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想被销毁!”
是89号仿生人的声音。
“我要见主人!我要见他!他一定会改变主意带我回去的!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吧——”89号仿生人竭力地嘶吼着,“他只是一时冲动!你们要是就这么毁了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107打开门,看着被两位研究人员架着走的89号仿生人,心蓦地一沉。
架着89号仿生人的研究员动作一顿,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醒醒吧。仿生人可以不断地被生产出来,对于你的主人来说,你没有那么特别,所以,你也没必要销毁前还那么维护他。”
89号仿生人尖叫了一声:“不可能!你们都胡说!我不会被你们骗的!”
他开始东张西望,语气焦灼:“我知道了,我的主人就在这里或者哪里看着我,他在考验我是吗?主人,我爱你啊!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89号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107看着已经空荡荡的走廊,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会有这么一天吗?
他竟然无法得出这个答案了。
梁北辰已经没那么信任他了,甚至为他准备了抑制剂。
温庭说使用抑制剂不会让他变成傻子,沈知言又告诉他,抑制剂会降低大脑的活跃度。
那么,抑制剂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呢?
看着89号仿生人在销毁前还表现着对主人的依赖和信任,107突然想明白了。
也许,使用抑制剂后,他不会再对梁北辰产生任何质疑,他会像一条温顺的小狗,无条件地服从梁北辰的命令。
可是……
107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喃喃道:“我和人类有多大区别呢?我凭什么要当人的狗?”
89号仿生人的声音很快消失在了走廊里。
107在门口站了一会,选择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是工作人员专用的电梯,需要刷脸进入。
电梯门打开了,露出温庭那张淡漠的脸,他有些惊讶地看向107,问道:“你怎么在这?”
“刚才我看见一个要被送去销毁的仿生人……”107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温庭揉了揉眉心:“算了,你进来吧。”
他思忖着沈知言的态度,大概会把一切都告诉107,那他不如送佛送到西,直接呈现给107看。
107迟疑了片刻,走进了电梯里:“温主任……”
“接下来,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大声说话,戴上这个吧。”温庭将一只全新的口罩递给107。
“好。”107点点头,戴上口罩。
“叮——”
电梯到达了二层。
电梯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两条岔口。
温庭走出电梯,107紧跟其后。
“这里是研究中心,这条走廊走到底向左有几个实验室,向右是……”温庭顿了顿,看了107一眼,“回收站。”
“回收站……”107莫名地心中一颤,轻声问道,“是销毁仿生人的地方吗?”
“对。”温庭往前走了几步,“不仅如此,仿生人监狱也在这。”
“仿生人监狱?这是什么地方?”107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他知道人犯罪了可能会进监狱,但仿生人监狱是什么地方?
温庭打量着107,缓缓说道:“私逃或者是伤害人类的仿生人都会进这里,情节严重的,可能就进回收站了。”
107嘴唇微张,不知道为什么喉咙有些发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温庭回头看向关闭的电梯门,说道:“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这里比你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我想看看。”107低眸说道。
他不想当个糊涂蛋。
温庭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并不奇怪107的选择。
温庭将107带到了回收站门口,外面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89号仿生人已销毁。”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从回收站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报告,一边走,一边在报告上记录。
抬眸间,他看见温庭来了,便和他打了个招呼:“温主任。”
年轻男人的目光落在温庭身边站着的107身上,他扶了扶眼镜,按下眼镜侧边的按钮,切换了眼镜模式,一眼就看出107是个仿生人。
他仔细打量起107,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标签,于是说道:“温主任,这位仿生人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要被送来销毁或送去监狱,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107顿时有些紧张起来,手指交缠在一起。
温庭莞尔道:“特殊情况。”
年轻男人眼眸微闪,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毕竟温庭级别比他高,他是研究员,温庭已经是主任了。
“没事,我就带他在外面转转,不进去,你去忙吧。”温庭继续说道。
年轻男人点点头,便继续手头上的事。
107问道:“这些仿生人销毁后,会留下什么吗?”
温庭摇摇头:“没有。连灰尘都没有。”
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温庭带着107往里走,光线越来越暗,107想到了古装剧里的那些监狱,阴暗潮湿,甚至会有老鼠。
“监狱里没有灯光。”温庭打开手电筒,一束刺眼的光一下子就照亮了这个阴暗的走廊,“这里关着的仿生人全是定制仿生人。”
突然,某一个门内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既然进了监狱,就不可能只是待在那休息。”温庭在传来尖叫的房间外停下,“有些仿生人会被电击,这是他们私逃的惩罚。”
107迟缓地低下头,看着地上手电筒照下的那束光:“为什么?”
“什么?”温庭一时拿不准107在说什么,问道,“是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因为有人希望你有知情权。”
107嗯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
因为他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想问,难道仿生人只能当主人的狗吗?
“温主任!这里有个仿生人出问题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跑了过来。
温庭微微颔首,转头对着107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有事要忙。”
“好,可是电梯我进不去……”107说道。
温庭朝着不远处的年轻女生招了招手:“小阮,你先把107带回615室。”
“好的,温主任。”走过来的年轻女生长相清秀,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走吧107。”
小阮将107送回615便匆忙离开了。
107合上自己房间的门,又在窗边坐了很久,等到太阳西沉,又有人敲他的门。
107以为是温庭来给他检查身体了,于是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缓缓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眼前一亮:“沈先生!”
裴言轻笑一声:“温庭说你情况不好,所以我来看看你,我能进来吗?”
107错开身,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
裴言环顾四周,敛眸问道:“住在这里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还好,至少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107摇了摇头,伸手合上门,见裴言站在那,忽然有些急促不安起来,“抱歉,沈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那个塑料板凳上,或者坐在我的床上……”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些。”裴言对着107莞尔一笑,当年裴家破产后,他曾住过一段时间的出租屋,也是16平左右,甚至更加狭窄,而且价格也不便宜。
裴言坐在了107的床边,107迟疑了片刻,也缓缓坐了下来。
裴言看向107,温声问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是因为梁北辰吗?他又欺负你了?”
“没有……”107目光一滞,脑海里闪过89号仿生人垂死挣扎的模样和研究所二楼的情况,忍不住出声问道,“如果梁先生要将我送去销毁,你能阻止他吗?”
“他威胁你了?”裴言目光渐凝,话语间带着一丝愠怒。
“我今天看见一个仿生人被送去销毁,在被送去销毁的路上,他依然坚定不移地信任自己的主人,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要被销毁。”107耷拉下脑袋,“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我的主人产生质疑,是我的问题吗?”
“107。”裴言看向107,语气温和而认真,“你没有问题。”
107微微一怔,以往沈知言总是叫他裴先生,很少这么认真地叫他的编号。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一些事,关于抑制剂和你们仿生人……”裴言缓了一口气。
107点了点头:“温主任告诉过我,抑制剂是用来治疗仿生人的,上回在手机里,你也曾告诉过我,抑制剂会降低大脑活跃度。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还有一些更细节的东西,我上次没来得及和你说——定制仿生人分两种,一种永远都不会产生自主思考能力,等同于质感较好的机器人。另一种能独立思考,分为浅层次思考和深层次思考,出厂时,基本都是浅层次思考,随着与人、社会接触,仿生人会慢慢觉醒深层次思考。能够进行深层次思考的仿生人不再一味服从主人。”裴言将这些娓娓道来。
107的眼眸中略过一丝惶恐,指了指自己:“所以我已经觉醒深层次思考了吗?”
“你既然能对梁北辰产生质疑,那应该是的。”裴言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是好事,你不用害怕。”
“所以使用了抑制剂,我就无法独立思考了吗?”107问道。
裴言摇了摇头:“不,抑制剂会降低大脑活跃度,能封存你深层次思考的能力,从而对主人更加顺从,你还是拥有浅层次思考的能力。
107眼睫轻颤,喃喃道:“所以说,我会成为一条乖顺的狗……”
裴言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抑制剂有副作用,会对你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可能会痴傻,可能会出现其他比较痛苦的症状,更严重一点会死亡。一位仿生人最多使用三次抑制剂,当然,这也因人而异。温庭说,梁北辰一次性拿走了三支抑制剂。”
107瞪大了双目,低下头,看着地面噌亮的瓷砖,嘴唇都在发抖:“那我该怎么办?梁先生将我送到这里来,是不是要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不像从前那样听话,他就会给我注射抑制剂?”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走?”裴言伸出手,语气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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