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26年,多吉1个月,齐观25岁。】
“这是弟弟吗?”薛洋洋扒在摇篮车边问。
“这是多吉。”齐观答。
“多吉?那这是姐姐的孩子吗?”薛洋洋又问。
齐观想了想,感觉很难向薛洋洋解释多吉如今和她的复杂关系,便说:“你就叫他多吉就好。”
薛洋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跑开和方优一起去客厅玩游戏了。
在这间宽敞的三室一厅里,小小的多吉在摇篮中酣睡,齐观则靠在床上看报告,处理白天没做完的工作。
燕铭和方静竹正在厨房里忙活晚饭,谢心白帮着看了一下午的孩子,累倒在隔壁卧室。
齐观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温馨的家庭感。
“哇——”多吉的哭声如平地一声惊雷,惊起了谢心白一路小跑来到了齐观的房间。
“我来哄,我来哄。”谢心白抱起小多吉一下一下轻拍着,嘴里发出轻柔的“哦哦”声。
“你家老钱晚上来吃饭吗?”齐观问。
“不来。你不是让他挂个首长的名号镇场子吗?就这他都嫌事儿多,总把自己的活分派给下属,然后自己躲清闲。这不又找杰佛森喝酒去了吗?”谢心白说着就翻了一个白眼,“有时候我真觉得他俩才是真爱。”
齐观笑了笑,起身捏了捏小多吉的脸。
“怎么还哭啊,别是该换尿布了吧,我先抱走了啊。”
谢心白前脚刚走,燕铭便进来喊齐观准备吃饭。见齐观忙工作搞得一脸疲惫,燕铭面露愧疚地坐到了床边。
“别再道歉了。”齐观直接预判了燕铭的话。
燕铭哭丧着脸:“我当时真以为李首长问我的时候,是想让多吉接班,没想到最后坑了你。都是我不好,你骂我两句吧。”
齐观合了电脑翻身下床:“好了,你又不能预知未来,我怪你干什么。倒是你跟嫂子天天帮我带孩子,帮我省了不少事呢。”
她推着燕铭的肩膀,一起迈步去向餐厅。
一个月前,她将录像机里的内容告诉了身边几个值得信任的人,支撑一座岛的事她一个人做不来,终究是需要更多人的支持。
【公元3027年,多吉1岁,齐观26岁】
在过去的一年里,安塔岛与现存的两座大陆达成了协议。安塔岛每年都会向他们提供物资与医疗援助,条件是所有人口必须接受绝育手术。当大洲总人口低于100人时,可以集体迁到安塔岛养老。
至于漂泊在海上居所不定的人,则由齐观和燕铭拉着满载物资的击浪号满世界地找。
天刚蒙蒙亮,温度也不算热,正是适合出舱透气的好时候。飞船顶是前后左右毫无区别的海,再美的景色看久了也是无聊。
燕铭双手撑着出舱口边缘:“我一直担心,等那两个大洲上的人真到剩一百多的时候,人们会不会为了登上安塔岛自相残杀。”
“有可能。”齐观抱着小多吉答,“但我们给到当地政府的物资也可能被克扣,就算发下去了也可能被哄抢。有资源的地方就有争夺。这也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东西,我们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就好。”
小多吉在齐观怀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燕铭戳了戳小多吉的小脸,逗得他咯咯笑,“原来满分性格的人从小就这么开朗。满一岁了,快该会说话了吧。”
齐观微笑着点点头,海风轻轻吹起小多吉额前柔软的头发。
【公元3031年,多吉5岁,齐观30岁】
刚上初中的薛洋洋出落得十分水灵,已经是个娇俏的女孩了,时不时还能收到几封情书。
“亲爱的洋洋。”薛洋洋嬉笑着在饭桌上高声朗读起来,“你那美丽的笑容萦绕在我的脑海,活泼的马尾辫扫过我的心田,可爱的……”
卡卡沉着脸,“啪”地一声夺去了那封情书,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吃饭。”他语气生硬地说。
“姐姐!你看他!”薛洋洋起身就要去捡那纸团,又被卡卡一把按回了坐位。
腿还没椅子腿高的小多吉跳下椅子,把纸团捡起来递给了薛洋洋,“洋洋,给。”
卡卡的脸瞬间更黑了:这小屁孩真的是当年救了他的那个可靠的哥哥吗?
齐观笑得温柔,问道:“卡卡,部队的生活还习惯吗?”
“嗯,习惯的。里昂哥当了队长,很照顾我的。”卡卡闷头扒了两口饭,顿了顿又说:“而且里昂哥最近好像忙着追一个姓麦的护士,训练抓得也不严。”
“那你呢?也十九了吧。有喜欢的女孩了吗?”齐观托着脸看向卡卡。
卡卡死死盯着碗里的饭,红着脸闷声答:“没有。”
吃过晚饭,齐观陪着小多吉玩了好一会儿,又答应给他念童话故事,才终于把他哄上了床。
“姐姐,为什么洋洋能去上学,我不能去啊,我也想去学校交朋友。”小多吉一脸期待地问。
齐观避开了小多吉的眼神,哄道:“岛上没有和你一样大的小朋友呀。”
“为什么没有呀?”小多吉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因为你是从海上漂来的小朋友,原来在这座岛上是没有小朋友的哦。”齐观稍显刻意地讲出了自己准备了许久的谎言。
小多吉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想到自己确实有身处一片汪洋的记忆,便信以为真了。
“那我再也不能去上学了吗?”
小多吉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了,齐观连忙说:“你要是想去也可以啊,但要是听不懂的话就乖乖睡觉,不可以打扰其他同学哦。”
“好!”小多吉眼睛亮亮地扑进齐观怀里,一口答应。
【公元3035年,多吉9岁,齐观34岁】
十年一度的大迁居结束,人口管理局报上来的现存人口数还剩12万。
除了制药方向的实验室,研究所其他的实验室都拿来研究种菜养鱼了。居民想吃什么菜都可以到研究所领种子,回家自己种,这样省下来的面积还能多养点动物。
九岁的多吉正是调皮的时候,学校里的孩子又都比他大,没什么人陪他玩,每天跟着畜牧员牵牛喂鸡也是个去处。
这天,多吉又玩了一身泥回来。齐观一回到家就看到一串脏脚印直通卫生间。
齐观不禁笑了,原来多吉也不是从小就爱干净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成曾经的家务小能手的。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多吉□□地拉了淋浴间的门出来,和门口的齐观对了个正着。
“啊——”多吉一把拉上门,“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出声啊!”
齐观走进屋子,不以为意地说:“刚回来,晚上不是有建岛六十周年的篝火晚会吗?我回来换身衣服。”
多吉穿好了T恤短裤,扭扭捏捏地出了卫生间。
“怎么了?”齐观问。
多吉深吸一口气,一叉腰说:“姐,你不能这样。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你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看我洗澡了。”
齐观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上辈子他还有哪儿是她没看过的,“快去把地擦了,看这屋里脏的。”
看着多吉乖乖跑去擦地,齐观心里不禁想到这孩子若是哪天长大了对别的女孩动心了呢?也许她确实应该和这个没有从前记忆的多吉保持家人应有的距离。
在去篝火晚会的路上,齐观破天荒地没有牵着多吉的手走。
多吉走了一段路发现不对劲就气哼哼地蹲在地上不走了。
“又怎么了?”齐观只觉得好笑。
多吉抬起头,小小的人撅起嘴认真质问道:“你怎么不牵我的手?”
齐观笑着反问:“你不是说你是男子汉了吗?那我就不能像以前一样牵你的手走了,牵着手走路是小朋友才会做的事。”
“才不是呢!家人之间也可以牵手啊!”多吉“噌”地一下站起来,“卡卡哥牵洋洋手的时候明明就很高兴啊!”
齐观钝感不妙:“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俩牵手的?”
“经常啊,卡卡哥最近天天送洋洋放学回来,都会牵手的。”
齐观仰天长叹,果然这一天还是到了,上一辈子多吉亲手挑回来的猪终于还是拱了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小白菜。
算了,薛洋洋这颗“小白菜”能健康成长,算起来也有卡卡这头“猪”不少功劳,拱了就拱了吧。齐观无奈牵起多吉的手继续往举办篝火晚会的海岸边走去。
如今,陆地消失得越来越多,已经没有多少能在海上坚持漂泊的渔船。安塔岛便取消了暴露区这个战略缓冲带,拆出了一大片空地种上耐热的草种用于休闲和放牧。
海岸线上,一连点了十把篝火,人们围成一个又一个圆圈,举杯痛饮,载歌载舞。
也正是许多如此的时刻,才让齐观真正接受了那个随安塔岛而生的,名叫“希望”的任务。人类虽有割舍不掉的动物性,但胸中向往自由天地的灵魂才赋予了人类存在的意义。
迫不及待的多吉拉着齐观一路小跑到六号火把旁,这是齐观和朋友们早就约好的地方。
多吉一个飞扑跳到了里昂背上,把背对着他坐的里昂和麦小满吓了一跳。
“就知道你这小子!”里昂一把拽过多吉照着他的屁股拍了几巴掌。
麦小满回头看见齐观,起身抬手招呼着:“快来!就等你了!”
篝火旁,卡卡举了条鱼正烤着。薛洋洋站在旁边不停地催,卡卡却只是笑。钱章在空地上又支了个小柴火堆,谢心白眼冒馋光地盯着他手里的烤鸡。
远处杰佛森正和几个老队友坐在长木桩上聊天,肖薇坐在一旁听着。燕铭和方静竹相互依偎,看着方优和几个班里的同学嬉笑打闹。
“嗯,来了。”齐观应道。
谢心白闻着鸡肉香实在是忍不住了,“好了没有啊,老钱。可别又烤柴了。”
钱章揪过谢心白的小脸半亲半咬地来了一口,“你能不能有点耐心啊。又想把烤鸡偷走不给我留是不是?”
“哎呀!老夫老妻的干什么呀!”谢心白一把推开钱章往四周看了看,正好看见在旁边偷笑的齐观。
“啊!你们真的是!”谢心白抱着胳膊气鼓鼓地说。
齐观贴着谢心白坐下,假装正经地说:“首长和首长夫人夫妻恩爱有利于我岛的稳定,还请谢心白同志大大方方地展示你们模范夫妻的风采。”
“观观啊,你上班上魔怔了吧。”谢心白靠在齐观身上吐槽,又问:“你家多吉小朋友呢?”
齐观用手一指,不远处多吉正跟里昂学散打过招呢。几个老队员站在周围还时不时指点几句。
杰佛森没有起身,他的身旁还立着一根拐杖。
“杰佛森的腿还是恢复不好吗?”齐观问。
“嗯。”钱章点点头,“这么多年修修补补也没个进展,索性就不治了,柱个拐也一样走。”
“我跟你说啊,老钱。”谢心白心疼地摸了摸钱章已经冒出几缕白发的鬓角,“你可得多注意身体,不然你等老得坐轮椅的时候,我就把你推到舞厅看我跟别的老头跳舞。”
“你看她,一天到晚没个正形。”钱章指着谢心白跟齐观抱怨,他嘴上嫌弃,手上却诚实,“喏,烤鸡。”
“来,观观。我们一人一个鸡腿。”
齐观憋着笑,在钱章幽怨的眼神中接过鸡腿,她都帮钱章做了那么多工作了,吃他个鸡腿怎么了?
她嘴上和谢心白闲聊着日常,脑子却放得很空,好像自己的灵魂出窍飞到天上,和岛上的所有人一起感受这浓稠的快乐。
篝火堆劈里啪啦地烧着,人们跳得满头大汗,齐观却想那火能再热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