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八月十五,月始圆时,太虚幻境中。
绛珠仙子赴会前来,忽在云层中见到一团毛线。
“呀,定然是织女落下的,我不妨先收起,待会子还她。”
绛珠施法想挪动线团,那块儿却是一动不动。
“真可是奇了怪了。”
绛珠缓缓上前,用手抓取,不料探出一张猢狲面貌。
“妖?”
她立即警觉起来,孙悟空正在云中小憩,这时受到惊扰,也睁开了眼。
“你是哪来的?”
语气稍有些大声。
绛珠看他身上并无妖气,天界诸仙不乏兽面仙君,她不可怠慢了人家。
“你到说我?此乃太虚幻境,警幻仙姑之地,你一介男仙,怎么这样不知轻重?”
孙悟空这才审视周围,果然不是他的地方,自己的马儿也不知所踪。
“老孙的马呢,欸,仙姑,你看见俺的马吗?老孙就是找不到啊。”
绛珠看他面色着急,不似作假。
“马儿?你说的是天马,还是你自个儿的坐骑?”
她在凡间日久,此次回来也不能待太久。
孙悟空答道:
“两者都是,俺的马儿是御马监最聪明的!”
孙悟空拍打胸膛,洋洋自得。
绛珠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不瞒你说,我是前往下界历劫的绛珠仙草,亏得警幻仙姑通融,让我忙里偷个懒儿,你的马我没见着,方才呀只当你是织女的彩线,不想竟然认错了,仙君可别与我计较。”
“哪里,哪里,哈哈,仙子可否为俺引路,俺这不认得路。”
他说话便说,竟然手舞足蹈期待,与平日那些规矩的仙君大相径庭。
“只是太虚幻境只容女仙出入,你可介意扮作女子?”
“啊?不介意,这有什么,看俺变来。”
孙悟空上半个身子扭动,竟然直接变成了绛珠的模样。
绛珠佯装生气道:
“猢狲,为何变我的样子。”
“这,俺脑中没个具体的相貌,便变作你的样子。”
绛珠也懒得与他多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她怕行踪寂寞把自个儿的影子化形也就是了。
“可得说好了,不许说话,你一张嘴就露馅了。”
“好好好,俺记住了。”
绛珠走到他身后,将他的后背挺直起来。
“别弯腰驼背,虽说你是个猴子,这样无伤大雅,可你现在是我的模样,要是叫旁人见了,那我的名声何存啊?”
“受教,受教,咱们走吧!”
孙悟空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绛珠加快脚步,越过他。
“猢狲真是无礼,我带路你都能越过我了?”
“俺一时高兴忘了,你来带路。”
二人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仙婢出来迎接。
“见过绛珠仙子,里面请。”
孙悟空紧紧跟在其后,眼珠子时不时乱瞟一眼。
他上天宫做神仙已经小半个月了,各处仙宫基本都瞧了,这个太虚幻境却是不曾来过。
绛珠忽然停住脚步,“似乎有凡人的气息,莫非警幻有客不成?”
孙悟空说道:
“有客又如何?你不也是客人吗?”
“隐身前行吧,未免生出事端。”
二人隐身前行,拨开云雾,见着一个少年对着独自在琼树旁叹息。
只背影她就认出人来,贾宝玉。
她入凡世也是为历劫去的,今日怎会在此见面。
绛珠眸中有泪光,泪迟迟掉不下来。
孙悟空见了,极其不解。
“仙子,你怎么了?此时风轻云淡,没烟没尘的,怎么能迷了眼睛呢?”
“那个凡人,也是个历劫的,前世对我有恩,我入世,半生之泪为他而流。”
孙悟空越听越迷糊。
“等等,这又是个什么道理,老孙有点糊涂了,对你有恩,为何入世以流泪作为报答?这泪水有何用?”
绛珠耐心解释:
“自然是有用的,我会以一生眼泪报答那数日的浇灌之恩。”
“那你可要上去诉诉衷肠,既然你以仙身上天,那他必然也是如此,俺帮你们守着。”
绛珠笑道:
“猢狲,你莫不是误会了,本仙下凡只为报恩,也仅此而已。”
“人走了啊。”
此刻贾宝玉也已经没了踪影。
绛珠立即追上去。
耳畔传来贾宝玉的一声惊呼:
“可卿!”
“怎会呢?”
孙悟空说道:
“是不是想看,俺来帮你!呜呼—-”
他摊开手,万层云雾皆散开,他们能清晰看到荣国府内,贾宝玉的居所。
绛珠面上带笑容马上僵硬下来,只因她瞧见了贾宝玉与袭人亲热。
嘴里不停叫着姐姐。
绛珠自认心无旁骛,但是作为凡人的她,心中酸涩。
“绛珠入世,所识男子,他已算是不错的了,还是这般。”
“那这泪你还还不还了?”
孙悟空立即撤了神通。
绛珠胸中烦闷。
“当然是要还的,我可没有回头路了,我已经做了凡人,见过警幻以后,我带你出去。”
此刻一声马儿鸣叫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两匹红马出现在两人眼前。
“好啊,哈哈,竟然去勾搭小姑娘去了。”
孙悟空假装生气,拍打马脸,引得绛珠一笑。
“你这猴子,以后连人家媳妇儿也得养了。”
“俺养得起,绛珠小草,喏!你会骑马吧,老孙带你去耍耍去。”
他没给她反驳的机会,一挥手,绛珠就坐在了马背上。
马背上很稳,反倒是孙悟空,一上马就晃个不停,绛珠都有点同情那马了。
“猢狲,你倒是小心一点儿,当心摔下来。”
“哈哈,俺没事没事,这小孽障跟俺玩耍呢,估计是怪俺把它弄丢了,呃呃呃……”
孙悟空的马开始疯走。
绛珠低头在天马耳里说了两句。
雌马立即回应:
“仙子,我叫云飞,弼马温大人刚才就为我开了灵智。”
“云飞?嗯,好名字,猢狲竟然这么厉害。”
绛珠自认自己修为在女仙当中不算低,没想到在这小小弼马温面前竟然察觉不到他用了法术。
她驱使云飞,马上追上孙悟空。
“猢狲猢狲,你先慢点儿,你是弼马温吧?”
孙悟空仰着下巴回头。
“这是自然,俺就是堂堂弼马温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声长笑,张牙舞爪的像个孩子。
“哦~原来弼马温大人,小仙失礼了~”
孙悟空摆手,似乎特别受用这一套。
“你和俺是朋友,不必行礼。”
绛珠微微眯着眼睛,“你不会以为弼马温很大吧?”
“他们可说是大到了极点,嘿嘿嘿!”
绛珠后脑勺发热,这算什么大官。
“我怕你会失望了,这官,其实也就那样,嗯,猴子你说带我去耍,是去哪儿,不会拉我去你御马监陪你养马吧?”
“老孙哪是这种人,带你去天河饮马,我们走——冲啊!”
绛珠两眼一黑,她微微俯身,靠近云飞。
“这猢狲一直是这样的?”
“您说大人啊,大人一向如此直率。”
绛珠欲哭无泪,她成仙也有千年时间了,可从来没人邀请她去天河饮马,再说那是天蓬元帅管辖的区域。
“不好,惹了天蓬可就……云飞快!”
一声令下,云飞以双倍速度追赶,到时,绛珠瞧见天河境内都是马,那些马个个膘肥体壮,在天河内驰骋。
“这弼马温做得还挺不错。”
绛珠认识孙悟空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见证了他的本事,做一个弼马温实在是屈才了。
只是他虽然不知官小,但能如此尽责,不过也尽过了头,此事传扬出去可不得了。
“悟空,住手!”
她的声音如何能与千万匹骏马相提并论,孙悟空听不到她的声音。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正是天蓬元帅。
“大胆,何人冒犯天河?”
“俺是御马监的弼马温大人。”
他还如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
天蓬生得威猛,一身铠甲,手里拿着九齿钉耙。
“你不过一养马小官儿,竟敢胆大至此,冒犯我天河,吃我一耙!”
天蓬奋力一击被孙悟空轻松拿捏住。
猴子还是一副笑脸。
“天河境内水草丰盛,水势平缓,正好放马,你可不要小家子气啊!”
他闪现到天蓬一旁揪着他的胡须。
天蓬疼得直翻白眼。
“饶命,饶命。”
孙悟空立即松开手。
“哈哈哈哈,仙君你看我的马如何?”
天蓬赞叹道;
“好本事,好本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晃眼看到绛珠眼前一亮。
“这不是绛珠仙子?”
天蓬摸着胡须,眼中散发精光,眼睛都要长到人身上。
绛珠自然也有所察觉。
“小仙见过天蓬元帅。”
“原来是仙子啊,你不是入世历劫?这么快就完事了?不像司命的风格呀,月老给你的情劫这么容易?”
绛珠笑道:
“哪有,小仙不过偷闲回来一趟,等会儿便回去,啊,这是我的好友孙悟空,他生性直率,元帅可帮我照料一二?这性子惹上别人怕是要吃亏。”
天蓬沉眸片刻,摇头道:
“仙子,其他事都好说,这事儿不行不行。”
这时孙悟空走近二人。
“小草你有什么事,俺可帮你。”
“什么小草,你这猢狲!”
孙悟空说道:“你叫俺多少次猢狲,俺不过回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