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的穿着依旧光鲜,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很疲惫,头发凌乱,眼睛也红肿得像个桃子,显然是哭过很久的模样。
见到木槿月进来,木槿花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几步冲到木槿月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走投无路的绝望。
“月月,月月你救救你姐夫吧,救救周时!”木槿花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木槿月察觉到痛意,想要回手将人推开,可看到他的大肚子,手里力气也松了不少,没挣脱开,这就又给了对方机会。
木槿花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姐夫被抓起来了,要判很多年,你救救他吧,我知道他对不起你,但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被人骗了才会举报你……你看在…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去和调查组说清楚,去和疗养院的首长说清楚,让他们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求求你了……”
听到这些话木槿月眉头紧紧皱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看着对方还好好地站着,她又后退了几步。
“说情?我为什么说情?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举报我,诬陷我,把我送进调查组,害得我差点跟家破人亡的人说情?”
木槿月从没想过这件事木槿花知情,自己和原主从没有对不起她,而他却不惜置他们于死地,她眼神也更加冷淡。
木槿花被她冰冷的语气和眼神刺的一哆嗦,但却更大声地哭喊起来,“月月,月月你姐夫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被人骗了,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一家人?”木槿月打断她的话,声音也逐渐拔高,“他举报我的时候,你们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还有”
她声音一顿,看着她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不是一家人了,爷爷奶奶已经登报和我们家断绝关系了,当时你不是也支持的吗?”
“你……你…”木槿花被这几句话彻底击垮,她指着木槿月,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木槿月,你好狠毒的心,你见死不救,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她歇斯底里地咒骂着,最后像个疯子一样冲出了堂屋,跑出了院子。
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的张玉兰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月月……”
木槿月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对她摇了摇头,“妈,我没事,为了她,不值得生气。”
没两日周时的判决结果就传了过来,周时因投机倒把数额巨大,情节严重,还有其他事情,最后被判了十五年,算是尘埃落定了。
对于这个结果,木槿月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所有的恨意也随着他入狱而消散了,心里也放松了,坏人本就该是这个下场。
……
城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木槿月找了个周六带着江熠一起回了乡下。
到了队里便是由江熠带路,两个人朝着西头走,在一个低矮的土坯房小院停下了脚步,门虚掩着,家里应该有人。
她去推门,推门的吱呀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谁呀?”林桂花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小心翼翼从屋内传来。
当她走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木槿月和江熠时,整个人瞬间僵住,她眼睛猛地瞪大,难以置信,随即又是一阵狂喜萦绕在心头。
“月月?月月你回来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说完又踉跄着扑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将木槿月死死地搂进怀里!
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把木槿月揉进她的骨血里,她身体颤抖着,眼泪汹涌的流淌下来,很快就浸湿了木槿月肩膀的布料,粗糙的手掌则是胡乱的抚摸着木槿月的后背。
“月月,我的孩子,你可算回来了……让妈好好看看,好好看看……”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那是一种压抑太久的情绪彻底地宣泄。
下地干活的木友也回来了,这一辈子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站在门口,看着被妻子紧紧搂在怀里的女儿,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眶也红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抬起粗糙的手用力地抹着脸,但怎么也抹不干净。
江熠站在一边,看着这悲喜交加的重逢场面,心里也是酸涩,默默地将带来的大包小包东西放到墙边。
小小的土坯房里,弥漫着化不开的喜悦的气息,还有母亲温暖的怀抱,院子里还有泥土柴火的味道,这是家的味道。
就在这温馨时刻,院门口传来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
“木槿月?!你还敢回来了?!”说话的是木奶奶。
木奶奶看着院子里一家人,那张刻薄的脸瞬间扭曲,声音也拔高,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好!木友!林桂花!你们两口子真是演了一出好戏,逼着我们分家,把你们赶出来!结果呢?她现在人模人样地回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合着你们就是想甩开我们老宅,自己过好日子是不是?!黑心烂肺的东西!连爹娘都敢骗!”
木勇也在边上帮腔,“老二,你们这就不地道了,在家里做戏,还得爹娘担心,你们可真是……”
“胡说八道!”江熠上前一步,将木槿月一家三口挡在身后,目光锐利地盯着木家人,直接出言打断了他们颠倒黑白的话,“当初是谁拿着断绝关系的证明逼人签字的?是谁怕被牵连急着把他们赶出去的?现在看月月没事,就眼红了?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小!”
木勇被堵得哑口无言,木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驳,身后传来了尖叫声。
木槿花尖叫起来,声音尖锐的刺耳,她挺着肚子,脸色惨白,眼睛死死盯着木槿月,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不甘和一种梦彻底破碎的疯狂。
“是你,木槿月!是你害了周时,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的错!你现在得意了?你把我男人害得坐牢!毁了我一辈子!你满意了?!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拼了!”
积压了太久的怨恨和失去依靠的恐惧冲垮了木槿花最后的理智,她不管不顾的挺着肚子朝木槿月冲了过去,有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啊”
“哎,这是咋了?”
“住手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惊叫出声。
江熠反应极快,一把将木槿月虎仔身后,同时抬手回来木槿花伸过来的手臂,木槿花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加上怀孕的身子不稳,踉跄着差点摔倒,还是最后追过来的大伯母手忙脚乱的将人扶住,
“啊!放开我,木槿月我要杀了你,是你毁了我!我可是当企业家夫人的命,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木槿花在木大伯母的怀里拼命挣扎,歇斯底里地哭嚎咒骂,说的话也越来越离谱,大伯母没办法只能把女儿的嘴捂上,看着女儿这副疯狂的模样,大伯母心里又是恨又是难受。
就在这“热闹”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呵斥声。
“吵什么吵,都给我消停点!”
是大队长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的村民,队长黑着脸,眼神凌厉地扫过院子里混乱的场面。
“都在这围着干什么,这都是孕妇了还不消停,赶紧回家去躺着去,蓝两个人帮着送去会儿,可别出啥事。”
有了大队长的话,两个妇女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帮着木家大伯母把正在哭嚎的木槿花架了回去,他的哭嚎声也渐行渐远,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大队长又冷冷地看向边上的木家人,“婶子,你们也消停点,当初分家你们可都是同意的,再说那断绝关系证明都在报纸上放着呢,现在后悔了?晚了!赶紧回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大队长在村子里还是很有威望的,他说完话木奶奶也没再闹腾,看着周围村民一脸鄙夷的目光,也有些待不下去,临走前狠狠地剜了木槿月一眼,还放出狠话,“你们等着!”然后次啊灰头土脸地走了。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小小的院子再次恢复平静。
林桂花紧紧拉着木槿月的手,生怕一松手女儿就不见了,她哽咽着,粗糙的手指一遍一遍抚摸着木槿月额头上已经淡去的疤痕,满脸的心疼。
“妈,我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往后的日子会一点点好起来的。”木槿月说着话反手握住妈妈粗糙的手,用力地回握着,传递着力量。
林桂花点头答应着,一旁的木友却……木槿月知道比起妈妈,老实的爸才是最孝顺的人,往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木槿月两个人在家里吃了顿午饭,饭菜简单,但却是很香甜。
吃过饭已经是午后,阳光最晒的时候,他们也该回去了。
父母依依不舍地将木槿月送到队里小路上,拉着手嘱咐道,“月月,和江熠好好过日子,老老实实干活,别掺和其他事里。”说着说着,她眼圈又红了。
木槿月点头,“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会的,我以后常回来看你们。”
江熠也沉声保证,“爸妈,你们保重身体,有事去城里找我。”
告别了父母,木槿月便和江熠沿着来时路往外走,走出去不远,就看到前面田埂上一个半大小子正眉飞色舞地跟另一个孩子比画着。
“嘿嘿,你是没看见,木家可热闹了!木奶奶回去就开始骂人,家里人都被骂了遍,后来还和木爷爷吵起来了,还有大花姐,大花姐在家里又疯了!听说大花姐夫被抓起来进监狱了,木奶奶一听坐在地上撒泼,说着日子不过了,吵着吵着,不知道谁先动了手,
你挠我一下,我推你一把,院子里都乱套了,最后还是大队长去将人分开,大队长可威风了!”
木槿月听着江熠和对视一眼,江熠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而木槿月心中并无太多波澜,穿越以来她也没怎么把他们当家人,眼下只是更疏离了而已,她心里还想着这场闹剧能持续得再久一点才好。
“走吧,咱们回家吧。”
“嗯!”
……
回城后木槿月的生活步入了新的轨迹,木槿月开始了在疗养院的正式工作,每日穿着护士服,在各个房间里给病人按摩,忙碌而充实,日子平静缓慢地走着。
但经历过一场劫难,人总是会变得,木槿月经此一事认清了自己的渺小,那些属于“穿越者”的,曾经若有若无的优越感,也被现实磨平了。木槿月和从前比起来话少了很多,她觉得这是很好的变化,自己这是长大了,沉稳了。
……
这天傍晚,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信封上字迹娟秀,是林彤寄来的。
木槿月拿着信进了屋子,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信的开头是一贯的问候,询问近况,接着,她写道:
“月月,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我结婚了,对象是队里的人,他叫苏安,他对我很好,虽然日子苦一点,但他有力肯干活,行业会疼人,就是……文化水平低了一点……
对不起,我食言了,乡下的日子真的很难过,地里的活很重,队里人也很排外,知青点的人也在钩心斗角,回城遥遥无期,我一个人在这里,真的……真的太累了,有个依靠,我心里也踏实些,也不会那么害怕了……希望你别生我的气……”
信的最后,是她对未来的些许憧憬和对木槿月的祝福。
木槿月拿着信纸,坐在窗前,久久地不发一言。
结婚?在乡下?和一个普通农民
这个选择,在她这个“穿越者”看来,无疑是放弃希望,是错误的,可现在……
就在她出神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还有马慧芬的咒骂声,“我可怜的儿子啊,你的腿可怎么办啊,这好好的孩子都毁了!呜呜……”
江熠推门进来,木槿月问他,“外面是怎么了?”
“对门的杜杰,在乡下为了救一个女知青,跟当地的几个二流子打起来了,腿被打瘸了,杜家刚接到的电报。”
江熠看向她,目光落到她手里的信纸上,问道,“是林彤的信?”
木槿月点点头,“她结婚了。”
江熠听罢眼神里带着担忧,他知道木槿月和林彤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怕木槿月因为林彤的选择生气或者难过。
木槿月沉默着,她转头望向那抹夕阳。
生气吗?或许有一点,因为林彤可能会错过未来,也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木槿月总以为自己是来自未来的,知道更多的历史走向,也能为别人做出更好的选择。
可结果呢?她自己都差点因为自己的选择出事。
而林彤呢?在她看来,在那个孤立无援,处处是危险的大队,一个肯对她好,能给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一个温暖踏实的家,就是她眼下最好,也是最想要的选择。
这选择在木槿月眼中是妥协,可在她的眼里,这是黑暗中的光。
再说她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选择呢,她过得也没有多好,不过是一样在这个时代挣扎着,努力生活罢了。
窗外,马慧芬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
木槿月放下信纸,拿起笔,重新铺开新的信纸,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
“彤彤:
你的信我已经收到了,知道你现在很好,也知道你结婚了,我真心为你高兴,苏安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人,对你好,能护住你就很好。
我们之间不需要道歉,我知道,这一定是你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选择,我理解你,也支持你。
我这里一切都很好,现在在疗养院做护士,很安稳。
彤彤,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请别忘记我这个朋友,记得常来信,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一定尽力、
祝你和苏安,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你最好的朋友木槿月。”
信写好装进信封里,等着明天送出去。
木槿月站起身,走到一直在旁边嬷嬷陪伴着的江熠面前,屋内只剩下一点夕阳的余晖,能让木槿月看清他的面孔。
江熠面带询问。
木槿月看着他,看着这个哪怕在绝境中也没想过离开,试图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两个人相识不到一年,但经历了很多事,未来会如何?木槿月也不知道,但她知道,此刻她只想抓住眼前的人,抓住眼前人带给她的温暖和踏实。
木槿月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同时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声音坚定。
“江熠,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江熠瞳孔微微放大,眼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
“好。”他喉结滚动,只吐出一个字,但这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下一秒,他张开双臂,将木槿月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里,像是要把他她揉进骨血里,但动作中又带着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弄疼了。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语气郑重且坚定,“我会对你好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嗯。”
木槿月闭上眼,回抱住他的腰身,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窗外那些嘈杂的声音都渐行渐远了。
屋内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也消散了,只剩下依偎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