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卧房门口走时,风姰盯着自己与贺归林牵在一起的手半响,心底说不明是什么情绪在涌动,好似想让她笑,又想催她泪的。
开了门,贺归林嘴边偷偷扬起的笑已然被压下去了。
他们与文邈打了个照面。
尽管他们相牵的手已经垂到两人身侧,被袖子掩了,文邈还是把目光锁到了他二人身子中间夹着的手。
文邈的视线上移,盯到了贺归林的脸上。
“邈邈,一块下去吗?”察觉文邈眸子里对贺归林的不善,风姰忙开口缓和气氛。
文邈微眯起眼睛,摇摇头,仍直直地看着贺归林,嘴上却在回风姰的话:“我先下去。”
贺归林明白,文邈并不觉得他能是风姰的良配。
其实他亦是说不准与风姰感情的结局,但他克制不住地更加握紧了风姰的手。
文邈撇撇嘴,快步走出了他们的视线,往楼下去了。
待到风姰和贺归林并肩入了膳厅,全屋子的长辈都齐齐地望了过来。
风姰被看得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想松了贺归林的手,但刚脱离了一点便再被抓回,还惹来贺归林一个不解的回眸。
“我不会松开你的手,你莫怕。”在装早饭的间隙,贺归林低声对着风姰说道,神色没有一丝玩笑,如同郑重的许诺。
风姰那双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眼底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没偏过头去看贺归林,而是重新抓紧了筷子,一边往碗里装着面,一边点头。
二人转身,贺归林手里端着他们两个的早饭,往桌子这边来。
怀兰对霍木使了使眼色,还笑着看向了白氏。
饭后,怀兰就凑到了文氏夫妇身边,指着被门框框住的仍在吃着早饭的风姰两个,说道:“文大哥、白嫂嫂,你们看,姰姰可瞧不出什么异样,倒是看起来跟那太子更亲密了。”
白氏话语沉重:“但愿是吧。”
怀兰又点了点那两个身影,笑道:“自然是。”
“你家小清怎办?”文成玉意味不明,对怀兰问道。
怀兰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摆摆手,看似十分无所谓:“我信姰姰对小清的感情,不至于被那太子三言两语就骗了去。”
文成玉同夫人相看一眼,再没说话,找借口走开了。
早早吃完了饭,文邈却没出门来,还在饭桌上,就等着风姰把饭吃了,即刻便把风姰拉了出去。
任由文邈把她直拉出大门,到了桃花林下,风姰也没说些什么,她大概能猜出文邈要问她有关贺归林。
果不其然,文邈在一块干燥的泥地上停了脚步,示意风姰与她一块坐下后,她便问道:“你和林有余昨夜发生了什么?你们……你果真是动心了。”
昨夜的事是一提起就让风姰红了脸的,她自然也不可能把那事跟文邈说了,就含羞地点点头,眼睛只敢看脚边的泥土。
文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急急地问道:“你喜欢他些什么?你竟忘了他是谁?”
她的话里很有指责的意味,风姰的话一下子便弱了下去:“我,不知。他……我总觉得与我很像,只是不知为何他也会那样。我记得,记得他是谁的。”
“何样?像什么?”
风姰说不清楚,只是她偶尔来的感觉。她怀疑过自己,毕竟太子出身的他怎可能与她这个边缘人一样,在平静的眼睛后边藏着难压的悲?
“何时有了这毛病?”文邈拍了拍风姰的手,它已经被风姰的指甲印上了几个印子。
“邈邈,你也不喜欢有余?你也恨他们?”
文邈手撑到身后,身子往后仰了仰:“我还好。”
“那你为何不愿意我同他一块?”
文邈的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到风姰的脸颊。
她叹道:“我是忧心你们以后的路辛苦。”
听及此,风姰缓缓一个回头,正正好对上文邈的眸子。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文邈扫视了一圈她们身边的桃树,说道:“常青叔不可能放过楚国,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拼上一家性命保下的公主爱上了仇人之子。”
这话,风姰心里也是明白的。
她的双腿蜷了蜷,下巴搭到了膝盖上。
眼前蔓延开来的树根渐渐模糊在水雾里,风姰很用力地眨了眨眼,生生咽了那股湿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起码现在,你们还能在一处。”身边的人沉默没说话,文邈便忙拍拍风姰的肩头安慰。
她再拿开手时,发觉风姰的衣裳上沾了些泥。
她便又替风姰拍了拍,却反而把泥土嵌得更深了。
“阿姰,对不住啊。”文邈话里带笑,直起身子,靠近了风姰的肩膀,替她细细挑着衣裳里的泥。
风姰听到她的笑声,心头的难过被扫去了一半。偏头时见文邈神情专注,手指头在她的肩头上一划一划的,忽然就同文邈一起笑出了声。
“好了。”
文邈张开自己的手掌,在风姰眼前晃了晃,吓唬她要把泥抹到她脸上。
风姰顺从地往后笑着躲开,文邈双手抱上风姰的腰,脸贴着她的肩头,不让她乱动。
她们就这样止了玩闹,安安静静地看起眼前的桃树林来。
“阿姰,你日后若真同别人成亲了,我们还能常见面吗?”
听文邈这般问,风姰愣了愣。
她不可遏制地想起先前的那个朋友来。
那个朋友也曾这样赖在她身上,语气伤感,问过她这个问题。
只是可惜,风姰还没找到心仪的那个男子,这个朋友就离她而去了。
如果可以,她多想带贺归林去见见她。
只是她永远也看不见了。
“嗯?阿姰,你怎的不理我?”
风姰微微摇头,从离别的回忆里抽身,回道:“能吧。日后和邈邈买相邻的屋子住着,便能了。”
“我也这样想。如果没有男人也不错,我们二人就一块住,再加一个我爹娘。”
文邈对她“嘻嘻”地笑了两声,脑袋动了动,像只小猫,在蹭风姰的脖子。
“文姑娘!风姑娘也在呢。”
姑娘们回头,见啸也和贺归林一块出来了。
“你们做什么去?”文邈问道。
“我和殿下去爬爬山,强健一□□魄也当做了踏青。”
“常青叔没找人跟着你们?”
啸也摇摇头:“大概是因着你们在外面,他就放心了吧。”
“有余,你也去爬山?”
贺归林对着风姰点点头,他仿佛又看见了风姰的脸上写着那句“你能行吗”。
“这般不信我?”
自知心思被看穿,风姰挠了挠脑袋,笑道:“并没,我怕你累着。”
“放心。”
两个男子往山上开步,风姰忽地叫住了贺归林:“有余,你们,记得回来吃饭。”
“好。我们不会误了时辰。”
男子将整个身子都转过来,答完了风姰的挽留,还对她笑了一下,才转身跟上了他的侍卫的步子。
“这林有余,怎的突然想起强健体魄来了?”文邈看着贺归林那单薄的身子,疑惑得很。
略略思索了一番,风姰突然怀疑:不会是她昨夜那一句无心之言造成的吧……
“也不找人跟着他们两个,可别让他们跑了。”
上山的两个已经把身影没在了郁郁葱葱的杂草堆和高树林里,文邈自语了一句,落到风姰耳朵里,更是激起了她内心的不安。
跟着文邈回到勿忘围,在婶婶们的身边坐下说话,风姰心不在焉的。她紧捏着手指,眼神总往大门的方向瞟。
直到贺归林和啸也二人大汗淋漓地回了家来,风姰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后来的日子,直至贺归林主仆二人离开了勿忘围,他们都再没落下了爬后山这一锻炼。
日复一日的踏青登山下,搭配着风姰的药膳,贺归林的气色比从前好得不是一星半点,身体也多长了肌肉,饭量更是比初来时大上了好几倍。
倒是他这张脸,天生晒不黑似的,面容依旧是白净,病态模样的消散,显得他更为俊朗了些。
在贺归林和啸也爬山起始的那几日里,风姰对贺归林是否会离去总没自信,心里轻飘飘地浮着一个答案,生怕哪天他们就再没回来。
所幸,后来文邈也常跟着他两个上山,风姰便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这才渐渐抚平了她心底的忐忑。
自那一夜春宵后,风姰与宋至清间那股强硬的关联忽地就淡了,随着时间推移,最后几乎是完全消散。
风姰琢磨不透其中缘由,但对于自己能在宋至清面前保持正常而乐得轻松。
宋至清仍旧带着他那闪亮亮的男主光环四处瞎跑,每到一处都惹人喜欢的。他对风姰与贺归林的关系算得上包容,只是私下里暗暗同娘亲埋怨,但怀兰总是在宽慰他,也不许他同风姰闹脾气,非逼着他掩了所有坏情绪,对上风姰时必得是一如既往的笑和温暖。
他自然不舍得对姰姐姐动肝火,因着他明白姰姐姐被激怒后的难哄之处,更是因着不愿看见姰姐姐同他关系的恶化。
但那林有余着实是惹人厌烦。哪怕他与姰姐姐单独相处,或是一块去办事时,林有余远远望见了,便要来插他们一足,不动声色地挤到他与姰姐姐中间,却装作十分大度的模样,笑着听他与姰姐姐的谈话。
姰姐姐的笑明艳艳的,对上林有余之后更甚。他在一旁看得难受,但阿娘说这都是姰姐姐的作戏。
那便罢了吧,姰姐姐的生辰将至,他得去准备一份能让姰姐姐开心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