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李阅川还没跟刘芬求证，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亲妈是谁，这一堆糟乱事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跟年仅十二岁的妹妹解释。
尤其现在小霞住校，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哭了他都不知道。
但是强烈的直觉让李阅川选择在俞家人面前淡化小霞，最好连名字都不要知道。
他见识过有钱人的本事，在他还不能保护妹妹的情况下，那就离他们远远的。
见李阅川丝毫愧疚之意都没有，俞永平的肝火顷刻间烧起来。
天知道，在这一秒之前，他坚信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对这个孩子生气。
他大力撞开李阅川，径直往昨天李阅川曾待过的次卧走。这间房子实在太小了，从进门开始算，成年男子十步之内就能闯进卧室。
次卧的小双人床上规规整整叠着方块被，除了一侧枕头上的粉色毛绒玩偶，丝毫没有女性痕迹。
李阅川眼看拦不住他，索性抱胸站在门口看笑话。俞永平阴着脸作势要走，忽然间回身一脚猛踹开了主卧的门锁！
两间卧室门对着，中间只隔了一米不到，李阅川万万没想到俞永平能踹门，情急之下低吼上前：“你干什么！！”
正在屋里埋头写卷子的小霞吓得眼睛都直了，一脸惊恐地回头与门口怒意大盛的俞永平对视。
李阅川扣着俞永平的肩膀把人拉开，“你疯了吗！？出去！！！”
两秒后，俞永平道歉：“哎呀，这事儿弄得，二伯不知道是你妹妹，误会误会。”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妹妹，你不是说没查过我家的情况。”
李阅川的声音不高，但凉薄中带着讥笑，仿佛三九天骤然凝上的霜。
一声叹息吹散浮尘，“小川，二伯没有半点恶意。”
李阅川回手带上门，盯着半米外的那一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所以你知道我亲妈是谁，对不对？”
“我不知道”
“你怕我去找？”
是问句，但李阅川用了陈述的语调，“你们怕我找到亲妈，你们不想让我有别的血亲，对不对？”
“小川——”
没等俞永平说完，二人的对话就戛然而止，小霞出来了。
小姑娘惊魂未定，半个身子都藏在李阅川身后，壮着胆子问：“你们在说什么，二哥的亲妈是谁？”
李阅川隔空投过来的眼刀堪比开了刃的刀，俞永平眼见今天不但接不走“爷爷的宝孙”，还惹了一身埋怨，即刻以“我得赶紧回医院”为由离开。
外人一走，小霞的眼泪就下来了，“二哥，他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你的亲妈不是......”
她想顺嘴说“咱妈”，又生生止住了，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顿了几秒还是说“咱妈”。
李阅川又气又无奈，拉着小霞坐到沙发上，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小霞，这些事二哥本来想等你长大一点再跟你说的，但今天正好撞上了。”
这种关乎血缘身世的大事要么就死死瞒住，要么就全部说开，遮一半露一半反倒更伤人。
“小霞，二哥的身世好像有些问题，目前只能确定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并不是咱爸。”
李阅霞彻底崩溃。
她与李阅川之间唯一的血缘纽带断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
李阅霞狂吼完疯了一样地抱住头，十根手指瞬间把马尾辫搓得乱糟糟。
她从小在李阅川身边长大，这是李阅川第一次见这孩子如此失控。他顾不上许多，用力把妹妹抱在怀里，“小霞，冷静下来，你听二哥说。”
怀中的小姑娘挣扎得更厉害，李阅川只能继续加力把人箍紧，“二哥跟你保证，无论我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我永远都是你的亲哥，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妹妹。”
嚎啕大哭缓缓转为细碎的呜咽，李阅川抱着妹妹心头也发酸。
俞家想的一点没错，当真相大白后曾经被他深信不疑的血亲全部归于茫茫人海时，他自然会本能地渴望亲情。
如果找不到生物学上的母亲，那生物学上的父亲一家就是他亲情中仅剩的归宿。
还好，还有这个小姑娘。
“小霞，你还认我吗？”
小霞大力点头，泪水从眼眶砸进李阅川滚烫的手心。
“那就不哭了，洗把脸，二哥给你做好吃的，下午咱俩去看场电影。”
好不容易两人都平复下心情，正在选电影时俞永平的电话又来了，“小海，爸晚上转院回北京，想让你跟着一起走。”
李阅川当即反应过来。
电话那端有明显的医疗设备杂音，能听出是在病房里公放，真怕自己稍不留神老爷子再上呼吸机。
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才说出口，“二哥，我在这边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你们先回北京吧，别耽误治疗。”
电话那边的俞永平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转头对病床上正在输液的俞承说：
“爸，您听见了哈，老三在这边的古生物课题还没结束，全课题组都在绿岛呢，他不能自己回北京，把老师和同学全晾着不像话。等会儿我陪您先回，您看成吗？”
老将军苍老的声音从远端传来，疲惫得好似穿越了沧海桑田，“让....让老三安心学习，结束再回家。”
“成，我跟老三说。”
俞永平生怕多说多错，着急想挂电话，却在按断的前一秒被俞承制止。
老爷子抬手示意要亲自跟电话那边的“俞永海”说话，俞永平只能再把手机递过去。
“小海，多穿衣，多吃螃蟹。”
“爸，我知道了，您跟二哥回北京之后好好配合治疗。”
电话彻底挂断后，过了半分钟，俞永平的信息过来，“小川，爷爷目前神智混乱，刚才突然要联系你爸，这几天也许还有类似情况，注意配合。”
紧接着是第二条：小伙子不错，反应挺快。
李阅川回复：收到。
这一通电话让李阅川的心情坠入深渊，一旁的小霞都听傻了，竖着眼睛问：“二哥，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你亲爸吗？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李阅川都不知道这一团乱麻应该从何处开始解释......
小姑娘的不安满满写在脸上，李阅川摸摸妹妹的头权当安抚。
兄妹俩按照原计划出去吃烧烤看电影，小霞挑的动画片，李阅川全场心不在焉，一会儿想俞家，一会儿想季青衍，还抽空想了一下严止行。
这么大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等回去时候估计得请他喝一顿大的。
小霞这边他反倒不太担心，初中加高中一共六年，眨眼就过去了。按照小霞的聪明劲儿和努力程度，妥妥能考个好大学。要是能在北京最好，如果在别的城市也没关系，自己妹妹一定差不了。
另外，俞永平电话里透露出俞永海生前研究古生物，曾在绿岛做课题。李阅川绞尽脑汁回忆，除了“爱吃螃蟹”以外，再也分析不出别的信息。
恍然间意识到季青衍已经大半天没联系自己了，他好像每次去广州都变得特别忙，可能做大买卖都这样吧，时间金贵。他之前的那些雇主工作时也是这样，日程安排按分钟算。
周一李阅川先把小霞送回学校，自己则回了一趟李家村。
先坐公交到客车站，下了大客再倒小客，一路折腾回到李家正赶上午饭点儿。
李阅川寻声进厨房，李铁峰和刘芬正带着李阅敏的孩子吃午饭。
老两口一边一个把孩子夹在中间，一抬眼看见李阅川不声不响回来，两人都愣了。刘芬先回过神，“小川回来了，吃饭没？”
“爸、妈，我有点事回来一趟。”
刘芬一手抱着小外孙，一手指了指灶台上的锅，“锅里还有面条和饼子，自己盛。”
李阅川“嗯”了一声，掀开灶台上的铁锅盖，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过水面条。
李铁峰一见他两手空空就不太高兴，之前李阅川任打任骂惯了，自从去北京上班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仅瞎编排闹出那么大的事儿，还把小霞弄到孙家去让全村看笑话，要不是关键时刻能拿出100多万帮李阅敏还债，非得当着全村的面儿不认这个畜生玩意！
“这是从大城市回来的人呢，连做人都不会了，空着手就回家看爹妈。”李铁峰说着还怼了一下刘芬的胳膊肘，“这就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李阅川跟没听见一样，从酱碗里舀了两勺鸡蛋酱拌进面条，紧接着低头大口大口吃。刘芬给他夹了两筷子黄瓜丝又夹了两筷子猪头肉。
吃完午饭，李阅川洗完全部的碗筷，又把厨房全部归置了一遍，最后就着刺骨的凉水洗了把脸。
“妈，我有点事想问您。”
刘芬正在哄小外孙午睡，漫不经心说：“什么事？”
“我是您亲生的吗？”
刘芬缓缓抬头，“小川，你什么意思？”
李阅川一字不差地重复，“我是您亲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