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之下,形单影只的身形在直播画面的一角穿过,很快就隐藏了起来。
苏书哼着轻快的小调,双马尾在半空中晃悠,她七拐八绕,总算避过所有摄像头,在阴影处停下。
她低头摘下麦克风,戴上自己的耳机,拿出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似疯也狂的轻笑声从耳麦里低低的传出。
“家里的事,帮你解决好了。”对面的声音带着妖似的蛊惑,沉而缓慢。
苏书挑了挑眉,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开口问道:“你给你们家的艺人就这种待遇?我上了你的贼船,你哪天不会也这样对我吧?”
对面的人不言不语的笑着,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
“苏书,你是不一样的。你拿了金钱牌,但是你也不需要这笔钱。”
“她不一样,她拿了这张身份牌,就注定会因为这张牌而陷入更深的漩涡。”
苏书还是不太明白,她有心再多问几句:“她得罪你了?”
“当然没有。一些小打小闹的事,倒不至于真的让我生气。”
“那为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对面的人打断苏书的话,“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不更改你的身份,然后,给陆芜,投票。”
苏书完全不能理解,她疑惑地问:“金钱身份牌的嘉宾心动票本身没有任何作用,投给恋爱牌的人,也只是一个骗人的作用,可是你要是给另外一个金钱牌,不是给她增加奖金翻倍吗?”
“你不是不想让她……”
“而且就现在来看,她的金钱牌也有可能在今晚更换,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对面没说话,哼着悠长的调子,仿佛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醉着。
苏书叹气一声:“即便她没有换身份的想法,那她也不会跟我互投,让自己出局吧?除了没有心动票的人,还有就是金钱互选了的人,才会被出局。”
“她会的。”对面只留下三个字,紧接着通话挂断了。
苏书撇了撇嘴,一把拽下耳机,嘟囔了一句:“真是搞不懂你。”
电话挂断,她将耳机和手机都仔细地藏好,才一路又猫着身子回到了房间。
*
苏书藏好了东西,下楼来到大厅的时候,看见已经有人朝着心动小屋走去了。
是萧菘。她认得这个女人,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起初瞥见对方的家庭背景的时候,还以为也是一个容易拿捏的艺人,不过她听说赵迎芬——她那位自以为是的后妈,最后可是在萧菘手里栽了。不仅让对方顺利的和公司解约,还砸了一堆的资源进去。
进入节目之后,私人电子产品都是被没收了的,节目发放的手机紧紧用于联系和跟节目有关的功能而已。就连苏书平日里打游戏的平板一天也得检查好几遍,确定没有社交软件,确定和苏书游戏的人没有透露丝毫与节目相关的东西,才勉强让苏书使用。
因此每位嘉宾无法得知节目播出的效果,也不知道嘉宾真正的底细。和苏书这种有外援的不一样。但即便是拥有与外界交流的苏书,对于萧菘的突然到来,也是措手不及。
她拿到的嘉宾表,并没有萧菘这个人,之后她去问她的后援,对方也只是说萧菘有她不清楚的门道,上了节目。
看起来对她们的计划没有什么影响,苏书便没有怎么注意过萧菘。
不过……
苏书的视线在程远霭的身上打转。一开始听到年轻有为的三金影后,喜欢陆芜这件事,她一直都没敢相信,哪怕她知道传出这个消息的人,绝不可能骗她。
但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陆芜她也知道。她朋友公司底下的一个艺人。而且,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在她看来,陆芜和萧菘没什么区别,金钱是她们都急需的东西。
萧菘会明确地表示出她缺钱,她目前最需要什么类型的工作,她想要走什么样的人设路线。但陆芜不一样,她从没表现出自己缺钱,在工作上甚至也没什么积极性。
懒散、没动力,一副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没需求的样子。所以陆芜的通告总是昼夜颠倒,拍摄时间紊乱。拍过的影片因为各种原因一压再压,她也没什么反应。
古怪,奇怪。没人猜得到陆芜想要什么,在想什么。看得见的绯闻满天飞,好像和人人都有一腿,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源咖;看不见的地方,陆芜能笑着一脚踹到想要吃她豆腐的下部影片投资人。
苏书以前觉得萧菘格外好拿捏,不怕人跑,因为谁都知道萧菘最缺什么,最离不开什么。但没想到,此时此刻,跑掉的是萧菘,而仍然困在牢笼里的,是看起来什么都不想要的陆芜。
真是可笑。
苏书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她蹦着下楼,在陆芜身旁站定,一手搭上陆芜的肩膀。
“陆姐姐,你觉得萧菘会给谁投票呢?”
陆芜怔愣一瞬,闻言她轻笑着缓缓低头。
“你很在意萧菘的心动票会给谁吗?”陆芜询问,“但是苏书看起来,对我们每个嘉宾都没什么兴趣——”
“我刚刚还在猜,你会不会是金钱身份呢。”
苏书被挑破了身份倒也不慌,她撒开手,耸耸肩,自然地摔坐到沙发上。
“陆姐姐,我看起来就不缺钱好吧。你怎么能这么猜我呢。”
陆芜笑笑不说话。
萧菘似乎没什么犹豫的,很快就走了出来。
她没打招呼,看起来有些累了,冲着程远霭招了招手,就回房间休息了。
伊眷初坐在很远的地方,左脸颊看起来红红的,她坐在那边,迟迟没有动。谷听枫也没动,鼓着腮帮子,看起来很气。
巫湫坐在原地张望了一下,犹豫着她要不要下一个进去。
陆芜也在思考着什么,眉目之间略有忧愁。
程远霭在这时微微低下头来,左脸颊轻轻地蹭在陆芜的肩上,额头在磨蹭间微微触及陆芜的脸颊。
“吃了药有些犯困了。”程远霭唇缝间略有感冒的热气喷薄,原本降温的身体,此时感觉也有些滚热。
陆芜下意识伸出手试了试程远霭额头的温度。
程远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阖上眼:“我先进去了。”
她的额头脱离陆芜的手心,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好像还有一点发烧,待会回房间再吃一下退热的……”
陆芜的话还没说完,程远霭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一旁的走廊。
去往角落房间的走廊很长,长到慢慢地走过去能将这几天的事都一一回想,但又实在太短,短到一推开房间的门,纠结的人,也理不清此时的想法。
但是程远霭并没有什么纠结,也没有什么无法笃定的。
她是恋爱牌,她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清楚。
程远霭捏着刻着自己名字的粉色心动小卡,在墙面一排的投递箱前伫立。
陆芜的名字就在她的眼前。
投票屋里没有摄像头,踏入这个房间之后,除了嘉宾不知晓投票结果以外,连观众也不得知。
程远霭在墙下伫立,迟迟没有动作。她的眸光只是从一而终地凝视着陆芜的名字。
一路走到这里,她的内心一片平静,她的视线没有往旁的名字挪去分毫,她很确定,她的心动卡会落入陆芜的信箱里。不会有除此以外的任何选择。
但她仍在思忖。
她拿出烫金边的身份牌,恋爱二字在牌中很是显眼。
她看向另外一旁的贴着更换身份的信箱,在犹豫是否要更换自己的身份。
她想过,倘若陆芜是金钱牌,那么另一位金钱牌的心动卡的翻倍奖励,那她可以用掉这唯一一次换牌的机会;假如陆芜是恋爱牌,那么她换与不换都没有特别的区别。
没有区别……
其实也有一点区别。
金钱的身份牌,一早就注定了,是一个骗子。而和骗子相处的种种,谁都无法否认,那会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金钱身份投出的心动卡,仍然计数,只是,心动究竟是真还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程远霭走向更换身份牌的信箱,打开侧边的拉杆,拿出里面的一张金钱牌,将自己手上的恋爱牌放了进去。
她关上拉杆。毫不犹豫地走到写着陆芜名字的信箱前,将手中的心动牌投了进去。
她没有问过陆芜的身份牌,陆芜同样也没有问过她的。但是她知道,陆芜想要她的心动卡。
还有呢。
程远霭细长的手指从陆芜的卡片上划过,她轻笑了一下,只是一下又没忍住落出一点细碎的笑声。
陆芜的心动牌,会给谁?
她想知道,但又没有这么着急的想知道。
要是陆芜是金钱牌,她希望,陆芜不会把心动卡给她。
程远霭轻轻摇头,捂了捂唇,轻轻咳出一声。
晚上还是不该去吹风的,她能感觉到,发涩的嗓子,感冒好像更严重了一点。她确实应该洗个澡,吃完药好好的睡一觉了。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要做。
程远霭走出来,没有再回到大厅,她从厨房穿过花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她关上门之前,刚好听到大厅的广播音在提醒下一个人走进去。
她洗完澡,又吃了退热的药,蒙上被子之前,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小时。没有上锁的门,仍然没有被推开的迹象。
七位嘉宾,总有一个人是要单独一个房间的。在第一晚之后,节目组放开了新的房间,也再也没有明确规定嘉宾们要不要在同一间房。
每个人都在随意的选择,程远霭的房间空了一张床。
但也并不算空了出来,上面也残留过身体的余温。
程远霭躺下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望了许久,直到眼皮沉沉,昏沉的睡意彻底席卷大脑,她才沉沉的睡去。
……
她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到身旁有人的时候,睁开眼视线里还是一片漆黑。
陆芜冰凉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浑浊的视线里,程远霭努力仰着视线向上看去,仍然看不清陆芜的脸。
她只知道床边坐着一个人,长长的卷发一直落到腰身,她的手很冰,但她感觉到对方的身上很温暖。
隐隐约约的茶香青柑在呼吸间萦绕。
程远霭的手从暖和的被褥里伸出来,握紧那只泛着凉意的手,一路往下,直到她的脸颊能蹭上那柔软的手心。
退热药有安眠的作用,程远霭蹭着柔软的手心,滚热的气息从手心一路往上传递。
她困意浓浓,大脑浑浊,仿佛泥泞粘连。
但她紧紧地攥住了陆芜的手。呼吸和嗓音都像是睡梦里在渴求什么的呢喃,她攥着陆芜的手,脸颊蹭过手心,唇瓣也贴过手心。
她吐出一口闷闷的气,柔软地呢喃了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