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裴勇觊觎文菁菁。夏薇听明白了周文的意思。
按时间推算,楚裴勇是在文菁菁去世后,迷恋上了像她的人。不知是为报复叶长青和楚凤英离婚,还是楚凤英因此住进精神病院。
但世上只有一个文外婆,文外婆只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好母亲好妻子的好女儿。
“不可能像!这世上没人会像文阿姨!”夏薇一刀劈开粗杉木段。
“所以楚裴勇一直在换女伴。”
“他为什么要这样侮辱已故的人?”一把年纪都快可以做爷爷的人了,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可能是……”周文抱起一摞劈好的柴火,码上身后的柴堆,“是对叶氏董事长。”
“爸……叶叔叔?为什么?”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叶楚两家因为叶风母亲的去世绝交了。”
“不是因为和叶楚的母亲离婚才绝交的吗?”
“好像不是。离婚后,叶楚的母亲还能进叶家祖宅。叶风母亲去世后,叶楚的母亲就住进了精神病院。”
周文顿了顿,盯住夏薇的眼睛,“那以后楚家股市持续走下坡。现在虽然仍是最大房产商,但并不是巅峰时期……叶家在背后支持了别家。”
不懂经商的夏薇,开始云里雾里。她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叶叔叔在对付楚裴勇?”
“你知道叶风母亲被警方判定的死因是什么吗?”
夏薇摇头。大概也是像叶风那样被人背后捅刀子,却抓不到真正的凶手。
“她死在自家的院子里。”
“家里?!”
“自杀。”
“不可能!”夏薇刷一下站起身,“谁判定的?有没有证据?”不行,得让韩毅来破案。“周文,快,手机借我。”
周文愣愣掏出手机:“学姐要给谁打电话?”要亲自问叶风吗?还是已经怜悯了?想要复合了?
夏薇接过手机,让周文开锁。
周文道:“一个w。”薇的声母。夏薇的薇。
夏薇划了一个周文的文的声母,打开屏锁:“有韩毅的电话吗?”
“在通讯录里。”不可能是韩毅接手的案子。二十年前,韩毅也还小。
夏薇翻到通讯录,找到韩毅的电话,拨了过去。
一会后,韩毅精神抖擞的声音传来:“周公子,有何贵干?”
“韩警官早,我是夏薇。”
“啊?你还没回家吗?”
“我在我师父家。”
“哦,周文跟你一起吗?”
“嗯,我师父是他师公。”
“啊?呃,叶风知道吗?”
“知道的,我昨天和他打过电话了。”虽然是周文接的,“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你说。”
“你知道叶风的母亲……文阿姨的案子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那个案子已经以自杀结案。现场找不到其他证据,只能认定为自杀。”
“但文阿姨不会自杀,她那么爱叶叔叔和孩子,怎么可能会在马上要新年的时候离去?韩警官,文阿姨是被害的,因为紧接着叶风就遭人谋杀。我亲眼见到他被刀刺了!”
微微发抖的声音,颤得双眼发红。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人血会那样红艳,红艳到可以把白雪浸透。
电话又沉默了。
“我当时在现场,叶风就倒在我身上!”脑中浮现那要斩断叶风腰部的利刃,夏薇闭了闭眼,“他的腿就是这样残了的。”
“我知道,”韩毅闷闷道,“我看过卷宗。但叶风的案子和他母亲的案子没有关联。”
“怎么可能呢?”
“没有证据链。”
“那为什么可以认定文阿姨是自杀?”
“因为……她胃里有大剂量的安眠药。”
“不可能是被注射的吗?”
“那是一块花糕携带的,从嘴里吃进去……和她腊八节那天刚做的花糕一样的糕点。”
夏薇想说些什么反驳,却无从辩驳。她不相信文菁菁会自杀,却无从施力佐证。
或许叶风不告诉她双腿痊愈,便是基于此考虑。
想到此,她不禁苦笑了笑。这种时候,她还在考虑儿女私情。
叶风隐瞒是对的。她给不了他什么好运,却极可能会再次带去厄运。
“你,还好吗?”韩毅问道,“需要我通知叶风来接你吗?”
“不用……我等会就自己回去。韩警官,谢谢你花时间听我说。但文阿姨不是一个会自杀的人。她家就在我外婆家隔壁,我们全村人都不相信她会自杀……”
夏薇有丝哽咽,“如果你见过文外婆就会知道,她的女儿绝不会自杀……”
那是一个年轻就守寡,独自养大女儿,女儿却不幸离世,仍努力活着的坚强女性。
她的女儿和她一样温婉坚韧,绝不会自杀撇下年幼的孩子和深爱的丈夫。
电话里一阵沉默。
“再见,韩警官。如果我发现了证据,可以联系你吗?”
“当然可以。但不要私自调查,那不是你能做的事,会很危险。等我这边案子忙完了,我会再去海城。”
“你会给文阿姨翻案吗?”
“会尽一切可能。”
“谢谢,那不打扰你了,你忙。”
“你别去调——”
听到韩毅的末语,手指已经结束了通话。夏薇把手机还给周文,坐回矮凳,继续劈柴。
周文的电话忽然又响起,一看是韩毅,他忙摁了静音,借口给厨房忙活的师公抱点柴火去,悄悄到后院接电话。
“喂,韩警官?”周文坐墙角,盯着通往前边的走廊小声说,“我是周文。”
“你把人绑架了吗?”
“怎么可能?你见过被绑架的人可以给警察打电话的吗?”
“不是,怎么还没送夏薇回去?”
“不是我不送,是学姐不想回去。她被叶风伤透了心,想散散心。”
“……你们现在在哪里?”
“武寺山,我师公家。早上和叶风通过电话,他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韩毅疑道,“欺骗警察,会被抓来警局的。”
“是真的,他还让我武叔在电话里骂我。他就是这样小肚鸡肠阴险的人。”
“……夏薇是他妻子。”
“妻子就可以拿来骗吗?你看到他站起来,不觉得震惊吗?只有他那样满腹黑水的人,才能骗枕边人。”
“……我建议你还是赶快带夏薇回去。”
“我等会就带学姐回去,我师公现在在烧早饭。”
“你们还没吃早饭?孕妇不能饿的吧?”
“我师公的早饭,是我们的午饭。”
“……吃完午饭就会回去的吧?”
“嗯。”
“那到家了,可以给我个电话吧?我得知道孕妇安全到家了。”
“嗯……我师公喊我们吃饭了,先挂了,再见。”
挂了电话,周文盯着飘来杉木香火气的走廊,有些心不在焉。他坐了会,起身去厨房。
吴林正把淘好的米倒入锅中的饭甑里。
“师公。”
吴林转头瞥一眼周文,继续倒米:“你师姑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不是我的。”周文恹恹道。
吴林就一个饭勺子敲他后脑勺:“大逆不道!你也敢想?”
周文抿住嘴,捂住肿出个包的后脑,委屈巴巴盯着锅里沸腾翻涌的煮饭水。
“和孩子父亲结婚了吗?”吴林用饭勺把饭甑里的散米轻轻刮平。
“没有。”确实没办婚礼,“还被抛弃了。”
“抛弃了?”饭勺子啪一下敲上饭甑,“哪个兔崽子?”
“一个纨绔子弟,”周文愤恨道,“占着家里有钱,胡作非为,枉费师姑一片真心,还欺骗她。”
“在外偷吃?!”
周文轻轻点头。反正他没说。
饭勺子就频频敲上饭甑。等木盖啪一下盖上饭甑,周文感觉不锈钢饭勺都被敲弯了。
吴林啪一下把饭勺放木盖子上道:“我要下山去店里拿菜回来,你守着锅。”
“师公,我去拿,您陪陪师姑。她还总想原谅那人,您劝劝她吧。刚还说想回去,我劝不住。”
“还是原来那家卖板栗粽子的店。”吴林长叹口气,走往前院。
脚步声远去到听不见,周文看了看熊熊燃烧的土灶,往后院去。
从后院翻墙出去,绕到前门,他驻足听了听咚咚的劈柴声,乘缆车下山。
经过每年和武德来拜年都要买上几个板栗粽子的半山腰农家小吃店,周文递给老板五百块现金道:“能麻烦您帮忙把我师公的菜送上去吗?我要出去一趟。”
“可以的,但总共要不了这么多。”中年老板递回三张红钞,“你师公准备烧饭了吗?”
“嗯,家里来了客人,今天要早点烧午饭。”
“那我一会就送上去。”
“麻烦您了。”周文推回给老板三百块,“当您的辛苦费。”说完就走,不给老板再退回来的机会。
“诶,诶,周文!”
周文挥挥手,跑下山。
来到停车场,他回望深绿高耸的武寺山顶。
学姐,好好散心吧。就算忍不住想回去,也要忍几天。太容易原谅,叶风不懂珍惜的。
叶风已经不珍惜了,晚点回去吧。大家族的是非恩怨,远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复杂。
豪门酒局的深闺贵妇,都能知道楚裴勇公开侮辱文菁菁,叶氏集团的董事长怎么会不知道?
能领跑集团的精明之人,不会放过敢羞辱亡妻的敌人。
叶长青的隐忍远超叶风,他能允许仇敌在面前上蹿下跳,必然在等一击必杀的机会。
周文不懂经商。但从小生活在大家族,豪门规则该懂的都懂。
商场同战场差不了太多,都讲求放长线钓大鱼。
楚裴勇已经在叶长青的鱼线上许多年。没人知道叶长青会什么时候收杆,但夏薇不该成为第二个牺牲品。
她本就不欠叶风,何必被不存在的恩情裹挟。如果是日久生情,腹中子够不够她余生的快乐?
如果够了,可不可以不要重返叶家?那里,太多恩怨了……
周文驻足良久,上车调转车头离去。
等出了景区,他拨通叶风的电话:“我现在送学姐回来,到高速路口来接吧。我要回家里一趟,不去市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