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拆了老鬼的茶饼,不怕他半夜来找你?”陈见言被戳穿后,说话总算接上了地气。
“法事做得如何?”林桓筝问着,余光始终伫留在褚方知挺直的肩背上。
“我俩出马,你就放心吧。”陈见言盘腿坐上蒲团,瞥见谢远还戴着那顶兔耳朵帽子,隐隐发笑,“老爷子不是厉鬼,你这帽子可以摘了。”
这和尚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竟一眼看破了帽子的玄机。
陈见言和谢远身高相仿,两人平视而坐,这让长期被大哥们身高压制的谢远倍感亲切。他凑近陈见言:“陈爷,今晚真的安全了?”
问的是陈见言,接话的却是李时通:“飘出来吓唬吓唬兔子还是有可能的。”他说着走到了褚方知身边,望着后院那条黑狗,又幽幽做了评判,“他们家院子形状不好。”
“神神叨叨的。”陈见言不留情面的吐槽。
“会出事吗?”褚方知俯视呈现三角形的后院。他记得里面进了五个临时组队的散人。
“无妨,有黑狗呢。”
李时通说了半句,谢远立时接上解释:“黑狗镇宅辟邪。”
林桓筝诧异地看向谢远。谢远不好意思地摘下帽子挠头:“也是刚刚李道爷教的。”
“还教了些什么,能给我那儿改改风水吗?”凉风撩起额前碎发,褚方知斜倚在铁艺栏杆上,随意拨开胸前两颗纽扣,玄色衣料衬得他丰神俊朗。剑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最是摄人,流转间荡起了冰泠泠的清响。此刻难得卸下周身锋芒,他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透着股落拓不羁的潇洒劲儿。
“相聚是缘,小时给你改。”陈见言不客气地指挥着李时通。李时通也不恼,乐呵呵道,“加个好友?”
“你们住哪个区?”水烧好了,林桓筝垂下目光低头洗茶。
“南华境。”李时通和褚方知互加了好友,“出去等通知吧,我业务忙,还得排个两周。”
“你们不缺积分吧?”褚方知收回手。
陈见言笑了笑:“不缺,但既然来了就是天意,我们定了两月下一次本。”
“顺便救人?”谢远插嘴。
“那也看值不值得救。”李时通看得通透。
不多久,林桓筝给每人斟上了茶。
“我赌老爷子今晚准来找你,”陈见言笑嘻嘻地眨眼,“这陈年生普可难得,这都被你发现了。”
褚方知盯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小心抿了一口,被苦涩的味道呛出了复杂的表情——此刻他无比想念全糖拿铁,回甘什么的,全都无视了去。
“很难得,多喝点。”
可惜,林桓筝这话是对他说的。
五个人都没有急着去探索副本的觉悟,第一夜过得闲适惬意。
————————
“陈爷去吗?”
谢远叼着林桓筝现烤的披萨,含糊不清地问道。他有些过意不去。昨晚他怕鬼,说什么都要和李时通一间;褚方知和林桓筝互相推让了半天,共享了另一间大床,只剩陈见言孤苦伶仃地躺在了最小的客房。
清晨八点,林桓筝起床洗漱,翻了冰箱里的培根、芝士,亲手和面烤了披萨。一小时后,众人陆续到齐,不约而同等着大厨投喂。
真是个贤惠的完美室友——褚方知起了和谢远同样的念头。四人吃着,林桓筝又去一边捣鼓那饼生普洱,像是铁了心要在这几天把老鬼的珍藏喝完。谢远趁机向陈见言抛出问题。
昨晚他和李时通商量好,下午要去找寻任务提到的“大村佑真”,也就是“大村家”。早上和褚方知碰头时,已经得到了他的同意,只有陈见言还不知情。
“去即去,何问去否?”陈见言埋头啃着饼干,忽地蹦出句文言。
这啥情况?谢远歪头寻向李时通。
“别理他,秃子又犯抽了。”
“去便去个干净。”陈见言又幽幽补了句,听得人眉头直皱。李时通忍不了一点,起身作势要打他,霎时又鸡飞狗跳,闹腾起来。
褚方知淡定放下茶盏:“别管他们了,我们三个去。”
整个上午,林桓筝都在厨房忙碌。临走前又烤了四个披萨,留下三个,算是预付了看风水的友情价。
时间一到,三人直奔王杰那队住的洋楼。门口到了四个人:两个男人是左二那间房的,一男一女是中间那栋楼的,都是附近的“住户”,距离这栋房远比他们近。
眼前的二层小楼,左侧是两扇车库,大门在一楼,门牌上“大村”二字在玩家眼中格外醒目。
“你们那边安全吗?”谢远戴着兔耳朵帽,天不怕地不怕,自来熟地搭话。
“先来后到。”唯一开口的是堵在门前的黑胖男人,他脸色阴沉,俨然把谢远三人列为了竞争对手。
谢远转头看向褚方知,后者正盯着门牌出神。
不多会儿,木门开了。屋里玄关昏暗,开门的不知是叫小蒋还是小宋,就是昨天王杰那个较为年轻的小跟班。可这人此刻虽然样貌与昨日无异,却是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违和感。青年倚在门边,阴测测地凝视着黑胖男人。
“滚开!”男人粗鲁地推开他。
“真要进来?”就在这人半只脚踏入门槛时,青年暮地开口了,声音远比长相苍老。
林桓筝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挤上去凑热闹的谢远。他敏锐地注意到,阳光照进这人的瞳孔时,并没有形成任何形式的反射。镜片下,这人瞳孔早已扩散——
开门的是个死人。
“还知道提醒玩家,这鬼还怪好咧?”在“BUNNY的小黄帽”的影响下,谢远竟觉得眼前这荒诞一幕十分有趣。
女人也看出了这点,拉了拉旁边的队友,两人使了个眼色,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名额。毕竟才第二天,时间充裕,大多数玩家都不愿过早涉险。
谢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几个位置?”褚方知单刀直入地问那具活尸。
青年转过脸,平凡的五官被森森鬼气笼罩,张嘴的一刻,嘴角僵硬地扯动:“不限。”
黑胖男人和他同样壮硕的队友越过青年,走了进去。
“打扰了。”褚方知点头打了招呼,第三个进了玄关。林桓筝紧随其后,对眼前的活尸视若无睹。谢远则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才满怀好奇地跟了进去。
鞋架上空空如也,不见半双鞋子。那具活尸并未跟来,而是留在外面继续迎接其他人。他脚上穿着的,正是死者的那双运动鞋。
谢远回头看看那人,挠了挠卷毛:“讲真不限人数嘛?”
“人数是不限,但进来的还能不能当活人,可就不好说了。”林桓筝打量着四周回应道。
“嗯……那我们这种……”
“每日最多入住五人。”褚方知一把揽过谢远的肩膀,“帽子脱了吧,减智商。”
谢远乖乖取下兔耳帽,亢奋状态立刻消退,这才后知后觉想明白其中关窍,自知这个帽子如非必要,不能一直戴头上了。
“我们明天到点了先出去再进来?”谢远试探性地提议。褚方知和林桓筝默契地保持沉默。
屋里静得出奇,昨天的那堆人不知去了哪里,黑胖男人和他的队友也不在客厅。他们略过玄关旁那个阴森狭小的房间,径直穿过一小段走廊。
与老鬼家相比,客厅明显局促一些。玻璃门隔出的餐厅里,贴着墙摆了一张餐桌,配了四把椅子。光线阴暗,透过一侧的窗户,能看到邻居家侧墙上茂密的爬山虎。
而在另一侧,是一台玻璃茶几和墙角的长条米色沙发。沙发上随意放了四只咖色靠枕和三只米色靠枕,正好贴合了整面墙的宽度。
车库的门也通向客厅。在客厅西南角临着玄关的位置,有个很不显眼的小门,近乎贴在了墙上,看起来像是玄关处狭小房间的后门。林桓筝推开门,把正在厕所里面翻东西的黑胖男人吓得一个激灵。
“合作吗?”褚方知直截了当地问。四个入口通向客厅,房间数量只多不少,人多总比单队试错效率高。
“你们几关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
“问别人之前,不该先报自己的进度么?”褚方知拦住还想往里钻的谢远,男人这么说,已经打消了他合作的念头。谢远瞟了眼台面上的镜子。
“第五关。”男人意识到这一脸英气的领队不好对付。
“五关才到A级本。”林桓筝倚在门口,轻飘飘补了一句,杀伤力十足。
这队伍满是刺头,男人算听明白了,他被嘲讽了之后立刻回敬:“连五关都没过的菜鸟。”
谈判彻底破裂。褚方知不以为意,试探出对方深浅就够了,反正明天还会有新房客,不愁找不到合作对象。
三人回到客厅,正遇上文青队风风火火地进来。那五人看起来如常,只是昨天戴红围巾的女人今天换了条波点丝巾,在看到他们的那瞬间,表情完全冻住了。老学究虽然也是一脸惊愕,不过还能正常交流:“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褚方知扫过他们的脸色:“早一步。”
“那我们……”
“你们已经来了。”褚方知平缓的语气无疑安抚了五人小队。他们在长沙发上坐下,林桓筝拎着谢远继续开地图。
“哎,昨天那队人呢?”老学究环顾四周问他。
褚方知忙着检查每个角落,连天花板上的吊灯都没放过:“我们也是刚到,这里还有一队,那两个人先进去了。”
“门口的死人没安好心啊……”老学究盯着窗外浓郁的爬山虎,忧心忡忡,“他怎么能无视规则,故意放我们进来呢?”
褚方知不想和他在这个无意义的话题上继续纠缠:“我们队还有两人,合作如何?”
同一张沙发上,他们隔了两个抱枕的距离,随着话音,赫然安静下来。
褚方知神色如常,任由他打量。不待男人答复,丝巾姐坐上了墙角的座位:“我们带了三个学生。”她是个惯常笑脸迎人的,现在也是用同样温和的方式和褚方知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