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徐清砚做帮手改卷子的好处大概就在于她可以当半天的甩手掌柜。

明霁改卷子的速度是出了名的慢，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她没有急着去改卷子，而是戳进薛佩珠的聊天框疯狂吐槽领导的万恶行为，之后晃了一分钟，抱着手机，开始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搜——

改不完卷子怎么办。

改不完卷子的下场。

在知乎、小红书、微博、百度轮转一圈。

没有一个实用的。

刚好软件评分弹窗出来，明霁一气之下评了个一星。手指下意识切进微信熟练地消灭朋友圈小红点，上下滑动挨个点完赞，半小时以后全然忘记自己拿手机的初衷。

这种情况，明霁可以提前打辞职草稿了。

感谢徐清砚的彻夜奋斗保住她的微薄薪水。

隔天是评讲课，明霁简单吃了个饭揣着试卷袋赶去学校。

天空阴沉，狂风大作，久旱逢甘霖。

燕城罕见地迎来了七月的第一场雨。

明霁听见屋外的雷声愈发大了起来，闪电映在玻璃窗上照亮上面滑落的水珠，看来这次的雨不会那么快停止。

因为学校读卡机中途坏了一次，负责人请了几次维修工在上面修修补补，就是不知道换一台新的机器，没扫描上的试卷需要教师亲自动手改再费劲巴拉地上传到电脑。

听说市政府给燕城一中拨了许多教育经费，到底是没花在正经地方，工资雷打不动地停在可怜的一串数字上。

明霁拿出试卷交给课代表。

她的课代表是个女孩子，叫乔时雨，学习成绩虽然中规中矩，但胜在乖巧认真，勤奋踏实。

明霁教的是理科班，学生们的注意力大都在数学、物理、化学上，语文反倒成为进步路上的绊脚石，乔时雨是被众推出来的，强者胜任，她的语文成绩是班里最好的。

不用明霁吩咐，长时间的磨合，乔时雨已经懂得明霁的意思主动找到班里的卷子分发下去。

剩下的一摞乔时雨收拾整齐放到讲台上，明霁自己写的一份夹在里面，懒得再找便随手征用了前排学生的试卷，顺便看一看答题的整体效果。

她讲题喜欢倒着讲，简单的总是容易消化一些。明霁抖了抖试卷翻到背面，试卷的主人是个男生，字体和她不相上下，狂野的风格看得人两眼一发黑。不过丑归丑，还是能看出来字体的大致走向。

明霁把控着不紧不慢的速度讲着题，到古诗词默写那一栏时，愣住了。

鲜红的圆圈勾住错别字并贴心地在旁边订正，空白处写着一行评语：

“下次想表演皮影戏可以不用在试卷上。”

字迹飘逸秀丽，一笔一势，锋芒毕露，又带着随意认真的感觉。她并不陌生，这是徐清砚的字。

一瞬间，她几乎可以想到徐清砚伏案改试卷的头疼和无奈，不由得好笑起来。他竟然还有心情挑错和写无关紧要的废话，所以明霁口中布置着课后的任务，手中捞起一支红笔使劲涂抹掉徐清砚那句讽刺意味十足的评语，用一排较好的笔记作为掩盖。

即便如此，这种行为仍然没能如明霁所愿低调起来。她没有认真检查，但凡经徐清砚手的试卷无一例外打上了鲜红的评语，什么“最简单的字也能写错，罚抄一百遍”“牛头不对马嘴，放假以后背一万遍”“ABCD都写不明白，试卷是扎你手吗？”毒辣的语句层出不穷。

就连她自己的试卷下面也写着一行小字。

“没想到你教的学生和你一样笨。”

学生们对着这些字百思不得其解，下课不禁纷纷议论起来，明霁抓紧时间销毁“罪证”，竖起耳朵听下面学生的讲话。

“为什么我的试卷没有评语？”

“喏，评语给你，免费送的不要钱。”

“虽然但是，你们不觉得这字好好看吗，我要是修炼到这种程度还用担心卷面分吗？”

“哈哈哈哈哈好搞笑，这句话我能拿来学一百年，好想知道背后是谁，一本正经的幽默。”

“天啊，这卷子我要珍藏起来，太有意义了。不行，我要发个朋友圈。”

这帮学生一个比一个嗓门大，竞相窜座位传阅手中的评语，津津有味地逐字念完再送给对方一个不留情的放肆大笑。

高中学生单纯的同时还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徐清砚这张嘴无论对外人还是陌生人输出一如既往的强大，佩服了。

一个学生大着胆子问明霁：“老师，评语是谁写的啊？”

明霁放下手中的红笔，鬼扯道：“我写的，你们的语文试卷答的太差劲了，尤其是作文，干巴的跟东非大裂谷似的，别一天天的想着你们的理科，学不好语文，你理科题目能读懂吗？”

“老师你的字哪有评语写的好看。”

“我就不能有进步了。”

“老师你还说要我们做三好青年，第一条要做实诚人，你身后黑板上的字还没擦完呢，你进步太突飞猛进了。”

明霁回头一看，值日生缩了缩脖子，疯狂挥动手中的板擦，粉笔灰落的到处都是，明霁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帮小屁孩，平常真是太纵容他们了，连老师的短都敢揭。

这话传到办公室那帮无聊的人耳朵里俨然变成另外一番说辞。

雨势又变大不少，走廊地面被打湿大半，在外浪荡的学生瞬间没了踪影，躲在教室靠窗的几排座位上学着电视剧中的人物颇有情调地画爱心。

明霁关掉窗户，办公室里闷得喘不过气，她有心想去外面走走，却被闻着味儿跑过来的同事团团围住。

薛佩珠和她的关系最好，第一句话自然由她开口最合适：“明霁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明霁立刻否认：“铁树开花我都不一定谈恋爱。”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年长的老教师说：“小霁不要对爱情这么悲观，我以前和你是一样的想法，结果呢，结婚的报应一样不少地落在了我的头上，所以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

“对呀！”薛佩珠附和道：“你昨天不还和我吐槽说你绝对改不完的嘛，可你竟然是第一个交上去的，还有那些评语，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男朋友写的？”

“我没谈恋爱！”

“你结婚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太深藏不漏了。”

明霁：“…………”

“是不是上次你问我想送礼物的那位？你的速度太可以了，什么时候可以领我看一看姐夫的盛世美颜啊！”

明霁生无可恋地靠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喝菊花茶，内心不受控制地点开和徐清砚的聊天对话框，打下一句“都是你干的好事！”

附带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包。

不出意外，没有人回。

心累地打发走吃瓜群众，明霁听着窗外雨水敲打玻璃、树叶的噼啪声，眼皮重的抬不起来，下雨天是个睡觉的好时间。没有心情看试卷，也不想打开电脑分析成绩，便拿起手机喊唐念上了一局游戏。

刚打完巅峰赛，手机顶部弹出一条信息。

【毒舌大王：不用谢。】

【云销雨霁：你干嘛偷我的表情包。】

【毒舌大王：你注册专利了？】

【毒舌大王：上面有说不准用吗？】

然后甩了一连串的表情包，莫名让人不爽。

【毒舌大王：还给你好了。】

明霁照猫画虎，不知道为什么，较劲一样对着徐清砚的聊天页面狂轰滥炸，搞得乌烟瘴气的也不见上面的备注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队友累死累活跑到终点发现明霁还在原地踏步，气得一口陈年老血卡在喉咙中吐不出来，在后台开麦喷她。

在这之后又重开了几局，明霁的手气始终很差，不是掉下悬崖就是被电击弹飞，说好要升等级，反而掉了三颗星，明霁气得直接卸载游戏，拎着卷子去上课。

夜晚的雨下的小了些，空气中的温度下降，吹在身上凉丝丝的，明霁拍掉头上的雨丝，进门前习惯性地往旁边瞥了一眼，没开灯，人还没有回来。

她身体不太好，对别人来说这点雨淋上去没什么，但对她来说可能要感冒发烧喉咙疼。明霁在家里绕了一圈，啪啪打开客厅和卧室的灯，可能雨天电压低，屋子里的灯开始不停地忽闪起来。

明霁没在意，拿起洗澡篮进入浴室洗澡。

真是奇了怪了，浴室的灯刚摁开，也是一闪一闪的，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明霁眯起眼睛抬头看，并没有发现异常，默默在心里吐槽烂灯，怎么下雨天的时候抽风。

“这天该不会停电吧？”

明霁摇摇头，上一次停电记得还是小时候，现在停电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是在杞人忧天。

但她忘记自己是霉运附体的人，意外和明天总是意外频繁地袭击她一滩烂泥的生活。

就在明霁刚打完洗发水，伸手去拧热水器的时，“咔”地一声，眼前登时陷入黑暗，电热水器也停止运作。

明霁伸出头望了一下客厅，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只有外面闪电射出的几丝光亮。

无聊的一天以停电而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