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世界虽然并不相信科学一类麻瓜们奉若圭臬的规则,但治疗师们通常对此持有开放的意见。尤其是在一些并不好完美验证的研究上,他们偶尔也会放下偏见,从麻瓜医生上学习些什么。
比如说,心理问题很大程度确实会反映在身体状况上。
“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每天离不开药的那种人。”洛夫古德说,样子非常平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芙罗拉一时没能搞清她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陈述事实。
她咳嗽了几声,声音闷闷的,“有些不舒服,没关系。下一个地方就是医务室了,我会找庞弗雷夫人拿些治疗药剂的。”
粗略估量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头像是在太阳下晒了几个钟头,视野有些模糊,不过身体还有些力气,也不至于睁不开眼,说话时有被粗糙东西磨住的不痛快感,伴随着几声时不时的咳嗽。芙罗拉猜测自己身上有些小感冒,并不严重,是不至于连完成最后一个任务都有十足困难的程度。
那么,既然还有余力,还是不要把本该留给自己的工作交给别人比较好。
“好吧。”洛夫古德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对着一团空气说,“真不敢相信明天就是圣诞节,我要是圣诞老人就好了,可以骑着麋鹿到处飞,还可以爬进烟囱里面——”
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畅想,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点真让人可惜,但又可以一直听到格雷女士的抱怨,就像听笑话一样,我可以带几块巧克力去偷听······”
说到这,她那充满灵气的眼睛突然对准芙罗拉,对她说,话题转换速度让芙罗拉有些惊奇,“我像毒药一样让人上瘾。人越接近我,我就越强大。人越想要我,就越接近死亡。需要我的人爱我如上帝,憎恶我的人避我如蛇蝎——我是什么?”
“什么?”芙罗拉下意识说。
洛夫古德耸着肩说,“一个谜题。拉文克劳塔楼的入口处有一枚青铜鹰形的门环,你只有回答他的谜题才能进去。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的公共休息室在拉文克劳塔楼?”她飞快地眨眼,“上次门环不太满意我的回答,大嚷着说‘普通,这太普通了’,他很像分院帽,很有一种亲切感,对吗?”
芙罗拉不敢苟同。考虑到帽子的破旧,难道分院帽不是更像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吗?
“好吧,看来你不是很喜欢帽子。”洛夫古德说,仿佛能看穿芙罗拉的内心。她继续问,“如果你回答这个问题,你会怎么说呢?”
“噢,顺带一提,”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的答案是好奇。那句话怎么说的,九条命都挡不住好奇。你觉得呢?”
“有道理。”芙罗拉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是——谎言?不,比起谎言,更像是——咳咳”不知怎么,尽管走廊上甚至还有些闷热,芙罗拉就是觉得有寒风溜进了她的喉咙。
“——疯狂?”她皱着眉说。
洛夫古德做出思考的神情,过了几秒,她打了个响指,“有趣的答案。我开始喜欢你了,小花。”
“小花?”芙罗拉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叫我?”
“‘欢迎你,让我在北方的迷雾中成为你的珍宝’。”洛夫古德欢快地说,“罗马神话里的花神就叫芙罗拉。我喜欢这个名字。”
“前面那句话是?”
洛夫古德苦恼地垂下头,“那是一个画家对芙罗拉的祝福。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你——我们到医务室了。你看起来离死亡只差临门一脚,你会觉得我说得很夸张吗?”
“事实上,我对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用夸张来形容你这句话再正确不过。”芙罗拉捏了捏手指上的汗,推开了医务室的门。洛夫古德跟在她旁边,跟她差了几秒进来,她环顾四周,芙罗拉第一次看她露出明显不高兴的表情。
“真糟糕,庞弗雷夫人似乎不在这。”洛夫古德皱眉说,声音轻飘飘的。
芙罗拉摇摇头,“没关系。我知道麦格教授需要的魔法药剂长什么样。”
“唔,我不是指这个。”洛夫古德难过地说,“如果你死在这里的话,我会每天摘最新鲜的花送到你的墓碑前。也许我现在就出去找庞弗雷夫人的话还来得及。”
“不,这只是小感冒。请不要自说自话就把事情拉到死亡这个高度。”芙罗拉打开医务室拜访药剂的柜子,很快就拿出了颜色各异的魔药,她在瓶瓶罐罐里拿出了一瓶粉红色的魔药,并拿到洛夫古德面前晃了晃,“这是活力滋补剂,吃了它我就会没事的。”
“可是——”
“我的身体不太好,一旦生病脸色就会很难看。”芙罗拉打断她,解释说,“相信我。当你的身体每天都冲你发出警告时,你也会对如何缓解痛苦有一套自己的方案。接下来这些魔药就麻烦你交给斯内普教授了,我实在是不太想见到他。”
“好吧。”洛夫古德不情愿地接过了药水,“你会没事的。我相信你。”
芙罗拉回应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送走了明显存有疑虑的洛夫古德,芙罗拉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欺骗洛夫古德,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在她立志成为一个治疗医师后,明白在什么情况下能做,什么情况下不能做,这理应是基础中的基础。所以,洛夫古德确实没有必要担心。
庞弗雷夫人不在医务室,芙罗拉也清楚这一点——这几天趁学生们都回家了,她便跑去圣芒戈帮忙了。圣芒戈这几天总是很忙,总有巫师希望能在圣诞节搞出不愉快的事情——这让她躲离了夫人关切的责问。谢天谢地,她真不想碰见这种情况。
芙罗拉狠狠咬住牙齿。本来是想在学校没什么人的时候去找密室和石化有关的信息。
但现在,她打开装着活力滋补剂的瓶子,放到唇间,感受到酸味夹杂着苦味的液体滑过舌尖,再一路往下,热度一下子像炸开的棉花糖迅速膨胀,身体的温度逐渐上升。虽然如此,芙罗拉苦着脸想,不管喝多少次,她都无法习惯这样古怪的味道,像是鼻涕虫和屎味巧克力的结合体,真希望她以后能制作一款绝对甜味的药剂。就像比比豆那样可以有多种不同的口味。
眼皮缓缓下沉,就像泡在暖阳一般舒适,困意涌上心头,芙罗拉就着病床,拉上了雪白的帘布,这让她容易想起圣芒戈的病房。奇怪的是,她分明也已经不太记得以前到底为什么每天都待在圣芒戈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导致身体会不好呢?
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沉梦乡。
*
哎呀——你是?
素未蒙面的客人?可真是少见。你看起来简直价值不菲,原来如此,只是因为无聊才到访于此吗?
我也无聊透顶了呢。什么——想听我说几句?没问题哦,我可是积攒了一箩筐的故事。
你很有兴趣吗?
呵呵,真让人高兴。
接下来我要讲述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叫做芙罗拉的,少女的故事。
芙罗拉知道自己是一只叫做芙罗拉的狼。狼一般是一种群居动物,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蛰伏在草丛里。她饥肠辘辘,饿得能吃下好几头牛。
显而易见,她知道自己正在捕猎,这么多天来她头一回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一个叫做小红帽的蠢女孩要来看望她身体不好的外婆,在芙罗拉潜伏着的贫穷村落,那个女孩跟她妈妈大吵了一架,决心要离家出走,逃到偏远寂静的外婆家躲上几天。
多么好的机会!!
——但是,她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徘徊在外婆屋子外的兔子猎人,在那只兔子看不见的地方冲他咬牙切齿。
哈,兔子。她不无怨恨地想,迟早有一天吃了你。
她想到自己现在独自捕猎的结果,不禁狠狠拍了下坚硬的土地,疼得她掌心发麻。
原本,芙罗拉的生活理应是平静而安稳的。狼族部落建在高高的群山之巅,那里是没有争端、没有战争的平和之地。虽然并不是每天都能饱餐一顿,但却有在阳光下扇动着金色翅膀的蝴蝶盘旋在花野间。在那里,太阳永远不会落下,每个人都能平等地接受神的祝福与馈赠。在绿色的山崖,族人们会放声高喊,庆祝每一次捕猎胜利。
芙罗拉便与妈妈生活在这样一个仿佛永远都会幸福下去的地方,听着每一声似乎不会停止下来的嚎叫。
是的。她开始这样想象。不会有任何东西能阻止这样的美好,这里是没有冬天的乐园,是渺远的寂静之林,她会在这里与妈妈一直生活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她、她疯了!!!”
欸?
“她带了什么人回来?快看她、她的脸!!多么肮脏丑陋!!”
——欸?
“这是神的怒火!!快杀了这个女人,否则、否则神也会驱逐我们的!!!”
···········欸?
被一双手轻柔地捂住了眼睛,周围是足够让她们消失在世界上的无尽热度。妈妈的声音在耳边虚弱地回响。
“——不要看。”
“······妈妈?”
是血。作为狼,芙罗拉是很清楚这一点的。这是浓郁到仿佛整个人浸泡在血里,令人作呕的味道,是哪怕拼命屏住呼吸,也无法不去在意的气味。
“把他们驱逐出去,就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吧。你的罪过,我们无法宽恕。”
——罪过?
在太阳之下,已过七旬的狼族部长挺着背,举起代表了部落正义的手杖,高声宣判了她的罪行。
“带来一个身负诅咒的外乡人,你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离去吧,这里早已不是你的安身之所。”
一直坚定地放在她眼前的手仿佛终于支撑不住的垂下,从那了无生机的胳膊上,流出细流一般汩汩的血水,在往上看,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那是一张有如□□一般黏皱的皮肤和凸起的密麻疙瘩组合起来的怪物的脸庞。
可是怪物的声音却温柔地就像飞舞着的金色蝴蝶。
“别怕,芙罗拉。”
是妈妈吗?
她往下看,看到被无数利爪贯穿的胸膛。全身上下,她已无一处称得上完整,已无一处能看出来原本的模样。金色蝴蝶被粗暴地抓在爪下,翅膀正发出濒死的哭嚎。一滩血水在她的身下不断扩张,与另一滩血水交融,印出了那可怖的容颜。
芙罗拉惊恐地看向不远处,那已不能称作是一具尸体,用残躯来形容也不尽合适,那是被撕成肉块,仍然泛着新鲜血丝,看不出原本形状的东西,皮被剥成碎纸一样,留下炭烤的痕迹。
那是——
那是妈妈在森林救助下来的濒死的外乡人。
却为她们带来了疫病和诅咒。
“我知道了。”像马上要绷断的珠链,妈妈说。
她们,还能去哪?狼群离开了她们,留下了血和肉块。芙罗拉和妈妈搀扶着彼此,在山脚处停了许久,就那么遥望着群山之巅,离开了部落。
离开部落后,她们在外面寻觅了许久,妈妈学会了如何伪装自己的面容。她们来到了由兔子主宰的社会。
兔子,都是一群胆小的群居生物。
她们对兔子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个安身之所。
某一天,妈妈被发现了身份。
于是兔子举起枪,干脆利落地杀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