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之前，莫林知单纯就是想着应付过去，先别交恶就好。
诚如她所说，市场经济，本质是利益驱使，没有陈家也有其他的，虽然仿版的出现速度是快得超出了预料，不过她尚能应付。
没想到，出门前，萧凛给了她《奇闻》的调查资料，包括《奇闻》的组织架构以及背后三个家族的历史渊源。
算是有点意外收获吧。陈家祖上竟然是江浙一带的豪族巨富，只是有几年连年大旱，外族骚扰频繁，先帝又要发粮赈灾，又要支应边境，国库难支，于是就听从了亲信的建议，挑了几个举国皆知的巨富家族。
——看到这里，作为商人的莫林知只觉得，皇族能有今天都是自己作的。
不过过去的已经无法更改，她虽然有点唇亡齿寒之感，倒也没多愁到替人悲伤的份上，毕竟陈家的做事风格她也不咋喜欢。
但是陈家当时被流放北境的是主枝一脉，流放之前，他们将不少隐匿的金银财宝都送给了交好的旁支或者姻亲，这也是后来主枝在北境能那么快被赦免甚至发展成北境大家族的原因。
莫林知想利用的，是陈家背后的这层关系网。
“我听说，为了保证7天出刊，您豢养了大批雕版师傅几班倒，花了不少银钱吧？难道您就不想省点人力物力？”莫林知压低声音，“您难道没想过，为什么我《见闻》的印刷房十来个人能支撑这么大量的工程和需求？”
陈家主：“！！！”
那肯定是想知道的。他还曾想方设法打探过。可······莫林知给的福利待遇实在厚道，在她那儿做满50岁退休后据说躺在家里还有银钱拿。而且，每个人都签了保密协议，上面的赔款数目把全家卖了都赔不起。两相对比之下，谁还有心思泄密啊？
陈家主眼睛都亮了：“莫管事这是愿意公开关键技术了？你放心，我陈家也不是小气的，只要你开价，我绝不还价！”
“开什么价啊，都是促进行业发展。”莫林知佯作大方，而后话头一转，带上了一丝愁苦，“不过您也知道，我手头的秘方，不止这一点。只是吧······有心想共享，但是无人可说啊~~~”
陈家主愣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真的假的？？？？”，继而开始猜疑，这小丫头莫非又是在反讽？
独门技术谁不想捏在手里？谁会傻了吧唧地丢出去——哪怕赚钱，那也是一锤子买卖，不值当。
可他老辣的眼神在人脸上溜了一圈，发现人看起来还真的挺真诚的，两只眼睛都写着——我想卖方子，你帮我找买家。
陈家主稳了稳心神，再次试探：“我在南方倒是还有几门姻亲故交，莫管事要是不嫌弃，我帮你联系联系？”
莫林知眼睛一亮，大大点头，而后又摇头：“还不够。陈家主，咱们以一省为界，我想在每一省都挑出一到两个合作伙伴来，所以，您的姻亲的姻亲故交，都可以叫上。一定要做得了主的到场，我保证，只要他们来，绝对不虚此行。”
陈家主：“······”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骂还是该疑心。
胃口那么大，也不怕噎死自己！
而且，这个小丫头还非要人当家做主的来······该不会是肃王想下手了吧？
陈家主勉强笑了笑：“莫管事，您实在高估我了，我哪叫得动那么多人啊是不。”
莫林知伸出手指摇了摇：“干冰、印刷术、还有马上就要面世的自行车，以及我的《见闻》和飞毛腿独家合作权。陈家主，只要你帮我叫来足够的人，我现在就可以立契，印刷术免费赠与你。”
她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饶是谨慎如陈家主，也忍不住动摇了三分。
莫林知提到的每一样，他都心动无比。
像《见闻》的合作权，他陈家要是能拿下，还有《奇闻》什么事儿？他立马就能将《奇闻》团队打包给莫林知送过去。
别说什么《奇闻》距离《见闻》也就是故事趣味性差那么一点点这种蠢话，谁都知道，《见闻》的核心优势，是在于那层出不穷的营销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就这两天，定安城那边又传了消息过来，说《见闻》发起了一个什么中秋商家的品鉴会，帮全城老百姓避雷，搞得热火朝天，声势几天都没消下去······
而《见闻》倒好，就出了块地方，两头收钱，赚了个盆满钵满。
想到那些消息，陈家主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他瞅着莫林知，心里又嫉妒又羡慕——这样的鬼才，根本不是人吧？！······不是人也行，怎么就没出现在他陈家呢！！！
陈家主心里捶胸顿足，面上不显，清咳了一声说：“除了印刷术，其他的我陈家要有优先合作权。”
莫林知没说话，黑漆漆的眼珠子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她年纪不大，平时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照面轻易不挂脸子。所以不管内外，她都能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算是“最亲和的话事人”。
可一旦面无表情，那种智多近妖的压迫感倾泻而出······哪怕是萧凛，都只有噤声的份。
更何况一个陈家主。
陈家主脸上肉眼可见地心虚了，但还是顶着那双冷凝的眼神极力争取：“两······两样行了吧。”
“一样，仅限一省之地。”
“成······成交。”陈家主咬牙，从袖子里掏出印鉴，“现在就签。”
莫林知没反对，她使了个眼神，晚香招来小二，让人送上笔墨纸砚，然后给两人磨墨。
不多时，两份新鲜出炉的契约就敲定了。
收获颇丰的陈家主连敬了三杯酒，眉开眼笑的，看着比刚才喜庆多了。
“敞亮，痛快！”又一杯下肚，陈家主乐呵呵地夸赞，都忘了莫林知是女子，习惯性一胳膊搭上来——被萧凛的剑挡住了。
寒光凛冽的剑锋还是很有威胁力的，陈家主咻地收回手，连连道歉：“抱歉抱歉，老夫失态了。”
“无妨，事情别给我捅娄子就行。”莫林知笑笑，转着酒杯，和气的笑容中又带着捉摸不透的暗影，“下个月底，我在定安城恭候各位。”
“放心放心，绝对能达到你的要求。”陈家主打包票。
目的达成，莫林知也懒得再周旋，最后敬了一杯酒，起身告辞。
往外走出了没两步，就被熟悉的女音叫住。
她回头一看，是段家那位异域风情的大美人家主。出了这包间的她表情松动很多，白裘一披，更加显得明艳动人。
方家那位慢吞吞的跟在后面。
“还有事儿？”
“白玉京的点心其实也不错。我看莫管事刚才没吃几口，想必是不喜欢那油腻的，不如我们去旁边包间喝喝茶吃两块点心？”
莫林知一听，眼眸深邃了几许。
这一伙人有点意思，陈家的约吃饭，段家的约下午茶，就是不知道图什么了。
下午没什么急事，莫林知不置可否地跟着去了。
一进门，段家这位就先奉上了一个盒子：“早年段家有事请托陈家，因此欠下一个人情。这一次，《奇闻》虽然是三家联名，可段方两家也只是挂了个名而已，既不参与日常事务也不参与最后分红。所以，过往得罪的地方，还请莫管事见谅。”
“无妨，我说了，大家各凭本事。若真有什么行为是触犯了我的底线的，我一般也不会和人坐下喝茶，而是直接动手了。话教人总是事倍功半，事教人才印象深刻，段家住觉得呢？”
段家主朗声笑了：“早闻莫管事是爽快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莫林知抿了口茶，并不接话茬，等她自己开口。
段家主自己笑了半天也不觉得尴尬，点了点盒子，意味深长地说：“这个是王爷之前托我找的雪耳，还请莫管事替我转交。”
莫林知歪头，盯着盒子看了两秒，有些不解。
晚香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雪耳生长在极寒之地，却是及其温和的滋补佳品，尤其是气血不足的女子，入秋时每天一盅，吃满一个疗程，整个冬天都不会手脚冰凉。这个无法人工培养，所以一年也只有几百斤的产量，极其难得。”
莫林知点头，东西她懂了，但······“为什么让我转交？”
晚香给她问住了。
整个王府，能用得上的只有萧太妃和莫林知。
萧太妃在北境生活多年，刚开始每年也离不开雪耳，后来调养好后就用的少了。所以，这东西大概率是给莫林知准备的。
她曾给王爷汇报时提过，哪怕是夏季，莫林知的手脚在早晚也是冰凉的，到了秋冬，恐怕会十分难熬。
——可以上这些，她都只能在心里嘀咕，半个字不敢透露一点。
段家主的目光从晚香为难的脸上一扫而过，轻声笑了笑：“我族里有事，明天就要启程返回了。这东西名贵，不敢随意交托，又怕王爷急用，听闻莫管事是王爷现在最为倚重之人，所以，还请莫管事代劳。”
她说得有理有据，可，总感觉听起来怪怪的······不过莫林知还是答应了——毕竟听起来，这位段家主和萧衍关系好像蛮好的，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态度影响了老板的社交圈——利益相关呢！
“还有这一批的药草，方家也早就准备好了，拖莫管事一并转交。”
莫林知：“······”
她转头，看向萧凛。见他点头，于是无奈松口：“等会儿让萧凛带人上门点货，确认无误我会替你转交的。”
段家主闻言，又笑了一下，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劳烦了”然后和方家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