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陆芜,她穿着浅蓝色轻洋风的裙子,缀着白茉莉的蕾丝扁帽将脸颊的上半视野遮挡。
自然卷的长发安静的落在肩后。
亮白的阳光下,她步态优雅,随着前方的妇人走入红墙的房子里。宛若一个高不可攀的矜贵大小姐。
她的裙子很长,轻纱的材质随着脚步的走动,在脚踝边飘荡,仿佛勾勒出夏风的形状。
程远霭一开始是没有注意到的。那天的气温很高,她在门外已经站了好一会儿。刺白的阳光令她目光晕眩。
于是她只是紧紧盯着几人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眼前,她也跟着走进去。
可是走在最后面的陆芜,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她摸着有些斑驳的门扉,微微侧过目光来。扁帽映下的阴影,让程远霭看不清对方的脸,也看不清她是怎样看向她的。
只是这时突然来了一阵夹带滚热气息的大风。
呼啸的风从房子斜侧方掠过,将少女的裙摆吹得浪起涟漪。
程远霭这才注意到,轻纱的长裙下,米白色的缎面芭蕾绑带鞋的绑带,似乎长得有些过。
长长的绑带,绕着小腿一直系到小腿最上方,才挽上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风尽,长裙落下,完完全全地挡住束在小腿上的绑带。
陆芜放下抚摸门扉的手,朝门里走去。
后来程远霭发现,陆芜的身上总是带着各式各样的系带出现。
有的是饰品,有的是裙子或鞋上带有的。这些系带,总是像糖果一样,在陆芜身上各个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一开始是遮遮掩掩的,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程远霭发现陆芜并不对她遮掩了。
再后来。
她发现了陆芜的隐藏起来的秘密。
***
陆芜高中的时候,不染纤尘的外貌,无可挑剔的成绩,还有恰到好处的为人处事,让她刚转校过去一月,便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存在。
但树大难免招风,平白无故讨厌她的人也不在少数。学生大多对老师主任带有些许恐惧,大部分还是不敢闹出来,也就是背地里编排一些坏话,就没别的了。
但假如老师主任不在的地方,有时候就压不住那些带着恶意的行为了。
程远霭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那个时间点正好是高一艺术节后,程远霭正叛逆着,班上什么活动都不屑于参与,艺术节没课就早早地溜出校外了。
那时候她和陆芜关系也就保持在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范围。偶尔,陆芜会犯过来几次。
听到陆芜让她去接她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的,想也没想地道:“我可以帮你转告你的母亲……”
陆芜当时就拒绝了:“不行!”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不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滴答滴答的还有水声,陆芜的声音也颤着,似是发冷。
十一月的天,照城还没降温,即便是晚上,温差也不会太大,更别说冷了。
程远霭掀起房间的窗帘,往楼下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毛茸茸的小雨。
她拉开窗户,手往外探去,不冷,甚至有些闷热。
“不能让她知道。”陆芜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模模糊糊的,带着电磁的轻噪。
程远霭还是没说话,她没有理由去帮陆芜,可望着楼下的路,她的身体却想往下跳。
“远霭,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程远霭扯下窗外的一片烂叶,漫不经心地摩挲着。
“你的那些朋友呢?”
程远霭看见过,陆芜身边总是跟着好些朋友。本班的班委,其他班的学生会成员,还有……很多。
很多很多。陆芜身边有很多的人。
陆芜沉默了,她没有说话。
程远霭轻笑一声,忽然觉得无趣,她对着电话另一头的陆芜说:“你要是没有来得及存他们的联系方式,可以在班群里找一找。”
“最近填过好几个文件,你是副班长,找一找应该很容易。”
程远霭说完,拿下手机,手指在挂断键上停留一下,正要挂断。
音质并不怎么好的手机,听筒忽的有几下嗡嗡声。
程远霭犹豫片刻,鬼使神差的,她又拿起手机,贴在了耳边。
陆芜声音轻轻的,大约是羞赧。
“没有。”
“远霭,我在这边,只和你最熟悉。”
程远霭手指兀地将手机攥紧,她抿了一下唇,只觉嗓子干得发涩。
“在哪。”
程远霭赶到的时候,陆芜已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园的水潭里泡了好一会了。
这公园很少有人来,基本上荒得差不多了。水潭边上是倾斜的土坡,没什么能抓的地方,落下去上来有些麻烦,尤其是下雨天。
程远霭不知道这雨下了多久,但她的手机亮光打下去的时候,摔坐在水潭里的陆芜,浑身脏泥,漂亮的表演服也坏了,更不用去看绑带断掉的跟鞋。
水潭的水并不深,刚刚过脚踝,水下也全是鹅暖石。
“你来了。”陆芜仰起头来,白日里精心打扮过的脸颊,此时一片脏污,梳理柔顺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她的唇色苍白,望向程远霭的时候,眸光甚至也轻颤着。好不可怜。
程远霭将手机挂到身上,放低身体中心,几个滑步,跃入水潭里。
“你摔到哪里了?”程远霭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担忧。
陆芜望着程远霭,沉沉地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回答,而是垂下头,轻轻地靠上程远霭。
湿漉漉的头发蹭在程远霭的心口上方一点,防水的雨衣被陆芜蹭的摩挲响动。
往日里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大小姐,此时变得格外柔软。像湿软了毛绒,收起爪子的猫咪。
“手机没电了,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陆芜抬起头来,勉强睁着的眸子里,溢着细碎的、雾蒙蒙的水汽。不知道是毛绒的细雨,还是眼睑眨落的,带着温度的泪水。
程远霭轻轻蹙起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躲避那视线。
偏头提起摔在水潭里的芭蕾绑带鞋,柔软的绑带已经断了。
“你腿摔伤了?”程远霭摸向胸口挂着的手机,打着亮光要去看陆雾泡在水潭里的腿。
陆芜却伸出手,不动神色地挡住。
长裙在水里飘逸着,轻轻拽动一下,就看不清水下。
“程远霭。”
程远霭疑惑地看向陆芜,她这才看见,陆芜身前的手一直背在身后,轻轻地压着。
“我裙子后面的系带,也松了。”陆芜抿着唇,犹豫了许久,“你能先帮我系上吗?”
程远霭绕到陆芜的背后。
系带何止松了,她轻轻一勾,便落下几根断掉的系带在她的手心里。
程远霭推开陆芜要挡不挡的手,拽了剩下几根还能系上的带子,手指轻盈地穿过,轻轻系住。
“断了几根,只能先这样了。”
“你的腿伤到哪里了,能站起来吗?”
陆芜却不说话,只是背了手摸到后背,摸了摸那几根歪歪斜斜地系上的带子。
“有一点松,会掉的。”陆芜闷着声音轻轻开口,“你能不能在系紧一点。”
于是程远霭蹲下身去。
解开那松松垮垮的系带,这次她扯拽了几下,正要系上,又听见陆芜说:“还要再紧一点。”
程远霭便又拽了几下,手指穿过系带,冰凉的指尖便会轻触陆芜后背的肌肤。
挂在身前的手机光亮摇摇晃晃,程远霭捆结的时候也全凭感觉。
于是总是刚要系上的时候,不小心松了力,陆芜便又摇摇头。说,不够紧。
几次下来,程远霭也要被磨得没了耐心。
“这样呢?”程远霭单手拽着腰后的两个系带,似是泄气,没有任何预兆地猛力一拽。
“嗯……!”陆芜被拽得踉跄,身子往后轻轻一歪,在程远霭身上撞了一下。
陆芜哑了声线,闷了两秒,勉强坐回去,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程远霭愣了半秒,忽的觉得手里的系带烫手。她恍若未闻,手指飞快地系上一个结。
接下去慢慢地往上捆结,程远霭一下比一下快,驾轻就熟,用极小的力度,也能掌控好系带的松紧。
陆芜也不会被她拽得身姿轻晃,偶尔力度过大,被她勒得轻吸凉气,引来几声不清不楚的轻哼。
可是。
手机的光亮在陆芜的后背上轻晃,被系带勒出的红痕反反复复,磨蹭着纱织的系带,红晕愈发明显。
程远霭握着最后一根完好的系带,她的手被雨水浸湿,好像有些抓不住纱织的系带,于是扯着系带,她拽了一下又一下。
系带在扯动身子的力度下,慢慢地收紧。
陆芜的身体轻轻颤着,她紧紧地抿着唇,仿佛压抑着什么。
程远霭静静地望着陆芜身后被系带勒出的红痕,她静了两秒,又松开些许。
在陆芜咬着嗓音又要开口提醒的时候,程远霭手指绕着系带,遽然往后一拽。
“嗯……!”陆芜的身子被拽得轻晃,她紧紧地抿着唇,面颊却升起夜晚难以窥见的酡红。
毛绒细雨,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润透。
绕在程远霭手上的系带又滑落几分,于是程远霭又拽了一下。
“唔嗯……你,慢一点。”陆芜被拽得身形不稳,几次撞到程远霭身上,冰凉的手指轻触她的肌肤。
她的后背一片滚热。
“系带沾了水,有些滑。”程远霭这样说着,闷头下去,猛地一扯,“抱歉。”
“嗯!咳……”陆芜抬起手来,捂住唇,闷咳一声,可她却没出声制止,也不说已经够了。
程远霭却也不再扯拽,她弯着身,细长的手指将两侧的系带紧紧地捆在一起。
随后她松开手,指尖微微勾了几下湿润的系带,站到陆芜身前,将人背起来。
她在水潭里一阵摸索,摸到一根掉下来的树枝,背着陆芜,好不容易爬上了坡。
空气里早有小青柑的味道。
在水潭里便有,只是现在,愈发的浓烈了。
程远霭将陆芜往身上托了托,她的手里还拎着陆芜断掉的鞋子。鞋子绑带的触感和裙上系带不同。
“你很喜欢这些绑带。”是肯定的语气。
陆芜没应声,她啪在程远霭的后背,轻阖着眸子。她听见了但一声不吭。
“陆芜,我闻到你的信息素了。”
陆芜眼睫轻颤几下,她还是没睁开眼,也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