够公平。幸好只剩三个月。

第二天是周日，黎祁轮休半天，他特地起个大早，准备带小橙子出去玩。

洛苏被他吵醒，微眯着眼睛，随口说：“一大早干嘛呀，扰人清梦。”

黎祁说声抱歉，带上门就出去了，洛苏只在朦胧中看到他背影轻盈，不像往常那么孤寂，似乎要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又睡了会儿，施蜜打电话来了。

“起床没，我在欢乐谷等你啊！”

洛苏看看手机确定是施蜜没错，但她说的话莫名其妙，她们什么时候约好去欢乐谷了？

施蜜喜欢约男人去欢乐谷，说是既能检测身体素质又能判断会不会照顾人、情绪稳不稳定。但凡身体差一点或者情绪管理不到位，都坚持不了一天。洛苏庆幸自己是女人，不用被她检测。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欢乐谷了？”

“啊，那你还是去陪阿姨吧，我们下次再约。”

不等洛苏问清楚，施蜜已经挂了电话。

微风不燥，最是适合秋游的时候。欢乐谷门前游人如织，施蜜晃晃手机，无可奈何地对面前的赵青方说：“你都听到了，阿姨非要酥酥陪她去逛街，只好放我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