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遵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刺客是冲着要他的命来的,宫里的太医都来了,全都摇头。
易从岚挺着大肚子,强忍着血腥味,眼睁睁看着太医们束手无策。
“公主,你的身子要紧……”
蒲枝看的心疼,公主和将军两人自从成亲后未曾争吵过,感情一直不错。
现在将军躺在床上生死未知,公主肯定心疼坏了。
易从岚确实深有触动,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伤,因为当初选择夏侯遵的时候,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了。
她更担心自己情绪激动会影响到腹中胎儿,因此尽量放松自己。
孟母赶来看到她也在,立马急了。
“谁把这事告诉你的?你一个大肚子的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蒲枝,快带你家公主回去休息!”
孟母对易从岚的肚子极其看重,这可是孟家嫡系唯一的血脉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好的,娘,我先下去了,有事您喊我。”
她在蒲枝的搀扶下离开了这间血腥的卧室,宋纸浑身都是伤的跪在院中。
“起来吧,他不希望你出事。”
宋纸没吭声,也没起来。
“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宋纸低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泥土。
“明面上是三皇子余孽,为了替三皇子报仇,幕后有没有推手还在查。”
易元化的人和他一样,都属于容易被人挑唆的,如果幕后还有推手,宋纸肯定不会放过对方。
易从岚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地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蒲枝,给解锡榆递个消息,让他查清今晚刺杀一事,你安排的人也一起打探一下消息。”
她需要知道今晚到底是谁动的手,又是谁想坐收渔翁之利。
易从岚一直在等消息,从天黑等到了天亮,太阳升起的时候,她腹中的胎儿已经躁动不已了。
“乖女儿,再等等……娘要为你爹报仇。”
蒲枝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带来了四封信,她先打开了解锡榆的信,又打开了其他三封。
“易星德……”
她早就猜到可能是他,只是还想确认一下。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救治夏侯遵的卧房,宋纸还在跪着,一脸苍白,摇摇欲坠。
“把他拉下去,让大夫给他疗伤。”
宋纸不愿离去,想与护卫抗衡,易从岚只一句话,让他乖乖听话了。
“我已经查到是谁动的手,等你养好了伤,我让你亲自报仇。”
她踏进了卧房,那股血腥味淡了不少,太医应该是走了,孟母坐在床边打瞌睡。
“娘,夫君如何了?”
“阿岚,他……太医说最多也就这几日了。”
孟母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最后一个儿子也要离她而去了,她到底是什么命啊!
“娘,你还有我,还有你的孙女,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孟母强忍着泪水不哭,她嫁到夏侯家就注定了这个结局,想比她而言,易从岚才更苦,这才多久就要守寡了。
夏侯遵受伤太重,一直昏迷不醒,易从岚向宫中递了消息,这几日先不去宫里了。
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被散布的满城皆是,解锡榆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族一一记了下来。
以易从岚的记仇性格,在这件事上插了一手的人,估计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夏侯遵终于醒了,守在床前的恰好是易从岚,他艰难的伸手握住她的手,她从梦中惊醒。
“你醒了?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叫太医过来!”
她刚才好像问了一句废话,就他现在这样,哪里能舒服?
夏侯遵微微摇头。
“不用……叫太医了,我……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他能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必须趁着还清醒的时候交代后事。
“好,你说,我听着。”
易从岚没有跟他犟,他现在的身体是强弩之末,她愿意乖巧一点配合他。
“书架……最上方……有我留给你的……印信,是我给你……留下的……亲兵和私产。”
“没有机会……看到女儿出生……我很……抱歉……”
“娘……就留给……你照顾……了……”
他没说一句都要停顿片刻,易从岚很有耐心的听他一句句的交代。
他这段时间没有白忙活,几乎把可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完了。
“以后就……辛苦你了……如果有来世……希望我们能……生在……平凡人家。”
他们婚后虽然感情看起来不错,但中间始终隔着许多东西,皇家的威胁,夏侯家的未来,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
夏侯遵总觉得亏待了她,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应该能举案齐眉吧?
“嗯,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也会照顾好娘和女儿,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们。”
眼角的泪滑落,易从岚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以为早就接受了夏侯遵会死的结果,却不想真到了这一天,还是会难过。
“我给女儿……取了名字,夏侯……映安,你觉得……如何?”
“很好,你才华在我之上,这个名字很好听,映安,爹给你取了名字,喜欢吗?”
她把夏侯遵的手放到鼓鼓的肚子上,夏侯遵感受到一阵胎儿的蠕动,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好,他终究是为嫡系留下了一个孩子。
说了这些话,夏侯遵像是用尽了力气一样又昏睡了过去,易从岚赶紧喊了孟母过来。
她去了书房,找到了书架最上方的一个梨花木盒子,里面放着一枚印章。
父皇最关心的虎符放在哪里,夏侯遵到现在还没说,她也有点不想问了。
又过了两日,夏侯遵终究还是过世了,孟母哭的魂都断了,易从岚强撑着身子招待了一上午前来吊唁的达官贵人。
停灵七日后下葬,接下来七日,府上每天都有人前来,门前还有老百姓自发前来吊唁。
他们进不了府门,就在门前磕头送夏侯遵一程,夏侯家满门忠烈,值得百姓如此爱戴。
“七皇姐请节哀啊……”
易星德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来安慰易从岚,她丝毫没有招待的意思,让宋纸把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丢出府。
有些账之后再慢慢清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夏侯遵的身后事办的漂漂亮亮。
易星德没想到她都死了男人了还这么嚣张,他表现出受伤的样子,却没几个人看他演戏。
他现在就是废人一个,毫无价值。
许阁老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经向如今的太子投诚,朝局一下子稳定了。
夏侯遵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边关,边关将士立刻警戒,严防蛮夷有什么大规模的动作。
夏侯家的旁支全都得知这个消息,在军营里自觉为他送行。
林寒石在军中已经有了点成绩,得知夏侯遵去世后,他也难过了许久。
易从岚还是倒下了,在夏侯遵出殡当天,她强撑着跟了下来,紧接着就晕倒了。
这一睡就是三天,再次醒来时,她又要为未来谋划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从她重生回来那一刻,一切都由不得她了。
想要活下去,想要一个太平盛世,她就得做出牺牲,牺牲的人,也不会只有她一个。
老皇帝没想到夏侯遵去世的那么突然,身体甚至还高兴地好了一点。
得知易从岚醒来以后,忙不迭的召她入宫。
“虎符呢?他去世后有没有把虎符交给你?”
老皇帝对于虎符的执念太深,他已经受够夏侯军的制衡了。
“父皇,他说把虎符交给了可以信任的人,待我们的女儿及笄之后就会交给她。”
易从岚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反正父皇也活不到那时候了,暂时安全就行。
“可以信任的人?会是谁?你有怀疑的人选吗?”
易从岚哭丧着脸摇头。
“是儿臣无能,没能为父皇分忧,父皇罚儿臣吧!”
她跪倒在地,老皇帝急的赶紧让她平身。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出事,你还是住在宫里吧,宫里太医多,万一有个好歹,也能及时看顾。”
老皇帝现在对她腹中胎儿的重视程度,超过了她本人。
如果生产的时候只能二选一,他估计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孩子。
“谢过父皇,我回去同婆母说过以后,再带些寻常用的物件,明日便入宫陪伴父皇。”
易从岚等这一天等了许久,她终于光明正大的回宫了!
她当天回到家中说起要入宫住,孟母很是不赞同。
“宫里规矩多,人多,万一有个好歹……”
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夏侯家嫡系唯一的血脉了,可不能出事啊!
“娘,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规矩多那也只是针对曾经的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公主。
现在的她已经是镇国公主,不仅在宫里,哪怕是朝堂之上也有了她的人。
孟氏说破了嘴皮子都没拦住她入宫的脚步,只能一脸幽怨的让她记得时刻传消息来家里,生产的时候一定要请她入宫。
孟嫦绢和安问巧都陪着孟氏送别易从岚,只听孟氏低喃道。
“早知如此,当初该让遵儿娶个寻常女子,也不会拦都拦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