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缓缓地沉下,和海平面相接。
遥遥海平面上的日光,也快要沉没海底,天际线上的余晖尽力地绽放着最后一段光影。
小花园外的拍摄早已结束,刚好赶在了日落之前。
任钟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还是待不住,趁着小花园里人都撤了,随意拎了个程远霭的行李,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你确定你今晚能走?”任钟手里拎着程远霭的一个挎包,不放心地扭头问,“你这节目平时我也看了点,萧菘虽然今天选了陆芜,但实际上,她是对你有意思的吧?”
“你确定昨晚的心动小卡,她没有给你?你会被淘汰?”
程远霭放下手中翻看了不知多少遍的杂志,最后轻放到桌上,单手扯下黑框眼镜。
“她不会给我的。”程远霭一副很了解萧菘的语气说道,“我们都是会给自己留退路的人。”
任钟对着程远霭竖了个大拇指,说:“了不起。”
“我先走了,外面等你——”
“好消息。”任钟推开门,和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照面,她认出来那个身影,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从小花园绕了出去。
从上午开始,房间各个地方布置的摄像头就关闭了许许多多,大概是因为一直有人出现在直播里,于是注意到的人并不多。
任钟走出去,没有关上门。
门口还是响起了一声闷闷地敲门声。
程远霭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倚在门边的人。
蓝黑色不规则长尾裙,深色蕾丝点缀人鱼之泪的颈间修饰,往上,是一张冷漠孤傲的脸。
“还以为你不会来。”程远霭开口,她淡淡地看了萧菘一眼,指了指身前的座椅,“进来吧,带上门。”
于是萧菘提起一边裙摆,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她径直走到程远霭的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程远霭,久久不语。
程远霭也不言语,她们沉默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良久,萧菘败下阵来。她走到程远霭的对面,坐下。
“什么时候走。”萧菘问。
程远霭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银色吊链,头也不抬地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程远霭指她刚刚碰到任钟的事。今天晚上,大概不等淘汰的信息出来,程远霭就会离开。
萧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又重重地放下,盯着程远霭,说:“我还以为,你这次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来的。”
“就这样回去了?”萧菘轻笑一声,“你放得下吗,程远霭。”
“你记得你今年多少岁了吗,记得你们上一次坐在一起好好的说话,是什么时候了吗?”
程远霭不为所动,她的表情始终静静的,萧菘任何话语都激不起她丝毫的情绪波动。
“我后悔了。”萧菘苦笑着,她低下头,声音变得沉闷,“我后悔了,程远霭。”
“……我后悔,当时答应帮你。”萧菘笑得仿佛犯了病,一声比一声闷,“怎么那个时候,就偏偏缺了那一丁点钱呢。”
“要是我没有,答应帮你就好了。”
“……”程远霭没有说话,她抬起头,望向窗外。
海风将窗帘吹起舞蹈,天际悬着的太阳早已落下,世界沉寂了下来,一望无际的天空,带来如深沉的海水般,同样静谧的蓝色夜空。
这是一瞬的美好,在太阳落下的瞬息,世界难得安静的时刻。
程远霭望着天际沉默的蓝,轻声开口:“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
“萧菘,我很高兴,你答应帮我。”程远霭回头,和萧菘静静地对视,“这是我做过最值的一次交易。”
萧菘冷不丁地开口:“哪里值了。程远霭,学习会回去之后,当晚发起高热,反反复复好几个夜晚;一连好几个月都说不了话,一开口说话就嗓子疼,疼到胃恶心,打着吊水吐的人是谁?”
“我一直都觉得,我没有帮到你,我后悔。后悔帮你,后悔给你接触的机会,甚至后悔给你不该有的希望。”
“陆芜知道我,陆芜一早就知道我,知道我在给你传消息。她骗了我,又骗了你。程远霭,你为什么就是看不明白?她能不告而别,她能带走阁楼上与你们所有有关的东西,她能在你去找她的时候,狠心地将你推开!”
“你为什么就看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了,你还不能把人放下?她困在牢笼里,是她自己不想出来!她从没想过走出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挣扎,也没有想过你!”
萧菘一口气说完,说到最后几乎是低吼出声。她喘着气,又开始笑,不知道是在笑程远霭,还是在笑自己。
程远霭哑口无言,她像是没有找到适合的词语去否定,又像是不想做回答。
她只是给萧菘的杯子里又添了点水,紧接着岔开了话题。
“明年,你有一部戏对吗?”程远霭道,“我们大概会有一次合作。”
萧菘满肚子的怒气,还没被下肚的水浇下去,程远霭这一下,又给激了出来。
她冷嘲热讽地道:“那可真好,从不联系的校园好友,居然好不容易能有一次合作了。”
“我现在也挺讨厌你的。”萧菘话一出口又顿住,“算了,好像也没有能讨厌你的资格。过去的交易,我没有帮到你,但你确确实实,给了我挣扎逃离的土壤。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当时找到了我,选择了我。”
“即便在你心里,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萧菘冷笑了声,往后靠在座椅上,目光散漫地盯着窗外已经结束的蓝调时刻。
“你的心,可真是等级森严。有过交际的人、合作的人、校友、同学,朋友……每一个等级之间,都有难以逾越的沟壑。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从来不给任何叫人逾越关系的机会。”
“又或者你的心在成年之后,就不再对任何人开放。”
萧菘语气淡淡的,眉眼之间溢出落寞与隐约的羡慕。
“你的心,完全是一个秘密,是一个只有你和陆芜知晓的秘密。”
程远霭沉默了一下,默然地开口:“对不起。”
萧菘又笑了,她望着程远霭,笑得苦涩,又笑得释然。她喝完水杯里的最后一点水,站起身来:“对不起什么。我早就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一切,我早已逃离自己的牢笼。比起知晓你一切,却仍然困在牢笼,困在名为过去的痛苦里的陆芜,我不算很幸运吗。”
“陆芜。陆芜啊陆芜……”萧菘笑了一声,“你说得对,我们是一种人。一种永远都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我没有选你,也不会选你。后路比让我承认喜欢一个人要重要得多,我无法忍受,失去如今的一切,我一丁点都赌不起。”
萧菘走到程远霭的身旁,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清澈的目光像是在道别。
“你想把她拽出来吗?……你想吗?你来这里,总归是要求一种结果的吧。”萧菘沉下声来,静静地问,仿佛只要程远霭说想,她就会帮陆芜。
然而,程远霭却抬起头来,望着萧菘,轻而缓地摇了摇头。
“……”萧菘一愣,怔在原地,良久哑然失笑一声。
“我看不懂你。”萧菘道,她的手落下去,落在程远霭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程远霭,你跟我也不是一种人。”
“我要走了,和陆芜的拍摄时间,要到了。”萧菘说。
程远霭没什么反应,她只是点了点头,动作轻缓地摘下手腕上的银色吊链。
“希望你们,一切顺利。”程远霭道。
萧菘不言,她提起一边裙摆,朝着门口走去。打开门,走廊的风声灌了进来。
她忽然回头,看着坐在灯下的程远霭,没忍住开口:“程远霭,我们现在,算朋友吗?”
程远霭没有回头,不假思索地道:“算。”
“那你能给朋友一个拥抱吗?”
程远霭这次站了起来,朝着萧菘走去。
她将手轻轻搭上萧菘的肩膀,幅度缓慢地拍打几下。
“抱歉。”程远霭说。
萧菘却笑了出来:“我就知道。”
“朋友也不会是你最亲近的人。”萧菘走出了房间,声音从走廊远远地传来,“你也不能和她做朋友。”
声音渐渐远去,和脚步声一起,逐渐消失在走廊,房子里。
很快,院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有人出去了。
程远霭站在门口,倚着门扉沉思,良久她走出了房间,从一楼的走廊,又回到前不久结束了拍摄的小花园。
小花园里清清冷冷的,夜晚下的花朵,都耷拉了下去,仿佛失去了色彩。
程远霭习惯性地坐到刚来的时候,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她的手撑在遮阳伞的玻璃桌上,静静地望着夜色越来越静,越来越晚,越来越深。
[喔,终于又看到程远霭了。结束上午拍摄后回来,就一直没在镜头里看到人,我还以为咋了呢]
[时间过得好快啊,萧菘过了,最后就是苏书了吧,等四个人的拍摄结束,昨晚的淘汰就要出来了。]
[是啊是啊,不知道谁会离开呢?不过今晚出淘汰通知,明天白天才会离场吧?以前好像都是这样的,那还好,离别前,还有个夜晚能叙叙旧呢。]
[话说,程远霭不是说准备了一个什么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