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下，罗藤的皮肤显示出一种黄金般的色泽，边缘却泛起了淡淡的灰，让他一时之间与普通人格格不入。韩露手中还抓着变异猫的猫，它使劲地挣扎着，本该脆弱的藤条竟然无比坚韧，一圈一圈缠上去，几乎快把猫缠成了个完完全全的木乃伊，丧失了反抗的力量。

韩露翻身下来，抬手，观察从哪里下手杀掉它比较好。变异猫体型大，一个比他们两个长，皮毛厚，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丧尸病毒爆发前，韩露很喜欢小动物，刚刚落到对方的背上也觉得毛发顺滑，摸起来格外舒服，但现在关乎身家性命，容不得闪失。罗藤从花坛旁快走几步，走到变异猫身前，正好对着猫脸。它身体紧绷，嘴里不时发出具有威胁性的低吼，耳朵向后贴，眼睛警惕地望着两人，瞳孔扩大。它张开嘴，就向着罗藤的脑袋咬了过来。

“罗藤！”韩露下意识喊出了声。罗藤的神色像是在发怔，可旁边的藤条迅速地窜了过来，能听见划破空气的刺刺声。在变异猫张嘴的短短几秒内，罗藤不退也不避，藤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塞进变异猫嘴里，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它嘴里的藤条应声而断，味道估计不怎么好——韩露从变异猫的脸上读出了细碎的厌恶。

下一秒，更多的束缚绕上了变异猫，现在，它是真的一动也不能动了，罗藤用手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死了。”

他刚刚的反应可不像害怕自己要死了，韩露眨眨眼，她后退几步，原本是站在变异猫的侧面，现在也走到了它的面前，和罗藤站在一起：“你不是很淡定吗。”

“淡定不代表不怕死。”罗藤纠正了韩露的谬误，“生命这种东西，自保不是本能吗，只要活着就会想要保护自己，趋利避害……反正害怕很正常啦，就是因为……才更怕死。”

他不知道第几次提到趋利避害这种词语，仿佛是他的口头禅，还带点难以言喻的中二病，差不多是初中水准。“因为什么？”韩露问道。罗藤望着她，微微一笑，露出自己的小虎牙来，他此时看上去倒是像个普通人类，然而说出的话却让韩露心头一惊：“你不是知道吗，同类。”

牛头不对马嘴，偏偏戳中了韩露目前最在乎的话题。

属于他的气息不知不觉中在空气中弥散，韩露道：“你是故意把我带出来的。”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变异猫也在束缚之下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大大的猫眼凝视着这两人，对他们所谈论的话一无所知。罗藤一抬手，摸摸它的毛，入手柔软，让他想起很久之前养的那只白色的小狗，具体长什么样子、他有多喜欢那只小狗，已记不清了，作为人类的记忆如同流水那样从指缝间逝去。

“我第一次见到同类。”罗藤偏过头，看看韩露，抿嘴笑道，“有事找你帮忙。”

“所以，怎么处理它？”韩露指指面前的变异猫，爪子是挺锋利的，可是变异猫的皮毛也随着变异变得更加无坚不摧，她用爪子试了试，只是薅下来一点毛。罗藤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属于深思熟虑的神色，良久，他道：“要不然……我们把它搬走？别挡路就行。”

韩露：“……”

按道理来说，这样体型的变异生物大概是吃过不少人或丧尸的，可惜这里的两个人都算不上是正常人，韩露还好，罗藤的逻辑则是想常人所不能想，离奇到了极点。

罗藤挠挠头发，笑道：“我没什么经验。”

“要是不杀的话，它应该会再吃掉不少人吧。”韩露道，一时之间又有些迟疑了，“海市内还有普通人吗。”

“我不知道。”罗藤摇摇头，“或许有吧，也可能早就走了，没走的都是反应慢的。”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罗藤困惑道，“人类也没少杀丧尸，食物链罢了。”

闻言，韩露有些发怔，变成丧尸对她来说大概只是一种生理上的变化，简霂也用面对普通人的态度对她。正因如此，韩露从未用丧尸来定义自己的身份，就算杀掉不少实际意义上的同族也无所谓。

停了停，罗藤好像又有些控制不住输出自己思想的欲望，不由得絮絮叨叨，“人类杀我们是正常的，我们威胁了他们的生存，那变异兽杀别的生物也是正常的，它们也要生存。”罗藤做了总结，“杀它是可以的，但不能以审判的态度。”

韩露：“……”

她飘飞的思绪被打断，有些烦不胜烦，但诡异的女大学生习惯还是让她对年长的人保持了礼貌倾听，一边微笑颔首示意，表示自己听的很认真。

大概是察觉到两人现在谈论的东西与自己有关，变异猫轻轻地咪呜了一声，爬下来，两只眼睛水润润的，静静地盯着韩露罗藤两人，见二人没有注意到它，它的嗓子又夹了起来，柔弱清脆的喵呜声随之响起，尾巴轻轻翘到半空。韩露扭过头看它一眼：“它是在……对我们求饶？”

“应该是。”罗藤眨眨眼。

没有能立刻杀掉它的手段，在这里耗着只是浪费时间，对比起无法直接看到的未来的可能性，还是当下的麻烦更深刻一些。韩露转过身，问：“既然如此，把你放开你就会自己走，对吗？”

体型庞大的猫猫乖巧地点点头。

“那我松开了？”罗藤问韩露，韩露盯着猫猫和他沉默了半响，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结实的藤条缓缓地抽离变异猫，变异猫动了动自己的四肢，脸色竟然能读出一点点的不快与尴尬，不过，它长长的尾巴仍然翘得很高，似乎是猫咪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等到全部的藤条都被抽离，它示好般用庞大的身躯轻轻蹭了蹭韩露罗藤两人，而后转身逃也似的跑走了。

不知何时，城市中央卷起一阵狂风，黄色的泥土随风而起，无数的灰尘往两人的方向冲过来，烟雾弥漫，呛进喉咙和鼻腔里。韩露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罗藤对灰尘无动于衷，却惊讶地看着她，动了动嘴，没做声，表情似乎在明晃晃地问你怎么还有人类的反应。

韩露顿了顿，心头产生了丝丝缕缕的困惑。

罗藤的情况，好像与自己也不太一样。

两人钻回了车里，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郑峰一直躲着，生怕韩露罗藤两人失败，下一个被吃的就是自己。在猫咪跑走的时候才战战兢兢从座位下面直起身，此时瘫在座位上，好半天没回过神，他望望身旁的罗藤，道：“我们该回去了吧？”

“现在吗？”罗藤问，又自己摇摇头，“现在不行，我还有别的事情呢，再者，唐嘉怎么办啊。”

郑峰没敢再说话，额上的憨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他抽了张车上的抽纸给自己擦了擦，靠着椅背 ，长长舒了口气，大概是在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也害怕下一次遇到不知怎样的危险。这事郑峰确实是无妄之灾，韩露也摸不清楚罗藤干什么非要点郑峰的名，让他跟他们一起出来。

“等会再走吧。”她说。后座上的声音传到前座都会被压缩许多，前面两人都没听到她的话。一辆车子安静地停在道路中央，车内的人一动也不动，要是往常，肯定一张罚单送上了。

后视镜里的罗藤睫毛低垂，神色晦暗不明，他用一只手抓抓凌乱不堪的头发，总算把它理得顺了些。韩露嗅了嗅，现在罗藤也不遮掩了，车内满满是丧尸的味道，也亏得气味算是丧尸内部传递消息的手段，郑峰闻不到，不然大概宁愿弃车逃跑，也不会留下吧。

休息了大约有一小时，郑峰才缓过劲。

“继续走这条路吗。”他的声音还是颤抖的，说话间不断的大喘气，仿佛刚刚经历过剧烈的运动，罗藤道：“对，继续走就行，需要换路我会说的。”

隔着车辆灰色的玻璃，能看见不远处的天空与此处的天空泾渭分明，远方已经被浓郁的黑所覆盖，乌云压顶，头顶的天空却是漂亮的浅蓝色，云彩不时遮住太阳，投下阴影，又随着风飘走，让阳光洒落在城市中，并不燥热，反而是温暖的。孤寂城市中的温暖似乎让人感受到了由衷的寒冷，韩露微微皱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换了个位置，这个位置可以通过两个前座的缝隙看见罗藤的脸。

“你要我帮什么忙？”反正郑峰也听不懂，韩露问。

“唔……”罗藤像是陷入了沉思中，他故作神秘地开口，“这从一个故事开始。”

郑峰只一门心思开车，懒得听这两个不靠谱的年轻人的话，心里在骂骂咧咧：故事，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听故事！？

韩露：“？”

韩露迟疑了几秒钟：“你的故事？”

罗藤顿了顿：“……呃。”

罗藤道：“根据人的讲述定理，其实是一个朋友。”

韩露：“哦。”

就是本人呗，装什么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