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重一百二十一年,万剑宗第一千七百九十一届掌门鹤清子于大雪纷飞之日溘然长逝。
宗门之中,旧识日渐稀少,唐挽晴心中五味杂陈,却无从诉说。
后山竹宅之内,李长老呆坐于院中,面前置放着一把通体温润如玉的古琴。这竹宅乃是以鹤清子砍倒大半的玉竹所建,自带一股清新与温暖的气息。
唐挽晴步入竹宅,只见李长老正轻抚琴弦,目光望向门口。见她到来,李长老歪头问道:“你是谁?我师兄为何还不归?他不是说要教我弹完这首曲子吗?他究竟何时归来……”言罢,李长老低声呢喃。
“他在寻一人,寻到便会归来。”唐挽晴脑海中浮现出鹤清子干枯的尸体被弃于宗门口的惨状,目光触及李长老含笑的双眸,心中五味杂陈。
“哼,师兄就是这般固执。我不过随口一提,说玉竹美丽,若能住在玉竹所筑之屋便好,他竟真的为我筑了一所。可这里住着并不舒心,玉竹脆弱,稍有不慎便会损毁,我需得万分小心。”李长老目光呆滞地望着门口,喃喃自语。
唐挽晴走至她身旁,抬头望向那仅剩部分的玉竹,回想起昔日玉竹林的繁茂景象,不禁心生感慨。
“掌门!”李长老瞥见唐挽晴腰间的令牌,瞪大了眼睛。
唐挽晴低头,望着她惊讶的表情,心中波澜起伏。
李长老指着令牌,定睛细看,微笑道:“师父!”
唐挽晴心中一阵恍惚。
李长老紧紧抓住唐挽晴的衣角,激动地喊道:“师父!”唐挽晴回想起花长老将掌门令牌交予她的那一刻。
“师父,我是落云啊,你为何不言?你忘了我吗?”
唐挽晴深吸一口气,她的师父不是男子吗?看来李长老已神志不清。
她只记得持有掌门令牌的是师父,需听从师父、师叔和大师兄的教诲。然而,她却忘了他们皆已离世,又或许,她还沉浸在自己仍是万剑宗亲传的梦境之中。
唐挽晴沉默不语,眼中满是疲惫。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愿面对,也无法接受。
“落云,好好休息。你大师兄寻到人便会归来。”
“落云听师父的话!”李长老微微一笑,唐挽晴转身离去。李长老急忙起身相送,直至门口。
“师父,我现在就回屋休息!”李长老笑着招手告别。
唐挽晴渐行渐远,泪水沿着脸颊滑落,雪地中玉竹被压弯,新来的弟子正忙着拍打玉竹上的积雪,他们嬉笑着将雪团抛来掷去,浑然不知外界已将魔修大部肃清,修仙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胜利曙光。
关于鹤清子的死因,宗门上下讳莫如深,只轻描淡写地提及他是在一次探险中不幸罹难,即便拼尽全力飞回宗门,终究未能挽回生命。而知晓内情的弟子,皆被子桑长老一一召见,严令封口。
万剑宗此刻一片混乱,唐挽晴不得不亲自上阵,一点一滴地着手重建。复仇的火焰在她心中熊熊燃烧,但她深知此地离不开她。
“掌门!”一名新来的弟子轻轻扯了扯身旁同门的衣袖,众人瞬间挺直了腰板。他们曾在简单的继任大典上远远见过唐挽晴。
按理说,非亲传弟子是无法继任掌门的,但唐挽晴实力超群,且为宗门勤勉奉献多年,终获多位前辈的认可。
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三位亲传弟子,两人已逝,一人叛变。即便那两位逝去的亲传弟子尚在,也未必愿意回来继任。
据说,他们生前已主动上交了亲传令牌,选择离开宗门。万剑宗念及旧情,并未计较对他们的培养投入。而落扶摇和苍子赋虽曾许下宗门有难必回相助的誓言,却也已阴阳相隔。
面对这位新任掌门,众人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唐挽晴的泪水早已被寒风吹干,她模仿着鹤清子的神态,平静而坚定地对新弟子们说道:“认真修炼。”言毕,她转身离去。
此刻,她终于理解了这句话,这句话她师父昔日也时常挂在嘴边。
想到师父,唐挽晴不禁蹙眉。年知寒为何会成为她的师父?他究竟有何目的?洛灵子与年知寒为何长得如此相像?
诸多疑问在唐挽晴的脑海中盘旋,让她心中充满了不安。
唐挽晴矗立于夷陵城的繁华街头,目光所及之处,那曾由李长老主管的外商阁已沉寂多时。苦于一直未能物色到合适的人选接管,唐挽晴只好自己亲自管理。
刚与合作的商户商定好洽谈的时间,一道迅捷的身影便从她的身旁掠过。她迅速与商户交代完毕,随即警觉地追了上去。那身影似乎早已在幽深的小巷中守候着她的到来。
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微笑的面具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姐…姐。”年知寒摘下面具,以一抹温暖的微笑迎向她。
唐挽晴瞪大了双眼,快步上前,眉头紧锁地将面具重新扣在他的脸上,责备道:“你怎么敢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年知寒因她的举动,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悦。
唐挽晴拉着他的手,环顾四周后,将他以散修朋友的名义带回了宗门。
年知寒住进了自己昔日的院落,而唐挽晴则依旧住在自己的院落中,恰好位于他的上方。
“年知寒,你找到洛灵子了吗?”唐挽晴手撑香腮,一脸愁容地看着坐在书桌对面的他。
年知寒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找到他,但我刺了他一剑,抢了他三颗血珠子并销毁了。”
唐挽晴闻言,瞪大了眼睛:“那你和他算是彻底摊牌了?!”
年知寒收起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下更难找了。”唐挽晴紧握双拳。
年知寒耸了耸肩:“无妨,血珠子已毁,他还有大把时间。如今魔教元气大伤,无人能助他,他想要重新收集三颗血珠子,绝非易事。”
唐挽晴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那你要回来吗?我可以为你作证,林业兰也会为你澄清一切。”
年知寒微微挑眉,笑着答道:“当然是要回来的。”
唐挽晴点了点头,随即提笔给林业兰写信。
“那我先回房了。”年知寒低声说道。
唐挽晴轻轻点头。年知寒回到房间,紧锁眉头,捂住胸口的伤口。恢复还需时日。
他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床边的两个破旧的木偶上。
木偶身上缠着绷带,显然是被人摔碎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
年知寒拿起木偶,细看之下,衣饰分明是他与唐挽晴的模样。
他轻轻抚摸着代表自己的木偶,手中稍一用力,木偶的手臂便断了下来。
“姐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年知寒歪着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地看着唐挽晴。
唐挽晴沉声说道:“我是一宗之掌门,林业兰是城主,有我们两人为你解释和担保,绝不会有人再对你有所怀疑。现在,大家都在为你的奉献和勇敢感到钦佩。”
“谢谢姐姐。”年知寒微笑着看着她,缓缓向她靠近。
唐挽晴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摘下腰间的掌门令牌,问道:“这本该属于你的掌门之位。”
年知寒一愣,思索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淡然说道:“不过是虚名罢了。”
“那你来管理外商阁如何?”唐挽晴将令牌重新挂回腰间,目光中充满期待。
年知寒点了点头,唐挽晴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只差纠察院的人选还未确定。
再次探望李长老时,唐挽晴在她那里遇见了一个人,他与鹤掌门有五分相似,若是气质也相仿,便有八分神似了。
“大师兄不会去找申子墨了吧?二师兄总是鬼点子多,但他每次带回来的酒都挺好喝的。张师弟,你表哥就是爱多管闲事。申子墨出去就出去了,每次还要急着去找他。他都这么大了,自己难道还不会回家吗?”李长老叉着腰,站在院门口抱怨道。
被叫做张师弟的人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表哥他确实喜欢多管闲事。”他的眼中满是心疼。唐挽晴看着他,疑惑地问道:“你是?”
“师父!你怎么连大师兄的表弟张晓启都不认识了?当时可是您把他们两个带回宗门的呀!”张晓启回答道。
张晓启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掌门好,可能是长时间没见,掌门忘记了吧。”
李长老点了点头,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将李长老哄去休息后,张晓启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脸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掌门,我就先离开了。”张晓启说道。
“等一下,你愿意留在宗门当纠察长老吗?”唐挽晴盯着他的眼睛,诚恳地问道。
唐挽晴曾见过他几次,前辈们集体来时,他总是独自在一旁看着天空的风景,然后又独自离开。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徇私舞弊。
“抱歉,我恐怕无法胜任如此大任。”张晓启拒绝道。
“你在这里还能帮忙照顾李长老,我太忙了,有时候可能顾及不到她。”唐挽晴解释道。
闻言,张晓启离开的脚步一顿,烦躁地说道:“你比我表哥聪明,他从未察觉过我的情感。”
唐挽晴与他并肩走着,微笑说道:“我最开始也看不出来,直到我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
张晓启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两人的关系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僵硬。
年知寒在一旁偷看着,微微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