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星觉得自己成长了，她看见这诺大的洞窟里堆积过半的残尸碎体，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竟然没有吐。
大抵也是因为，这些碎尸被全部冰冻封存，血腥和腐臭之气被减弱不少的缘故。
当然，只是减弱，不是没有。
走进后，那腐烂腥臭的气味便凸显了出来。
徐星星用衣袖捂住了口鼻，闷声道：“祁容礼知晓此地后没告知州府吗？怎么没人清理？这么多碎尸，这是死了多少人啊？仅仅咱们知晓的那几户村民可是不够吧。”
“此地是纪蝉的老巢，她从万魔窟逃出后就一直藏匿在此。”小黑把她挡在身后，开始用术法挪动残尸。
“你干嘛？”徐星星没等他回答，便接着道：“我帮你。”
她学着小黑的样子，用术法托起一大坨碎尸往一旁挪去。
碎尸被密封在冰层之下，不动时，臭味还能忍受，一动，冰层下的那血水烂尸，便稀稀拉拉地流了一地。她眼明手捷地将内层的碎尸肉块，连带着每个缝隙都冰冻了一番，旋即跑到角落放闸开呕。
当然，什么也没吐出来。
幸好今天没吃饭。
小黑在身后轻轻拍她的背，声音十分温软：“你歇着，我弄便好。”
徐星星摆了摆手，扶墙缓了一阵，道：“我没事，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能让你自己受这鸟罪？”
小黑微微锁眉，他倏然想起之前在那玉房子中，她拒绝他帮忙的举动，心间莫名有些烦躁。
遂心念一动，那半窟的残尸立时灼烧起来。
徐星星惊诧地直起身子：“你干什么？不是说冰墙化了这洞会塌吗？”
这火不是普通的火，小黑混入了自己的血液，别说是冰，便是在水中也可照常爆燃，须臾之间，洞窟周围的冰层便徐徐脱落。
小黑的眸子映着火光，绚烂至极，他红唇微勾，将她揽到身侧，一脸邪气：“塌便塌了，跟着我。”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带着她纵身一跃，浮至空中。
只见他衣袖轻然一挥，烈焰引着正被焚烧的碎尸残渣开向一旁，漏出中心的一块空地来。
他瞳孔大开，十分净亮，一手搂得她极紧，另一只手伸出两指，放于唇边暗念了一遍咒语，随着他大喊一声：
“开！”
只见一条长龙般的火焰从地底呼啸而出，将这地面直接破开了一个大洞！火龙直冲二人飞来，小黑并未躲开，反而带着徐星星迎面飞驰而去！
火龙张开大口，将二人瞬间吞没，却并没有徐星星预想的那般炙热，火气蒸腾，拂到身上却只是和暖的温度。
热浪如极驰的风，在二人周遭奔腾而过，将二人的衣衫长发向后吹去。
她看着眼前那火光组成的明黄隧道，呆愣片刻，下意识地看向小黑，恍然间，又又又与他对视了。
火光弥漫，烈火喧嚣，少年的眸子亮得惊人，他见她看了过来，也怔了一瞬，随后颇为神气地笑道：“怎么样？可还恶心？”
她没有回答，或者忘了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小黑。
因为，此时她才恍惚想到。
之所以她每次看他都能与之对视，
是因他在此之前，就在看着她。
徐星星心尖一颤，意识到这点的她，心头迅速升腾起一股极糯的细腻暖意，与周身的热浪一同，将她的脸颊熏得热热的。
小黑意识到她跑神的同时，也看清了她眸中的错愕与欣愉，还有其他的，亮闪闪的意味，他看不太懂，只是觉得这般看着他的女子，真的很美。
其实他对于美与丑，是没有太多概念的，甚至便是刚刚那些碎肉残肢，他也不觉得厌恶的。只是这一瞬，他才豁然感觉到，什么是喜欢。
想要，便是喜欢。
不是美才喜欢，是因为喜欢才美。
她若是一直这样看着我，那将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可他却莫名不敢多看，心中的慌乱升腾，他被灼得错开视线，看向前方，别扭地道：“不用谢。”
小黑目光移开，才让徐星星稍稍回了神，她看向前方，抿了抿唇。
他看我？
这属于偷偷看我吗？
他为什么看我？
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落地，火光消失，二人立在一个稍宽的地道中，通道于前方逐步向下，不知蔓延至何处。
周围泥土新鲜，墙壁上还冒有白烟，想必是火龙刚刚钻出来的洞。
洞口处有一层火光凝聚的结界，应是为了阻挡后面洞窟的火涌进。
徐星星又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小黑，见他正神色如常地观察周围，冷静的仿佛刚刚的设想都是她的幻觉。
对了，他刚刚跟自己说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
她看了眼后面的火墙，开始回答：“恶心是不恶心了，只是这洞窟这么大，若是塌了，这上方的积雪也会坍塌，声音这么大，很容易雪崩的。”
小黑看了她一眼：“简单。”
身后的火光猝然消失，立时被冰代替，从这里可以看见冰在洞中极速生长，不一会儿，便将那洞窟塞得满满当当，比刚刚还要稳妥。
徐星星：……
两样术法倒是让他运用得十分自如。
这般说了两句话，刚刚的迤逦想法完全消散，心里的粉红泡泡荡然无存，只想赶紧找到阵法，找到吴升才好。
遂问道：“阵法在哪呢？”
小黑没有说话，只朝着更深更暗的地道扬了扬下巴。
她迎着头皮走了上去。
因这通道一直向下蔓延，有的位置坡度很大，徐星星走得着实费力。
好容易又站到一个还算平稳的地界，她纳闷地问道：“这地方距离刚刚的洞窟也不近啊，纪蝉怎么发现的啊？”
饶是在这便是泥土的地道之中，小黑依旧甚是神清气爽，他不答反问：“你可知魔物相较于其他种族，有何优势？”
“什么？”徐星星便应声边接着向前走去。
“嗅觉。”小黑虚扶她一把，“他们能闻到几千里外的血腥之气，仅仅是一个阵法，是很难挡住魔物鼻子的，尤其是重伤饥饿的魔。”
“她受伤了？”徐星星停下看他，“所以她闻到了什么？是那阵里的东西散发的气味让她闻到了？”
小黑点了点头。
“那阵里到底是什么？”
小黑又向她投过来一个神秘的眼神：“到了你就知晓了。”
“……”徐星星翻了个白眼，“我真谢谢你。”
小黑听了眉梢一挑：“你可真得谢谢我。”
反正走路又累又无聊，徐星星笨拙地开始套话：“纪蝉她都发现这个阵法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小黑给了她一个废话的眼神，悠悠地道：“大概因为进不去吧。”
“……”徐星星又问，“纪蝉是怎么发现这个阵法的？”
“无意之中。”
“怎么个无意法？”
“……”小黑脚下一顿，看着她的眼神无奈又宠溺？？
她一定看错了。
他敛眸低笑一声，道：“这么想知道？”
这不废话吗？
“程智和吴升说他们追纪蝉的时候碰到了一处阵法，然后纪蝉消失了，然后你说在纪蝉记忆里看到了阵法，然后开始带着我一路往地底钻。”徐星星开始头脑风暴，“纪蝉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和吴升一起发现的？还是在吴升和程智抓捕她之前？”
她将自己绕得有些蒙，遂求助的看向小黑：“求求了，别卖关子——啊！”
因为想得专注，没看脚下的路，她差点滑倒，然后就被小黑揽住了腰肢，她马上抓住小黑的衣服直起身子，继续求助的目光：“您快说吧，到底还有多远啊，走得我累死了，咱们一会是不是就走到地心了？回去还能赶上吃夜宵吗？我饿死了。”
“在之前。”小黑终于忍无可忍地道，“在程智和吴升抓捕她之前。更准确的说，是纪蝉故意诱使他们来此处的。”
徐星星一怔：“这是为何？”
“此阵法应当是主要挡得是他们这类的魔物，因此，她兀自尝试很久，也没有进去。”小黑笑了一声，“所以，她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徐星星抓着小黑的衣袖听得认真。
小黑引着她跨过一处坑洼之地，接着道：“此阵虽深埋山体之中，但每月都会有几日升到山体之外，纪蝉便故意食用庆州城外的村民，以引起昆仑修士的注意。”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那洞里那么多残尸，纪蝉应该是不缺吃的，”徐星星分析道，“想必这纪蝉真的很想进入阵中吧。”
“自然。”小黑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嘲讽之意，“她简直想死了。”
徐星星举手问：“纪蝉不是生吞活人么？为何那洞窟中会留有这么多残肢呢？”
“在万魔窟里受尽折磨，饿了三十年，出来后为了让伤赶紧修复，便疯狂进食，除此之外又想多存放些食粮，很难理解吗？”小黑瞥她一眼。
“那我还有问题！”徐星星高举手接着问，“为什么她都存放那么多尸体了，还觊觎那阵法中的东西？”
“她在万魔窟受尽折磨，便是侥幸逃出，也重伤难愈，这阵中自然是有可以修补她伤痛的良药。”
“是药材？”
小黑笑了起来：“星星，你不用猜了。”
“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