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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极夜放逐 -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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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天亮后的第一场对峙发生在盥洗室。

夏油听见家入趿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他踌躇是否该收起直剃刀的工夫,身后洗手间的门已经被推开。

约摸半个小时前,家入睡眼惺忪地翻过身,很费劲地掀起眼皮,瞄了夏油一眼,伸手迷迷瞪瞪地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脸往枕头里一埋,趴着又睡着了。

夏油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自己摸摸下巴和上唇,虽然头一天早上刚刮过,但是胡茬确实已经又冒出来了——是昨晚扎到她了吗?等了几分钟,羽绒被下的家入呼吸平稳沉静,确认她没有要醒的迹象,夏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然而现在,夏油从镜子里对上家入的视线,后者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后,撞上弹簧门挡,又弹回来,在夏油扒住门板前,家入已经钻了进来。

他的T恤套在她身上明显太过宽大,下摆直接盖过腿根,夏油意识到这点后立刻收回目光,只觑着她的神色,试探地打招呼:“……早——呃,午安?睡得好吗?”

也许是因为趴着睡的缘故,家入脸颊上还留着压出的红痕,眼皮也有点肿,原本就向下垂的大眼睛却并未因此显出颓靡的疲态。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神和温柔缱绻毫不相干,看得夏油心里越来越没底。

“……把你吵醒了吗?”他问,试图为她溢出得几乎具象化的起床气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家入松开原本抱在胸前的双臂,直直地朝他走过去。

夏油有一瞬的手足无措,啪得一声单手合拢直剃刀,刀柄磕在无名指的戒指上,金属表面之间的微小位移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微小响动。他还未习惯戒指的存在,想起自己在未经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戴上了戒指,心孤意怯地想把左手往后藏。

然而,由不得他瞻前顾后,须臾之间家入已经走到他面前,近得能看清她深棕色的发丝在日光灯下的光泽,于是他又慌忙张开双臂迎她。家入的胳膊从他腋下穿过,虚按上他的脊背——她竟然真的回应了他的拥抱?夏油不敢置信地收紧双臂,把她拢在怀中——

紧接着,他猝不及防地被勒住了脖子。

力度不小,但也没到会勒得他一个趔趄的地步。事发突然,夏油一怔,摸自己的脖颈——勒在他喉管上的,竟然是他自己的衣领——是家入,从背后扯住了他后颈的衣领,狠狠往下拽。

“硝子……?”夏油纳闷地扭过头,洗手台的镜子里,他脖颈后侧向肩膀方向漏出的部分,有好几条凝了细痂的血道。

“你不是已经会反转了吗?”家入问他,把他的领口扯得更低,皮肤上平行的红印顺着脊背一路向下。

“啊……也不痛。”夏油摸摸血道,犹豫地说。

家入松开他的后领,转而掀起他的衣服下摆,暴露在灯光下的后背上,有更多被抓挠出的痕迹。

她的手掌覆上他的脊背,夏油反手把衣服往下拽。“没事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不用——”

“以为我要给你消除吗?”家入哧得一下冷笑出声:“别太自作多情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吧?”

说着,反转术式已经发动。

咒术世界人尽皆知反转术式需要精细咒力操纵,好学者或许也听说过反转咒力的运作方式——以血液作为媒介,为细胞分裂分化提供能量,从而达到修复受损器官的目的;然而鲜少有人知道,反转咒力被滥用的后果。

家入按在他背上的手,持续向几处已经结了痂的伤口注入反转咒力,过度增生的疤痕组织顶开血痂。夏油的背肌有刹那的紧绷,□□自保的本能旋即被压制下去,脊背的肌肉乖顺地松弛下来,毫无反抗地承受她过量注入的反转咒力。

他的服从和忍让反而让家入愈发窝火。未经分化的细胞极速复制分裂,指数增长,把脆弱的结缔组织挤得肿胀透明,横七竖八的伤口如同肉铺承受了千斩万劈的沁血砧板,终于顺着抓痕血肉模糊地绽裂。

如果她的力气更大,指甲更加尖利,是不是昨晚就能给他刻印下同等的疼痛与伤痕?追加了报复,但家入的心情远远说不上痛快。是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由于他乱真不辨的呵护和温柔,她身上偏偏找不到情事留下的任何痕迹,以至于此时的还击像是无理取闹。

家入撒开被她提高的下摆,恶意地盖住他的皮开肉绽的后背,棉制T恤立刻被血浸透。

夏油怕她转身就要走,立刻握住她的腕子:“抱歉,是我不对,你生气也很应当……”

“你有什么可道歉的?”她反问,将他昨夜步步为营留到最后让她五雷轰顶的谶言原样返还:“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夏油被家入拿同样的话柄,连续噎了两次,飘忽忐忑的心反而安定下来。骂他也好,打他也好,只要她还愿意理他……他把家入拉过来抱住,一手圈住她的后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头埋在她颈侧,拱着脑袋贴近她温热的脉搏。家入挣了一下,被他抱得更紧,索性泄了力,不再为难自己。

“我们就是那种关系啊……我舍不得你,你也放不下我,”夏油一下一下地抚她的长发,从脑后捋到脊背,“硝子,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什么混账话?当初是他一意孤行说要走,现在大义得筹又想回头——哪儿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家入闷闷地回他:“不好。”

“不好?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唔……以前确实不够好,以后可以更好一点。硝子,我在想啊,昨晚你说关于我的记忆里面,快乐的部分不够多——如果我们在一起更久,那就可以对冲掉不那么愉快的时间,比如再过十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比分开的时间更长——”

这又是什么歪理?家入推开他:“就为了让你显得像个好男人,我就要和你在一起呆更久吗?而且一个百分之五十的时间都在犯浑的男人,听起来很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就算再过五十年又怎么样?其中依然有百分之二十的——”

夏油的眼睛亮晶晶,难以置信地问:“……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那么久吗?”

……这男的又发什么神经?家入脆拒:“不愿意。”

“这几天和我在一起……像这样过日子,你喜欢吗?”

这种提问方式,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话柄,家入再次予以否认:“不喜欢!”

“嗯……具体是哪里不满意呢?告诉我好不好?我可以改——是因为我不让你喝酒吗?”

他甚至还自以为贴心地提供了一个理由——又要用细枝末节来转移注意力,从而避重就轻吗?居然还好意思问她对哪部分不满意……家入退后半步,拉开距离审视他:“夏油,你真的没意识到你对我很差吗?”

如果说前几次干脆的否认还像是置气时说的气话,此时她的不满却不似作伪。夏油察觉了她的情绪,却猜不透最本质的原因,即将失去她的不安再次漫上心头,茫然失措地又去抱她:“以后……以后对你再好一点,好不好?”

“什么叫‘对我好’?”家入的胳膊抵在他胸前,和他保持克制的距离,“把我像个宠物一样养起来,兴致来了逗两句,天气好了带我出去兜个风,这就叫对我好了吗?你哪次做决定之前问过我的意见了?我不配插手你的大义,没资格和你商量,是吧?那哪怕提前知会我一声呢?这次也是——你来阿拉斯加找我之前,有问过我想不想见你吗?不论我走到哪里,只要你想找,总能找得到——那你呢?哪怕一次也好,你有提过你平时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吗?”

“硝子……”他狭长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始料不及地问:“你、你对我在做什么感兴趣吗?你……想了解我吗?”

……这男的究竟怎么回事?很正常的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味儿就变了?明明是在骂他,他为什么反而一副受宠若惊的鬼样子?

本以为又会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但就夏油眼下这个丧事喜办的离谱反应,架是吵不起来了,哑火的家入甚至有点无语。

-29-

等家入洗漱完出来,夏油已经换过衣服在做饭。

吃完饭再走吧,他说,给她端上来两只垫着烟熏三文鱼的本尼迪克蛋。饭桌上,他对着标满记号的地图,讲起他的咒灵巡除日程,又提起盘星教的同伴——

几年前拜托她治疗过右眼的祢木利久,以及主管财政的菅田真奈美,和他的双胞胎养女一同在涉谷事变中殒命;侥幸从宿傩夷平涉谷的斩击下幸存的拉鲁和米格尔远走非洲,看过决战转播的惨状后,愈发坚定了再不涉足日本咒术界的相关事宜的想法。

原本由于天元结界的存在,日本以外的地区鲜少产生咒灵,但自从夏油杰强行开启同化,低等级的咒灵随着人类活动,在各个大陆上如蛆虫般孳生——他旧日的同伴并不知道同化的这回事,只当这一切是死灭洄游的影响。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决战之后——米格尔和拉鲁先后注意到,身边的咒灵会周期性地消失无踪,几次之后,他们终于顺着正在吸收咒灵的无边界领域,找到夏油杰本人。

“你的领域有什么副作用吗?”家入插话。

“要说的话,大概是有效范围?虽然是无边界领域,但有效范围大概直径四十公里左右,超过这个范围的话,一级咒灵容易逃逸。”

“不是说这个——会恶心反胃吗?像之前吞咒灵球那样?”

夏油愣怔地捏着叉子,荷兰酱和半凝的蛋黄点点滴滴地落到盘子里。“硝子……”他讷讷地问,“你在关心我吗?”

……这人今天到底什么毛病?怎么逮着机会就要借题发挥上纲上线?挖掘语境背后的深意还挖掘个没完了——以为谁都和他一样藏了九曲回肠的隐晦心思吗?

爱说不说,不说拉倒。家入不准备给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把叉子往盘子边沿一搭,伸手去拿水。夏油抢先一步拿起她的杯子,倒了麦茶递过来——

“你这戒指又是怎么回事?”家入终于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无比突兀的素圈。

“啊、这个……”夏油缩回手,低头看着手掌,缓缓转动指环,又抬头看她——家入的表情竟然和他预想当中的分毫不差。

又被拒绝了啊……该是颇为尴尬的场合,夏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说,摘下戒指递到家入面前,“帮我戴上好不好?”

起床之后离谱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的连续刺激之下,家入已经岀离了无语,此刻反而有一种麻木的平静。

“算了,就当我没问过——”她说,“你爱干什么干什么,你是自由的。”

连这副不给人台阶下的样子也和他意料中的如出一辙,夏油一哂,自己拿起戒指,重新戴上。

“戒指是我自己想戴的,完全是我个人的决定,希望你不会感到有压力——你不必给予我回应,也不需要承担任何义务,这只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你说是形式主义也好,说这完全没有意义也好,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给你一个正式的承诺。”

家入事不干己地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往椅背上一靠,问他:“还没演够吗?差不多得了吧。”

“昨晚我说的都是认真的,”夏油坦然又郑重地告诉家入:“我想陪在你身边,想好好照顾你,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不会离——”

“这是咒物吗?”家入打断他,下巴颏不耐烦地朝着戒指的方向抬了一下,“你念念有词的是在给自己下束缚吗?”

夏油被她问得一愣,看着她充满防备的样子无奈地笑了。

你说得对,他心想,我确实对你还不够好,远远不够。

“不是咒物,也没有在下束缚,”他说,“我们不是那种需要束缚才能维持的关系吧——至少我对你不是。”

“嗯嗯嗯,随你便吧,”家入敷衍地点头,敷衍地鼓掌,敷衍地点评,“很不错的台词,语气和感情也恰到好处——可惜在我这里你的信用已经完全破产啦,换个观众或许会更买账吧。”

夏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谢谢你愿意听我说完,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30-

把行李都搬下楼,快到下午两点,阿拉斯加的天空已经泛起暮色。

看完日落再走吧,他说,得到家入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后,抱着她跃上魔毯,擦着泛起暖色的粼粼波光,向峡湾外侧飞去。

咒灵一开始贴着海面滑翔,日头逐渐低下去,咒灵随之升高,越过峡湾两侧山脉的阻挡,换取更开阔的观赏视角。

顺着刚才没聊完的话题,家入问起他的全球咒灵巡除计划究竟如何实现——直径四十公里的领域,虽然听起来很大,但如果仅仅只是想将日本领土全部覆盖一遍,也需要连续开上百次领域,更遑论推及到全世界;开领域本来就对咒力消耗极大,即使他现在已经掌握反转,考虑到术式熔断的恢复时间,想要周期性清除全球的咒灵,也是天方夜谭。

硝子,你真的有在替我考虑啊——他想这么说,心知点明这一点后又会引起同期的矢口否认,感慨到了嘴边又被他咽回去,只悄悄收紧了搂着她的胳膊,徒劳地试图将久违的来之不易的关怀贴得再近一些。

等不到夏油的回答,家入转过头看他:“怎么?是不能说的机密吗?”

夏油笑笑,一手搂着她,一手伸向一侧随意地张开:“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解释比较好——”

“简单来说,算是围剿吧,”说着,以他们为中心的球面上,冒出一群密集排布的咒灵,如同蜂群般旋转嗡鸣,极速缩小包围圈,将他们二人密不透光地罩住,在即将接触到他们时,又如同出现时一般渺无痕迹地褪去,他解释道:“类似这样,用已经被收服的高等级咒灵作为边界,逐渐收拢包围圈,把咒灵驱赶到较小的范围内,再用领域一齐吸收。”

家入立刻发现盲点:“无法移动的咒灵怎么办呢?比如不能穿墙的,或者不愿意离开产生地的——那种怎么办?”

“如果是低等级咒灵,领域对它们的有效范围原本就更宽广,唯一比较麻烦的是离得太远的话,吸收它们所需要的时间也会比较长,”夏油如数家珍,应答如流,“如果是等级比较高的有逃逸风险的咒灵……围剿,就是字面的意思,要么被轰赶到我的领域内成批吸收,要么被我的咒灵围住,降服之后吸收——赶尽杀绝,没有其他选择。”

咒灵依附于人类的负面情绪而生,自产生的那一刻起,便与人类处于两个势不两立的阵营。远在死灭洄游开始之前,由于羂索在咒术高层内的煽动,咒术界早就隐隐出现了与咒灵合作的声音。

五条悟对此嗤之以鼻,他从始至终都认为咒灵方面成不了气候,除了那几只会说话的智慧型咒灵能让他多看两眼,其余的咒灵除了以斩不尽杀不绝的数量取胜、让他全年奔波不休地收拾烂摊子以外,再无可圈可点之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合作只是短暂的幌子,最底层的生存之争从一早就决定了,人类与咒灵之间,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倘若咒灵当道,人类将沦为孕育咒灵的饲料温床;而如果人类占据上风,咒灵就只能被迫接受被人类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命运。

高空的风声猎猎作响,家入侧过身,调整成更方便对话的姿势。夏油护着她的腰,直到她坐定才放手。

明明才刚说了对咒灵而言是种族性屠戮的话,夏油却神色如常,之前介绍巡除咒灵流程时的语气也一直波澜不惊,甚至说得上轻描淡写——他的态度也无比明确,在人类与咒灵的争斗中,只有你死我活的可能。

“在想什么?”夏油问她,“硝子觉得我太残忍吗?”

“和那个不相干,”家入逆着风将领口解开一些,顺手拉低围脖,“我是在想,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器官——那么多咒灵都吸收到哪里去了?你身体里总得有个地方放吧?”

夏油哭笑不得地压平冲锋衣在腹部堆叠的褶皱:“上次复活我之前,没检查一下吗?”

“上次是五条把你拼起来的,根本轮不到我动手,”家入絮絮叨叨地抱怨:“每次你一有什么事情,那家伙就把你——主要是你的遗体——看得比眼珠子还牢。”

“……那要再来检查一下吗?”夏油想起她似乎高专时就提过类似的问题,有点无奈地问:“你是真的很想解剖我啊?”

“主要是照了那么多次B超彩超,从来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啊?如果能打开肚子亲眼看看当然最好,但你现在吸收的咒灵太多了吧,如果打了全麻你失去意识,我把你肚子剖开、不小心把那个装着咒灵的器官捅漏了,那岂不是咒灵全会跑出来?”

夏油哑然失笑:“……你的意思是,要无麻醉活体解剖我吗?”

虽然正在向他提出明显有悖医师职业道德的要求,但家入依然满不在乎:“说出来是挺不人道的,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问题吧?毕竟你连在自己的身体上主动承受宿傩的空间斩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嘛。”

夏油哑口无言。

她是在生气吗?可是似乎太平静,太平淡,太冷静——是理性的克制,还是哀莫大于心死?至少这一刻,她被困在高空,无法转身就走,他暂时不会失去她——可他该说什么呢?他既没有立场为自己的动机辩解,也没有信心向她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这个时候怎么不向我许诺‘以后’了?”家入的轻笑消散在风里:“幸好你没说,不然我真的会把你踹下去——”

“硝子——”

“别这副傻样子,我没有在怪你,你当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而且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你还有五条,肯定还会去拯救世界,只要用得上我,我也还会给你们支援,所以啊……”家入朝夏油摊开手掌,“把戒指给我吧。”

什么意思?她为什么突然同意接受戒指了?怎么可能?

“我没带出来。”夏油即答。

“又骗人,你绝对带了——既然那枚是我的,那就赶紧给我。”

她说得没错,他确实把她那枚戒指随身携带,耐心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但肯定不是现在。

“我如果现在给你,你是准备把戒指扔海里吗?”他问,提醒她:“扔了也没用——狱门疆是我从八千米深的海沟里捞出来的。”

是了,是了,她偏偏和两个上天入海无所不能的男人纠缠在一起。正因为他们神通广大所向披靡,所以肩负着人类的命运和世界的未来,她一直以来深知这一点,所以从不曾干涉他们的选择,从不曾期望他们停下脚步,也从不允许自己成为他们的拖累。

如果说,她用自己的生命线,将两个渴望冒险与挑战的灵魂,捆束在庸常平凡的轨迹里,是迫于时局的无奈之选——那现在这又算什么?她已经决意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归还他们的自由——可现在这到底算什么?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加这种多余的约束啊?”家入问夏油,“把戒指丢掉吧,那些承诺我就当没听过——你活得还不够累吗?我对你没有那种期待,你也别勉强自己了。”

“为什么对我没有期待?为什么又要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夏油穷追不舍,一定要她给一个答复。

日落漫长得像是永无止尽,太阳的边缘明明已经与海平面相切,却怎么也浸不到水里。

“夏油,”家入问他,“这是你满意的、愿意停留的世界吗?你现在还会感到痛苦吗?”

夏油反问她:“你在后悔把我带回来吗?哪有什么完美世界,陷在死局里无计可施才会痛苦——现在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也知道未来会逐渐好起来,硝子,我每一天都在感激你和悟能给我第二次机会,让我见证、让我体验,这些我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想活着才会有欲望,你说得对,我确实越来越贪心了。你不想听我提以后,那我们就只谈眼下——此时此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硝子,我光是看到你就幸福得不得了,我想把你让我体会到的安定和满足切下来塞给你一半,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又想立刻陪你变老——”

他向家入张开怀抱,而家入偏过头去,背对着他,望向夕阳的方向。

“你其实一直在追着太阳飞吧?”她说,“别勉强了,让太阳落下去吧。”

咒灵飞行的速度逐渐减缓,他们悬停在太平洋浩渺的海面之上,静静地看日头一点一点融化在海浪的波纹之中。

“……说是不提以后,结果还是在讲以后的事啊。”家入回头瞪他,小声抱怨。

魔毯咒灵在两人之间的空隙处凹陷弯折,家入被瞬间平移到夏油怀中,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住。

在最后的余晖里,他们分享了一个浅淡的冰凉的吻。

“回去吧,”家入说,“我有点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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