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霭撑着手站在开放式厨房的移动桌角边。陆芜在她的面前忙前忙后，油锅里劈里啪啦地地响着，陆芜也一惊一乍的。

但要是她敢往那边靠近半步，就会得到陆芜一个推搡的大动作。她又被推回原地，不允许踏进厨房半步。

程远霭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你没有把厨房炸了吗。”

嗞啦——

陆芜往锅里加入烧开的热水，刚刚还劈里啪啦炸油煎着鸡蛋的小锅里，立马冒出一串白气，紧接着低头看去，连汤也变成了白色，飘着煎蛋的芬香。

陆芜沉思了一下，手里的动作诡异地一顿，紧接着飞快地反驳：“没有啊。”

“我六岁就开始自己做饭了好吧。”陆芜哼起一段歌谣，熟练地在碗底添上各种各样的小料。

她搅动一番锅里的面，又开口：“我感觉挺好吃的，怎么你们都觉得不好吃呢？”

程远霭偏头看了看，刚刚又从房间里端出来的排骨汤。

她伸手，手指捏住瓷碗的边缘，端起来喝了一口。

倒也不是难喝，就是有一股锅味，难免让人怀疑，这不是洗锅水煮的汤。

程远霭抿了抿舌尖的味道，仰头将小碗里的汤一饮而尽。放下，就看见陆芜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程远霭面不改色的将小碗放下，抽了一张纸擦拭唇角。

“不是不好喝吗？”陆芜轻轻笑起来，就像之前看着空了的碗那样，又惊又喜，就差一个健步冲到她身上抱起来了。

陆芜做饭，有一种沙漠里寻找水源的美。能吃就行了，别管味道。

据她所说，她第一次做饭，陆淑连锅带碗给扔出去三米远，生怕陆芜又捡回来吃，还踢了一脚。

但后来陆淑就不管她了，就算她进厨房捣鼓出来了一堆黏糊糊的、颜色还格外不正常的东西，陆淑都不再过问了。

“饿了。”程远霭言简意赅地道，她扯了扯浴袍的领口，房间暖气太足，倒还有些热了。

“你还给谁吃了。”程远霭盯着陆芜的眼睛，猝不及防地问道。

陆芜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是说‘你们’都说不好吃。”程远霭拽过来一旁的高脚凳，靠着边缘微微坐下，“你还送给谁了？”

陆芜看看小碗，又看看程远霭，紧接着又瞥去看了一眼小碗。

“就……”陆芜唇边勾起狡黠的笑意，她的眼睛亮亮的，手背在身后，朝着程远霭一点一点靠近。

她和程远霭之间隔着横长的桌子，陆芜手肘撑在桌上，手心撑着下颌，她望向程远霭的眼睛，歪着头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远霭别开视线，淡淡地道，“要扑出来了。”

“水。”

陆芜惊慌回头，手忙脚乱地将火关掉，再慢慢地挑起面条，淋上奶白色的蛋汤，又整齐地将小白菜和煎蛋放在面上。

她端着面条过来，轻轻放到程远霭的桌上。

煎蛋糊了一点，但卖相还算不错。

“我没有给谁吃。”陆芜轻轻吹开热气，咬了一口，“我本来是要走的，但是到了楼下突然想到没吃饭。”

“你也没有吃饭。”

“冬天就该喝一碗暖和的冒着热气的汤，我找附近餐馆借了一下厨房，怕味道不好，做好的时候就让他们尝了尝。”

程远霭头也不抬地道：“他们都说难吃了，你还带上来给我。”

“你其实很讨厌我吧。”

程远霭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敲了一下。

她抬头，陆芜嘴角勾着一抹浅笑，见她抬手，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她的声音和从前一样轻柔，但又带着小猫儿似的威胁。

“姐姐怎么会讨厌你呢。”

“我最喜欢你了啊。”陆芜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她端起一旁的小碗，将里面的排骨都夹起来，放进程远霭的碗里。

“要再喝一点汤吗？旁边的保温桶里还有。”

她双手拖着脸颊，静静地望着一动不动地程远霭：“想吃排骨也还有的。”

程远霭盯着碗里看着不错的排骨，良久她低头夹起来咬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你是不是后悔，以前没有毒死我。”程远霭淡淡地评价，又低头淡淡地吃，整个人从吃饭开始都变得淡淡的了。

陆芜摇头：“没有。”

“对了，你，还会再回照城吗。”陆芜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到这个话题，她即便想要故作轻松地提起，但一开口，还是发现自己做不到。

程远霭淡淡地咬着比起以前算得上口味正常的面，闻言反问道：“为什么不回，我住在照城。”

这次轮到陆芜惊讶了。

“你一直住在照城？你不是……”讨厌那里吗？

程远霭好像也没了味觉，一碗面吃得格外的快，说话的功夫，她已经低头喝起了面汤。

“这话，以前我也想问。”程远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不是讨厌照城吗。讨厌它的炎热，又讨厌它的寒冷。夏天你问我什么时候才会不这么热，冬天你也问我，什么时候春天才会来。”

“但照城的冬天，和夏天一样的漫长。”

“你说你不喜欢。你想看看春天的复苏，秋天的落寞。不要季节走得太快。”

“……为什么，你又回到照城，回去那里读书。”

陆芜却不接话了，她又开始静静地吃饭，静静地喝汤。

天色已黑，隐藏在半掩窗帘下的窗户，是一片寂静的夜色。只有万家灯火在夜里摇曳着。

陆芜喝完最后一口汤，她抬起头来，冷不丁地问道：“远霭，你会失眠吗？”

程远霭回答：“偶尔。”

“陆芜，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芜将碗收起来，放进水槽里，泡上水。

“你很想知道吗。”陆芜回头，轻声发问，厨房的灯光很亮，而外面只开了昏黄的壁灯，从程远霭的视角看去，陆芜仿佛沐浴在光里。

她笑着，光也笑着。

像她在客厅沙发上饿到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看见厨房里亮着灯，从灯里走出来侧编粗辫，身穿亚麻色长裙的陆芜。

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想。”程远霭毫不犹疑地道。

陆芜朝她走来，她的手里没有任何东西，空荡荡的，但她朝着她伸出了手。

程远霭也将手抬起，朝着陆芜递出。

陆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她的眼睛却早已出卖了她。她的指尖和程远霭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贴碰到一起。慢慢的，试探性的，轻柔的，陆芜将手指穿过程远霭的手指。

温热的，轻柔的，纤细又有力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

“远霭，可以陪我睡睡觉吗。”陆芜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氤氲的梦境里才有的声音，带着丝□□惑，带着点点下蛊般的暧昧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