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熙今年三岁，身着合身的象征太子身份的赭黄蟒袍，唇红齿白，眉宇间隐隐能看出谢枢的影子。

小嘴微微嘟起，低头坐在一边故作老成连声叹气，胖手在摆弄着九连环。

因他身材矮小，玫瑰椅于他而言显得有些高。小人儿的胖腿在半空中一摇一摆，时不时咕囔一声，看着着实好笑。

还未等他拆开手里的九连环，外面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旋即听到守在门外的宫娥请安的声音。

杨熙意识到谢枢来了，抓着九连环准备从椅子上跳下去见父亲。守在太子身边的嬷嬷大吃一惊，怕这位太子爷儿摔坏腿脚，忙小心将人抱下来。

双脚一接触地面，小人儿如一阵风般飞出去扑到谢枢身上，兴冲冲喊：“爹爹!”

看着跑得满头是汗的儿子，谢枢抬手擦拭他额上的汗珠，软了声音问，“熙哥儿在忙什么？”

“熙儿在拆九连环，爹爹昨天教过的，可是……”小男孩话音一转，圆滚滚的脑袋也渐渐低下来，显而易见的失落，“熙儿忘记怎么拆了……”

谢枢失笑，捏捏儿子脸上的软肉，旋即一把将人抱起，刮刮他小鼻子笑道：

“没事，爹爹再教熙儿便是。这九连环本就难，多少年纪比你大的哥哥都解不开，熙儿已经很厉害了”。

杨熙上一刻还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中，下一秒被父亲哄得眉开眼笑，胖手揪着他龙袍，毛茸茸的小脑袋窝在他怀里，兴奋欢呼：“太好了！多谢爹爹!”

谢枢抱着儿子准备走进内室，见迎面而来请安的云霞云谷，她们二人自北苑起便是李妙善的贴身丫鬟。如今还一直贴身伺候。

“皇后呢？”年轻帝王声音清冷，面对下人又恢复一贯积威甚重的气息，完全没有方才面对儿子的和煦。

云霞低着头回答：“皇后娘娘尚在里间午睡”。

“爹爹，熙儿方才进去看望过娘亲了，她睡得很熟，咱们还是出去莫打扰她吧”。谢枢往里间走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笑着对杨熙说好。

父子俩在正堂外玩九连环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传来熙哥儿银铃般的笑声。云霞云谷二人站在不远处望着，即使这一幕已经看见过无数遍，还是忍不住心中感叹陛下宠爱太子殿下。

寻常人家的孩子见父亲一面都难，好不容易见面也是耳提面命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试图在孩子面前摆摆一家之主的威风。更别说亲自陪孩子玩，教孩子读书这等仔细的事儿了。

陛下是真真把太子宠到骨子里。不论朝政多忙也坚持回来陪皇后和太子用膳，晚膳后还带熙哥儿上御书房陪自己批奏折。

他曾笑对皇后说：该早些让哥儿接触朝政之事，长大继位时才能做到游刃有余。

陛下疼爱太子，固然有父子血脉相连的缘故在，但云霞知道，太子是皇后所生，因此缘故圣人才如此疼爱这个孩子。

在这个皇宫中，偏偏不是母凭子贵，而是子凭母贵。

云霞又朝里间小心望了一眼，心中长舒口气。娘娘刚嫁给陛下之时曾计划在汤药中下毒，亦或是枕头下藏了锐利的簪子，意图谋害陛下。

二人时常一见面就吵，娘娘恨他杀了赵柯，对他的厌恶痛恨与日俱增。不论陛下如何解释，落在娘娘眼中都是别有用心。

那段时间娘娘常常以泪洗面。后来不知想到什么法子，居然撺掇吴嬷嬷助她逃出皇城，只是人还未跑出长安便被千牛卫抓获。

圣人一怒之下，丝毫不念及旧情便处死吴嬷嬷和佩儿。自此，在这深宫重缭中，娘娘再没有机会逃脱。

众人皆以为日子就这么相看两厌中度过，未曾想到娘娘游御花园经过假山时，不小心摔伤了脑子，以致前尘往事悉数忘却。正是这个原因，帝后二人才能像现在这般和睦相处。

不久娘娘怀孕有了太子殿下，圣人欣喜若狂，当即宣布大赦天下，大批的奇珍异宝，玳瑁古玩更是源源不断运到坤宁宫供皇后赏玩。

后怀胎十月产下一子，圣人在娘娘生产过程中全程陪护，又因娘娘体弱，生产之时万分凶险，险些一尸两命。眼见着母子均安，帝王喜极而泣，握着娘娘汗湿的手发誓再不要孩子。绝不会再让她处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中。

哥儿周岁礼，帝王赐名为熙，当天宣布任哥儿为太子，当即命礼部尚书拟写奏疏宣告天下。

回忆前尘往事，云霞二人心中多有感慨，她们陪在娘娘身边最久，知道娘娘的心结。如今把忧愁烦恼忘却，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起码帝后再不会见面就吵，圣人也再不会气愤拂袖而去。

李妙善躺在金丝天蚕合欢帐上，梦境中总出现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狰狞着脸扑向她，撕喊着让她赔命。

她无处可躲，终于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云霞等人听到动静忙进去伺候，皇后娘娘午睡醒来，另有宫娥出去通知陛下和太子。

太子正一本正经盯着父亲手里的九连环，心里既钦佩又着急，这东西在自己手里怎么也解不开，分明到了爹爹手里轻而易举就解开了。这是什么道理？

谢枢见儿子苦着脸，知道他胜负心上来了，忍不住笑道：“行事最忌讳浮躁，哥儿好好反思，是不是急着解九连环好去娘亲面前炫耀?”

被戳中心事，杨熙小脸一红，忍不住摸摸鼻子，眼珠子滴溜往其他地方转。

谢枢还想再说什么，便听到宫娥汇报皇后醒了，他起身牵着儿子的手往外走，“去看看你娘亲”。

杨熙听到娘亲醒了心里也高兴，今日他独自一人坐在外面，爹爹又忙于政务没空陪他玩，伴读家中有事没能进宫，他孤零零的只能摆弄手里的九连环。

看着挣脱他手的皮孩子一蹦一跳往前冲，谢枢忍不住笑骂：“仔细摔了，阿娘看见生气”。

杨熙听这话马上被定了身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眉毛皱巴巴。上次他在外面贪玩弄脏了衣裳，阿娘冲他发了好一通脾气，还拿戒尺打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宫娥看见太子殿下委屈巴巴的模样，小手揪着自己衣带，一副不敢进门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殿下莫怕，上回娘娘找了您一整天都找不到，心里着急才忍不住打了殿下，后来娘娘也心疼，只是怕您被陛下宠得越发没了规矩，只好在殿下面前扮演严母的角色。殿下也要多多体谅娘娘的不容易才是”。

说到上回的事，杨熙也意识到自己错误，回想起当时阿娘一边哭一边打他的场景，声音忍不住哽咽，扯着谢枢衣袖可怜兮兮道：“爹爹，对不起，儿臣让您跟娘亲担心了”。

上回的事说到底谢枢也有错。当时他带熙哥儿上御书房，后面有臣工进来请奏朝事，他怕哥儿无聊就让人先回去。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甩开守在身边的太监，偷偷跑到御花园山洞里抓兔子，还在那里睡着了。

不说李妙善，就是他也忍不住打。只是后来看哥儿哭得实在可怜，瑶儿下手又颇重，哥儿手心都出血了，他才没忍心继续打。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哥儿知道以后乖乖听娘亲的话就是了”。

杨熙用力点头，“爹爹放心，儿臣一定好好听娘亲的话!”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旋即进门去寻人。李妙善尚在云霞云谷的伺候下梳发，透过铜镜看到身后的一大一小，不由笑问：“哥儿怎么来了？”

杨熙箭步冲上去抱着李妙善的腿，就要往她怀里拱，小嘴跟抹了蜜一样甜，“阿娘，儿臣想你了”。

李妙善忍俊不禁，摸摸他的小脑袋，“今早不是刚见过吗，才一早上不见就想了？阿娘怎么不信呢？”

“是真的!”杨熙转头望向谢枢，大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是爹爹教我的!”

云霞扑哧一声笑出来，李妙善小脸通红，不着痕迹瞪了一眼云霞，朝身后男人小声嘀咕：“一天天的净教些什么东西？也不怕哥儿学坏”。

眼看着头发已经梳理齐整，谢枢挥退下人，朝女人孩子走过去，温声笑道：“这是哥儿想对你说的，亦是我想对你说的，流传千年的典籍，哥儿怎么可能学坏?”

说着又凑到李妙善耳旁咬她耳垂，声音黏糊糊，像沾染晨间的雾气，“不过为夫倒想学坏，不知娘子给不给这个机会?”

李妙善气得要打他，窝在怀里的哥儿忍不住探头问，“爹爹在跟娘亲说什么？竟是儿臣也不能听的?难道爹爹把儿臣当外人了吗？”

他知道父亲把宫娥支出去是方便说话，其实也是把宫娥当成外人。但是他是爹娘亲生的儿子，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爹爹都会满足。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跟阿娘说悄悄话不给他听。

谢枢轻声笑，眉眼间皆是明媚，“这话只有夫妻间才能说，等哥儿以后长大娶媳妇儿，到时候就可以跟媳妇说了”。

听到父亲打趣，杨熙耳朵慢慢变红，几乎钻到李妙善怀里。他见多识广，知道爹爹所说“娶媳妇儿”是什么意思。

见儿子在场，夫妻连说悄悄话的机会也没有，谢枢让人带杨熙出去玩。室内只剩下他跟李妙善两人。

望着刚睡醒的人儿红通着一张芙蓉脸，纤纤玉手正勾起耳边垂落的一缕发丝，望向他的眼神妩媚而慵懒，他心中一动，热气不觉涌上来。

旋即坐在旁边把人抱怀里，摩挲着她的脊背，声音带着诱哄：“瑶儿睡饱了吗？”

李妙善瞪他，明显察觉到男人龙袍下伟岸身躯的动静，恨恨道：“睡饱了，我要出去”。

“既然睡饱了，为夫刚从御书房回来，眼下正困倦无比，瑶儿可否屈尊降格陪陪为夫?”

“不要!”感受到越发逼近的男人，她心中料想要真应了这家伙，不到掌灯时间别想下床。

“谢枢，你堂堂帝王居然白日宣·淫，真真替你感到丢脸”。

谢枢张嘴含住她柔软的耳垂，小心翼翼啃咬着，含糊不清道：“圣人有言，食色性也，夫妻阴阳交合乃顺应自然……”

说着再顾不上其他，打横抱起女人往床榻走去，没过多久，那顶金丝合欢帐便在男人的抖动中剧烈摇晃起来，同时传来女人猫儿一般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