琊山,一座位于京城外默默无名的山,恐怕除了琊山附近村子里的人外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座山的名字。
琊山附近人少,山深林幽,传言山中更是有野狼,曾经有猎户进山捕猎不成,反而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渐渐的,敢往山里去的人就少了。
因此,没有人知道,山里藏着什么。
齐玉被关在牢里,密闭的空间让他模糊了时间,辨不清究竟过了多久。
那个叫桑图的男人之前说不会让他好过,可又似乎被什么绊住了,过了好久也未再来。
透过牢房那个唯一的小口,有一点光线穿过窗口进来。
齐玉盯着落进来的光线。
喉咙干得要命,右腿也很疼,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知道应该不在城里了,从窗口漏进来鸟叫与虫鸣告诉他现在应该是在城外。
山里?还是哪里?
齐玉又饿又渴,他不知道那个叫桑图的男人是不是将他忘在了这里,还是说他就是想要饿死自己。
会死掉吗?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这次死了可以让他不要再重来了吗?
再来一次也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像他这样的坏孩子永远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哪怕他什么都放弃了。
齐玉眨眨眼,眼睛有点儿酸。
外面有些吵,从窗口那边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还有闹嚷嚷的、混乱的话语。
齐玉动了动,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可惜什么也没有看见。
外面的声音太乱,有夹杂着几句他听不懂的北邑话,就更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只是根据断断续续的话听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闯进来了。
不过跟他也没有关系吧?
这样想着,齐玉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躺在潮湿的地上,盯着那缕从外面进来的光线。
有脚步声。
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齐玉动了动脑袋。
一双靴子停在了他的眼前,视线往上,看见的是蒙面的人。
有些熟……齐玉想。
“小殿下。”杨凛的声音发闷,抬手斩断了牢门上的锁。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齐玉也说不清楚,只是愣愣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
委屈、难以置信…………它们夹杂在见到杨凛时心中泛起的涟漪之上。
齐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手臂,将脸埋进了杨凛的肩头。
泪水滚烫,掺杂着委屈与崩溃。
“对不起。”
杨凛抱紧了人,跟齐玉道着歉。
对不起,是他错了。
对不起,每一次都不在你的身边。
对不起,总是自以为是。
对不起,说着保护你却没有做到。
他希望齐玉能够好,可是却没有做到。他以为太子有悔过之心,自然会护着齐玉,会为齐玉建起保护圈,会为他挡住危险,却没有想过太子会将齐玉用来作饵。
他以为…………
所有的他以为都是借口,归根结底是他蠢而不自知。
他确实不成熟,他不像老大和太子他们那样懂很多,也没有他们的深谋远虑。可是,他知道喜欢的东西不能放在危险的地方,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被弄坏。
太子说,他有安排好的,齐玉不会有事的。
可是,万一呢?
太子能够掌控好一切吗?他所说的不会有事又是指的哪种呢?不会死?还是别的?
杨凛不知道,也不理解,同时也不想理解。
或许他真的做不到想太子他们那样大局为重吧,他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阿凛……”齐玉收紧了胳膊,落下的泪水顺着杨凛的脖子下流,打湿了杨凛的衣领。
“没事的。”杨凛将人抱起,像是在对他保证。
“我会带你出去的。”
“嗯。”
外面的事情似乎是杨凛闹出来的,引走了守卫的人,至少齐玉他们并没有跟桑图的人撞上。
杨凛的身手很好,而且对于山林地形比较熟悉,毕竟他也曾在山中生活过好几年,该如何在山中行走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从牢里出来,外面的光线有些刺眼,齐玉忍不住将头埋进杨凛怀里,待眼睛慢慢适应了才睁开眼。
外面很吵,人声之中还掺杂着兽类的吼叫。
杨凛带着齐玉巧妙地避开这里的人,从这里离开。
“阿凛。”齐玉问,“是你做的吗?”
齐玉直觉告诉他,这里乱糟糟的局面跟杨凛脱不了关系。
“嗯。”杨凛说,“我引了些好东西过来。”
山林间不缺野兽,更何况是琊山这种人类涉及少的山林,动物更是要多一些。杨凛会配引兽的草药,就地取材就能够完成,这是他在黑崖山学到的技能。
他用吸引野兽的药材引来了山里的狼群,不认人的狼群在这里横冲直撞,成功地将这伙人闹了起来。
桑图不是个傻子,一眼看出这些不正常的狼群中有这人为痕迹,又发现自己这边的人死了好几个,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
桑图他们这群人属于见光死的那一波,一旦消息漏了出去,被大云官府的人发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各种因素加起来,外面的人不知道,向来安静的琊山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好东西?
齐玉搂着杨凛的脖子,有这疑惑,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
“阿凛。”齐玉愧疚地看看杨凛,”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带一个人逃并不容易,更何况他的腿还有问题,对杨凛来说更是一个累赘。
如果没有他,杨凛可能会轻松很多……不对,如果没有他,杨凛更不就会遇到这些。
“没有。”杨凛颠了颠怀里的人,对他而言,怀里这点重量算不得什么。
至于连累……杨凛抿了下唇,没有开口。
这算不得连累。
“小殿下,抱稳些。”杨凛说,抱着齐玉往一个方向奔去。
越走越不对劲,齐玉心中奇怪。
“阿凛,这边是不是不太对劲,这好像不是出去的路。”看着好像反而是往山里更深处走的。
“嗯,这边是进山的路。”杨凛说,他随手从路边的树上捋了一把野果。
“他们人多,跟他们碰上我们没胜算,出去那条路容易跟他们碰上,倒不如从这边试试运气。”
杨凛杨凛停下来歇气也没把齐玉松开,一只手将人抱在怀里,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几颗野果子,随意地用袖子擦了一把嘴。
“运气好我们能从这边出去,运气不好的话……”
杨凛笑了几声。
“小殿下,就要可怜你跟我做对亡命鸳鸯了。”
“不是。”齐玉的声音很小。
杨凛:”什么?”
“跟阿凛一起的话,不可怜。”
齐玉的声音不大,可听到杨凛心里更不是滋味,胳膊收紧了几分。
他不喜欢这些话,就好像其余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一般,自弃的心理一览无余。
“好。”杨凛轻笑一声,“真出不去的话,小殿下去哪儿我都跟着一起。”
杨凛停下来歇气也没把齐玉松开,一只手将人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把野果子喂给齐玉。
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停下来找水,只能用这些野果子将就一下。
杨凛指腹擦过有些干皴的唇,心疼:“小殿下将就一下。”
齐玉摇摇头,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事实证明,杨凛的猜测是对的。
在发现齐玉不见之后,桑图也知道了这场混乱的目的是为了齐玉,看着眼前的尸体,桑图握紧了拳。
早知道,早知道……
他本来想好好折磨一下齐玉,再弄死他的,可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另外的事情给绊住了。
因为四皇子的再次出事,京城里更是风雨欲来,连带着他们的人都受到了波及,他们这些年埋下的好几枚钉子都被影响到了。同伴过于愚蠢,可桑图气急败坏之下也不可能放手不管。
结果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桑图留下来一些人收拾残局,准备放弃这个据点,带着另外的人往外追去,可追到了山脚之下也没有发现人的痕迹。
“大人,我们……”还追吗?
手下人话没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再追下去就到有人烟的地方了,他们就有暴露的风险了。
“不对,不可能。”桑图皱起了眉。
不对劲,按照他们的速度,那些人不应该这么快,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点儿踪迹都看不到。
不对!
一个念头闪过,桑图抓住了它。
“那些人还在山里,回去!”
救走齐玉的人根本没有往山外走,而是相反的方向走了,他没有出山,反而进了山深处。
“可、可能不行了,大人……”手下人结巴,颤颤巍巍地指向一个方向,说着。
桑图猛地看去,官府的人马朝他们这边而来。
*
东宫的书房中之中,齐硕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更准确一点是世界观破碎了一般后的崩溃。
崩溃之后便是麻木空洞。
他扯了扯脸是的肌肉,皮笑肉不笑:“怎么可能。”
“父皇,你在开玩笑吗?这个一点儿都不好笑。”
齐硕下意识地转动脑袋,可看见的只有齐林严肃的表情,还有齐修复杂的眼神。
“怎么可能是母妃呢?母妃她不可能和北邑人有关的。”
“母妃怎么可能会要杀齐玉呢?”
不可能的,那个温柔、淡然的母妃,怎么可能会对齐玉下手呢?
他摇着头:“不可能的,父皇,肯定是查错了,母妃她不是这样的人的,父皇,再查查吧,肯定是有人污蔑母妃的。”
“齐修,是不是你!”
“你我之争为什么要拉上我母妃!”
齐硕在这样的消息里奔溃,一时之间连尊卑礼仪都顾不上。
肯定是假的吧。
齐修怎么能够怎么做呢?明明他都没有这样做,即使他跟齐修之间争得再凶,他都没有对齐玉下过手的。
齐硕就那样站在原地,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齐修复杂地看着不愿相信的齐硕。
说真的,如果不是这事是他查了几遍查出来的,齐修也不相信,说是幕后是齐硕的可信度都比是苏贵妃高,可事实确实如此。
手下的暗卫前来禀报,在齐修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消息入耳,齐修的眼睛睁大:“你说什么!”
没有控制的声音吸引了齐林的注意,皇帝将视线从自己好像已经碎了的二儿子身上移开,看向了大儿子:“修儿,发生什么事了?”
齐修顾不上自己的父皇,一把抓住暗卫的衣领:“阿玉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