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2.14
开学了。新的一学期。我住校了。
能从阁楼带到寝室的东西,除了日记,再没有其他。
陆芜。你为什么全都拿走,什么也不留下。
为什么,不留下。]
程远霭的合同还有一个月便到期了,诚然公司是个不错的公司,但似乎每个资方都会在最后的时间里,尽力地榨干一个艺人的最后价值。
尤其是像程远霭这样咖位的。
除了应付接下来一个月里接二连三的通告,程远霭偶尔还得拒绝一两个其他公司的邀请。
而任钟也总算从带新人的苦海里脱身,开始着手为他们的新公司寻找一个靓丽的地址。
恋综结束得很快,程远霭在闲暇时间里,不用刻意去搜索,便能走热点热词上看见恋综的最终结果。
是一个意料之内,但又意料之外的结果。
陆芜处理人际关系上,总是不需要她的帮忙。巫湫、谷听枫、伊眷初倒也算了,陆芜稍微运转一番,便能靠真心、或者技巧,得到她们的票。
但她没有想到,萧菘竟然也给了陆芜。
她以为萧菘会早早的离去,事实上她也确实早早的离去了。无人得知她的心动小卡究竟是在哪一次投给了陆芜。
[原谅我的愚钝,我一开始还觉得陆芜这样搞,到最后谁都能知道她的身份牌,肯定不会给她的,没想到,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藏]
[也有可能一开始是想藏的吧,她前后对巫湫的态度虽然差异不大,但还是有些变化的。前期好像更偏向于给巫湫一个她想象中的陆芜形象。但后期,她明明坦白了说她的身份,那个时候巫湫跟萧菘走得还要更近一些,我都以为她俩互投了。但是没想到陆芜坦白了讲自己需要巫湫的心动卡,巫湫也做好准备拒绝了,可偏偏陆芜又给了巫湫选择——“但是你仍然可以选择你想要选择的,我需要它,因为我需要奖金,但它对你而言,或许是真的代表你的动心”]
[这句话很有意思的,巫湫对陆芜有好感的,对于巫湫这样更注重自我的情感的人来说,陆芜最后这一句话,也一定会让她对陆芜的好感更进一步,动心不一定要是爱情上的喜欢,巫湫肯定分得清,但那一句话说出的瞬间,她会把对陆芜的好感归为动心,所以再最后,她犹豫很久,但还是给了陆芜]
[陆芜演戏不怎么滴,但她真的好会观察,知道别人此时最需要什么,而且陆芜一半黑一半红,但我刚刚才发现,陆芜上节目的时候,跟她合作过拍戏的人,好像都给她转发了动态……]
[其实我一直都不讨厌陆芜,我家妹妹是个超级超级糊糊(抹泪),演技好,态度也好,但就是火不起来!后面知道怎么小火了一把吗?演《路尽白》的时候,陆老师给我们妹妹拍了好多绝美花絮,而且她们演的是同一个角色的少年和成年时候,她还教我们妹妹在网上对比她们演技的时候,放这些花絮片段出来(大哭)我家妹妹当时还不愿意放,还是陆芜自己联系大v的(哭)]
[楼上你也是应沐的粉丝吗(大哭)]
[……]
程远霭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又往下滑了滑。下面的讨论就更加的热闹了,批判演技的说整部戏只有陆芜的脸在顶着,而另一方依旧保持着同一套说辞——那咋了,好歹还有脸顶着啊,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吧。
再往后,就是掺杂着几句诸如“我的芜隙可程be了”、“谁来救救这个离开节目前,还跑去程远霭待过的房间躺下的陆芜”
当然也不乏——省点心吧,程影后明显婉拒了哈,上节目不过是为了给新剧找感觉而已呢。
从这一句往后,指责陆芜不安好心,欺骗程远霭的口径就变得格外统一了。
[谁懂啊,一个工于心计的骗子,最后要给真心的时候,才发现从一开始,自己就被骗了。骗就骗了,还不愿意醒来了。]
[谁演戏演得过我们程老师?虽然但是,程老师你好狠的心。]
[……]
程远霭放下手机,不再看下去。她的发型已经做好,只等待拍摄。
这次拍摄,是她最后的工作了。接下来她会得到一个月的休息,紧接着,就是合同到期,她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再然后……
程远霭神思顿住,看向镜中的自己。她其实并不是一个讨喜的演员。任何寡言的人,都不太讨喜。因为不合群。
但她大学遇到了任钟,一个业务能力极强,又格外尽责的经纪人。
程远霭垂下眼眸,按照她曾经写在日记上的“剧本”,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她不会走进大学的大门,甚至不会想她最终会来演戏。
可偏偏人在要放弃的时候,要了却自我的时候,总会有一束光亮投射下来。
不够暖和,不够明亮。那抹光只是遥摇地挂在空中,等待地底的人伸手触碰。
光亮没有怜悯的目光,从一而终的照亮,仿佛一开始就在。
程远霭望着自己的手,她触碰了那抹光,于是开启了一个不在她日记本上的“剧本”。
“程老师,这边到您了,请跟我来。”
程远霭下颌轻点,站起身跟着工作人员离开化妆间。
叮咚……
放在化妆桌上的手机亮起,弹出一条新的推送。
——演戏全靠脸的陆芜,和前公司解约
陆芜,我们都要忘记日记上的“剧本”。
*
十月底,并不是照城的秋天。照城没有秋天,只有入冬前一周连绵不绝的雨。
程远霭做了伪装,穿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背着一个灰色的单肩包,站在镜子前确认了不会被认出来,她便放心地下了楼。
打车到最近的公交站台,程远霭如一个普通人那般,刷卡,坐上公交。
她想要回去看看,却又不想回去的太快,于是选择了回去最远的路途。
进入大学之后,程远霭就不再回去。程能并不管她,但发觉程远霭真的逃离了的时候,又妄想伸出手来,将程远霭掌控。
大一还好,大约是在程能看来,少了一个碍眼的人。但大二,程远霭刚在任钟的拉线下开始进组演戏,这期间,程能的骚扰消息就多了起来。程远霭向来无视,看都不看一眼就拉入黑名单。不管程能换多少个号码来骚扰她,她都照拉不误。
按理来说一直都是这样的。
程远霭托腮,望着窗外渐渐变得熟悉的景色。
雨,落下来了。
阴沉沉的天空,在雨砸下的瞬息,也虚张声势般,砸落几声闷雷。公交车里的人群哄闹一阵,又安静下来。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雷雨天。她前一晚录完试镜,当夜凌晨就从外地跑了回来。
因为一条短信,程能的一条短信。
——你猜我看到谁了。陆芜!她一直都在照城,程远霭,你答应劳资会好好找人,你就是这样找人的?
——算了,用不上你了。找到她也是一样的。
程远霭记得,从外地驶入照城的那一刻,天空就暗沉了下来。闷雷藏在云层里试探地回响。
她下了高铁,拦了出租车,一路跑回家,浑身污泥。
滂沱大雨里,她远远地望见三层的阁楼上亮着灯。
程远霭想,她那天进门的模样一定很可怖,向来看不惯她,对她非打即骂的程能醉了酒,瘫在客厅沙发,看她进来,两眼发直,一声不吭。
程远霭没有看他,她径直朝楼梯跑去,两步并一步,跑上了三楼。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阁楼的门。
……
心还是落空了。
里面空荡荡的,厚厚的一层灰,因为人为的翻动,扬得到处都是。昏暗的灯光下,只有灰尘在飞舞。
程远霭关上灯,又走了下来。
程能回过了神,手里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挡在门口。
“让开。”程远霭眼底是藏不住的烦躁与狠劣,她甚至不想看见程能一眼。
“劳资好不容易给你养这么大了,平时不回家就算了……嗝。”程能醉得不清,身上一股难闻的酒味,“我听说你在演戏?”
“演员好啊,当演员好啊。”
“那你肯定跟你妈一样,能赚不少钱了。”
“……程远霭,你是劳资的女儿,你得赡养我。”程能抬起手来,想要往程远霭的身上戳。
程远霭后退一步,两眼一闭,抬腿猛地一揣,紧接着她伸手夺过程能手里的酒瓶,想也没想直接往程能的胳膊肘猛地砸去。
哗啦一声,伴随着一声惊吼,酒瓶碎裂开来,鲜红的血也蔓延开来。
“让开。”程远霭耐着性子看向摔倒在地上的人,“再不让开,我就砸你头上。”
“你可以试试,我做不做得出来。”
程能喘着粗气,气得整个身子都涨红。他瞪着眼睛,一边缩着腿一边往旁边挪,但还不忘说些倒人胃口的话:“你和你妈一个样!都是、都是这样强势、还没良心的人!”
程远霭懒得和程能计较,她低头看了眼渗血的手心,踢开了门走出去。
程能的声音又传来:“你走啊!我早就知道,我指望不上你!劳资找到了陆芜,你们都是一……”
程远霭一脚踹在门上。
惊雷和踹门的闷响同时响起,她低头,恶狠狠地盯着程能,像一头失控的凶兽。
“陆芜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