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菘的目光落下来,静静地盯着陆芜。
陆芜眼里的焦急、不安,伴随着那紧皱的眉头,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可萧菘却没有半点感觉,她只是静静地盯着陆芜,难得的,有些想笑。
“我以为,你不会有任何的表情,就像那天,你明知道她在,却能做到面无表情说出那些话。”
萧菘坐上黑色镂空的金属座椅,单手漫不经心地撑起下颌。
她抬抬手,示意拍摄进行。
“陆芜啊陆芜,我有时候,看见网上那些,说你不会演戏的言论都觉得好笑。”萧菘笑出了声,又拧着眉,将陆芜往旁边轻轻一拽,她的神情变得厌恶,仿佛她们并不是在拍什么颇有情谊的cp照,而是下一刻会拿出刀来架在彼此脖颈上的仇人。
“你怎么会没有演技,不会演戏呢。”萧菘眸光落下,轻轻一瞥点着烛火的红布桌台,素手轻点,悠悠地握住那桌台上的匕首。
她真将那匕首在陆芜身上比划了几下,又轻轻地往她手上一递。
“你说得对,演戏是我最擅长的事。”陆芜接过萧菘手里的匕首,轻轻一转,却是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她的手握得并不用力,仿佛下一秒,手一松,匕首就会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淌血的痕迹。
[嗨喽,你们在说哪国语言?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下一秒,陆芜的手真的一松,银色的匕首就这样顺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撞又跌落地面。
随着匕首跌落的,还有陆芜。
她咚地一下,仿佛身上的什么地方受到了伤害,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摔了下去。
萧菘眼皮一跳,她的身子仍然保持着坐的姿势,但手却已经不自觉地朝着陆芜伸去。即便她明明知道,匕首不过是道具。
身旁的摄影师也吓了一跳,从摄影机后探出头来;身旁的工作人员也一个步伐,差点冲进直播镜头里。
下一秒,陆芜笑着抬头,狡黠地举起双手,上面没有丝毫的伤口。
“就像这样。”陆芜撑着身子,攥起那把匕首道具,又慢腾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在鸟笼似的布景里,缓着步子走了半圈,她将身距和萧菘拉得很开。手里把玩着匕首道具,在自己的手上细细的比划,偶尔指向自己的脖颈。
即便都知道那只是道具,可真看到陆芜这样熟稔地动作,眼神也忍不住跟着那危险的道具。
“你想知道吗?”陆芜在手腕上比划着,缓慢地划了一刀。
道具割不出任何的伤口,最多留下条白色的线。
“我怎么骗她的。”陆芜笑意不止,像在说什么好笑的事,“你好奇吗?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到,骗一个,信一个。”
“还能……”陆芜开口,又顿住,她沉默半晌,意识到这样的话她无法说出口。
萧菘站起来,细高跟在红色的地毯上,只踩出闷沉的声音。她提起一侧的裙摆,傲然地朝着陆芜走去。
她夺过陆芜手里的匕首,抵在陆芜的脖颈上。
萧菘:“陆芜,你最好别让我生气。”
陆芜满不在意地笑着,摇着头低下眉眼。下一秒,她又忽的抬起双眼,朦胧婆娑的眼睛,如静幽的山谷,望向萧菘。
“对不起。”陆芜开口。
“……”萧菘眉头皱得更深,瞳孔里的怒气快要压抑不住。
她用力地推了陆芜一把,手里的匕首擦着陆芜的裙摆摔落到地面上。
“别在我面前犯病。”萧菘拧着眉说,她深吸几口气,看向一旁的摄影,“有照片能选了吗?”
一是分不清两人是真吵还是假吵的摄影忙不迭地点头。
“那就这样。”萧菘冷冷地道,“照片让她选,我先走了。”
萧菘说着不给众人丝毫的反应,一手拽掉身上本就摇晃的装饰,头也不回地往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留下其余不明所以的一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都看向了还在布景之中的陆芜。
陆芜弯腰捡起摔在地上的匕首,笑意亲和,语气柔和。
“不好意思大家,刚才就是,情节演示。”陆芜对着身旁的工作人员一一鞠躬,“我们没有真的吵架,只是为了更方便更快地找到拍摄的感觉。”
“不好意思吓到大家了。”陆芜笑着,将道具仔仔细细地放好,轻轻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走向一旁的摄影。
“我看一下照片吧。”
陆芜看向对方手里的显示屏,没有过多犹豫,就选出了一张。一张她们身距隔得最远,相互对峙的一张。
陆芜和众人道谢,也先一步离去。
她没有换衣服,抱着袋子,就朝着先前停车的地方走去。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一眼就看见还等在一旁的萧菘。
萧菘抬眼瞥了她一眼,又落下去。
陆芜走过去,将车门打开。两人没有丝毫交流,一前一后地坐进车里。一言不发的,车子缓缓启动。
返回路上的车流量并不多,陆芜开得比来时快了些。熟悉的景象出现在眼前,她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了些。
她将车速放慢,这才轻声开口:“谢谢。”
萧菘闭目养神,没有搭理陆芜。
良久,车身缓缓地停了下来。萧菘睁眼,拉开车门下去,望向车里还在解安全带的陆芜,淡漠地开口:“我没有帮你,我只是真的,挺讨厌你的。”
“跟你拍摄,浑身不自在。”
萧菘话落,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可她的脚步,只是往前走了半步,又迟疑地顿住。
萧菘微微偏头,本应该早就下来的陆芜,此时还坐在车内。她微微抬起手,有些想把整栋楼给炸了。
*
萧菘喘着气绕着房子跑了一圈,最终找到小花园里坐着的程远霭的时候,程远霭刚刚和伊眷初两人结束了对话,正要往房间走。
萧菘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强行地就要拉她出去。
程远霭微微蹙眉,说:“萧菘,我不出去了。”
萧菘此时心里憋着一股气,她感觉最后这一天她都快要气死了,气得她脑子现在都疼。
“陆芜。”萧菘尽量言简意赅,“我没办法帮她。”
程远霭仍然皱眉,将手从挣脱出来:“萧菘,我说了,不用。”
萧菘怔怔地看着空了的手。她闭上眼,沉默两秒。
“抑制剂。”萧菘瞥开眼,“我不知道她藏哪里,找不到。”
程远霭也默了两秒,这是她没有预想的过程。现在七点半,离十点只剩下两个半小时。此时应该是陆芜和萧菘的拍摄,或者是陆芜和苏书的拍摄刚刚开始。
“她现在在哪。”
“房间。”萧菘烦闷地道。
程远霭微微点头,侧过萧菘的身子回去了自己的房间,不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程远霭一路走过去,又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不动声色地打了几个手势。
她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下方,抬头向上看去。苏书又站在了白日里站过的位置,她倒是没有下午那般害怕了。
她还有兴致冲着程远霭挥手。
程远霭没有回应,她走上楼,和苏书擦身而过,径直走向陆芜的房间。
走廊里隐约已有了青柑的茶香。若隐若现,隐隐约约。她穿过走廊,找寻那间房间,空气里弥漫着的信息素,轻飘飘的仿佛一层层缭绕云雾的薄纱。
程远霭穿过薄纱,在一扇门前站定。
在这个时间点的前不久,陆芜摔坐在浴室里,还拒绝她的帮忙。
程远霭压下门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昏暗视线的房间里,摄像头在刚才紧急关闭,陆芜缩在床角,厚的、薄的毛毯裹了一身。旁边的行李箱也摔落在地上,衣服都散落出来。她蒙着头,眼泪啪嗒啪嗒,不受她控制的往下坠落。
程远霭后推上门,手指微动,轻轻地反锁。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弹,但床上轻轻颤抖着的身躯,已经暴露陆芜知晓她到来的事实。
程远霭也没有出声,她的手放在外套的兜里,里面放着她带过来的抑制剂、抑制喷雾,还有一条崭新的抑制带。
她呼吸的空气早已被青柑的茶香密布,程远霭深吸一口气,吐出闷热的气息,眼神也变得雾蒙蒙起来。
程远霭朝着房间走了一步,却在要靠近床的时候,偏了脚步,蹲下身去,捡起地上被翻出来的衣物。
她动作静静的,既不快,也不慢。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轻颤着嗓音的啜泣隐隐约约的响起。
在程远霭抱起衣服的一瞬,又在程远霭拖动行李箱的一刹。
程远霭却好似没有听到,她将衣服都收了起来,把行李箱仔细地关上,抬起来,拖着拉杆,将行李箱塞到床尾的角落。
程远霭又站着不动了,漆黑的眸子,在昏沉的房间里,愈发地看不清。
她背对着陆芜,却能听清身后的每一道声音。
毛毯和衣服摩擦的声音,衣服掉落在床上的闷响……一颤一颤,摇晃不定的呜咽声。
砰。
是陆芜摔在床上的声音。
“……程远霭。”
是陆芜委屈的、压抑着的嗓音。
程远霭慢慢地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眸,带着凛冽的压迫感,静静地凝望朦胧眼眸,摔坐在床上的陆芜。
程远霭低下头,瞥见陆芜手里紧紧攥着的黑红挑染的丝巾。
“……程远霭。”陆芜眼睛耷拉下来,声音刚刚喊出,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溢出来。
她抬手,攥着丝巾,胡乱地擦着泪水。偶尔她的手一顿,静静地停下,那轻柔的丝巾就覆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眼神从丝巾后雾蒙蒙地透出来,轻飘飘恍若失焦地凝望程远霭眼睛。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程远霭的脸。
程远霭缓缓抬起手,轻轻握住朝她摇摇晃晃伸来的手。
她又慢慢地蹲下身,她将陆芜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她的手顺着陆芜的手臂,轻轻划过去。
“姐姐。”程远霭音色沉沉,如同夜晚下,沉静的深海,紧迫的压力将人不轻不重地束缚。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