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起身攥紧了拳头:“李道爷。”
李时通掐了个指决,身影消失在黑洞洞的小室内,随后里面亮了灯。
是盏黄灯,这次没有诡异的音乐。
谢远捏了把汗,走了进去四处看看,最终视线停留在浴缸的龙头上。
“有变化吗?”李时通走到他身旁,俯身对着上面暗红的锈迹。
尸臭早已不见,灰尘附着着,谢远狗崽似的动了会鼻子。
“别的没有。这个龙头,开吗?”
“他们的意思呢?”
“褚哥想试下不开的。”谢远直起身,走了两步,按住龙头,想到昨日吕东云那队活着出来却什么都没透露,犹豫道,“但是现在这二楼……”
局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再次冒险。李时通也明白,他凝眉侧目,隔了片刻才道:“那便开吧。”
两人屏息凝神。随着谢远拧开龙头,里面奔腾出流畅的浊液。
是血!
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开来,迅速将整个小室笼罩。很快,房间里的其余三人也被这股气息吸引着挤进来。那血仿佛流不尽似的,谢远拧上龙头也无法阻止它断了线般流入浴缸,又从下水口匆忙排了出去。
血会象征着什么?白袍鬼今晚会因为这个变化进屋吗?
谢远的目光不自在地挪向正对墙面高处、围着栏杆的小窗,血月的光辉正从那里倾泻进来,与小灯的微弱光芒相互较量,将小灯打得节节败退,照得众人脸色一片灰暗。
李时通煞有介事地对着血流走了几步掐了一套指诀,虽然陈见言和谢远都知道那不过是故弄玄虚,但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他们也随着两个新来的人一起,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
“走吧,先回去。”李时通收起双手,示意所有人离开这间不详的厕所。
门被缓缓关上,血流声滴滴答答留在门内,仿若在持续不断地哭诉。这便是规则里提到的水流声吗?
胡妍拽着还愣在原地的郁天心回到床边,两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转而面向着谢远三人:“我有两个精神防御类道具,郁小妹有一个精神攻击类的道具。”
形势所迫,她们终于改变主意要合作了。只是这利益捆绑的脆弱关系,值得把他们的合作底牌供出去吗?谢远默默瞥向陈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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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去?”林桓筝掀起眼皮,语气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他半边身子搭在了床上,剑随意丢在身侧,正斜倚着用撕下的内衬擦拭着褚方知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褚方知的上衣被林桓筝费了一番心思脱下,如今只剩了一件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三颗扣子,又小心盖上,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呼吸急促无律,胸口剧烈起伏,仍在被无止尽的噩梦纠缠。
袁安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伸手扶了扶眼镜:“你觉得吕东云可信?”
“你倒是个聪明人。”林桓筝轻飘飘地接口,如他的心这般飘零着一直落不到实处。
两人的话点到即止,屋内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八点的夜色如午夜般浓稠如墨,卧室的门窗紧闭,偶尔从门缝里钻出些凉意。玄牝早就除去了嘴套,此时安静地趴在门后的角落里,一双圆睁的狗眼警惕地凝望着夜幕,不敢发出丝毫呜咽。
画面好似静止了,直到二十一点。
水声突兀地穿透寂静,起初像是从柜子里传出来的,细听却是从墙缝中渗出。林桓筝猛地转头,在回身的瞬间僵在原处。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转瞬即逝的血色在林桓筝回眸前便已敛去,此刻褚方知的眼中只剩他熟悉的深邃与沉静。
“哥……”林桓筝手忙脚乱地去抓床头的水瓶,却被对方一把推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前一秒还虚弱不堪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以着惊人的速度掀开被子,衣衫不整地冲向房门。
“汪!”玄牝冲着褚方知软软弱弱地竖起了毛发,阻拦他停了两秒,这短暂的迟疑让林桓筝得以提剑追上:“哥,天黑了,别——”
褚方知回首施舍他一个“别犯傻”的眼神,旋即干脆利落地转开了门锁。
袁安默默跟上。
褚方知一路打开室内的灯,最终停在了厨房门前。林桓筝再次阻拦的手被他轻轻挡开,下一秒却被他拉入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没等反应过来,褚方知已经闪身进入厨房,反手锁上了门。
磨砂玻璃上,两道模糊人影不安地晃动着。褚方知在冰柜前站定,闭眼狠狠地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了柜门,将那些残肢全都拖了出来。依旧是半硬不硬的触感,皮肉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青灰,血早已凝成了褐色的血块,丑陋的截面——他仔仔细细寻找着,每一处切口都找不到他亲手腕去的星痕。
他长舒一口气跌落在地,对着刺目的顶灯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就是提示,他赌对了。
没让门外焦急的两人等太久,草草收拾好现场后,打开了房门。屋内淡淡的腥气引起了林桓筝的注意,他拾起褚方知还在滴水的手腕,粗暴洗出的道道血痕在皮肤上格外醒目。一滴热泪无声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褚方知用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肩,示意先回卧室。
三人还未踏入卧室,沙发墙后的水声已经连成了片。袁安谨慎地将房门推开一道缝隙,只见走前取下绳套的玄牝黑黑一团缩在了墙边,正在可怜又懦弱地嗷呜着。血流顺着木柜的走势从底部渗出,此刻已经淹没了桌脚,正向着床底的方向蔓延。
褚方知指着床铺,林桓筝立刻会意,绕开血迹坐了上去。袁安则沉默地退回窗边,镜片后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动作。两人都在等他带来新的线索,却见他自嘲地笑了笑,摊开手,掌心里赫然是商城价值一百积分的纸笔。
那双凤目陡然瞪大,眼泪再次决堤。
“我没事。”褚方知写道。三个金钩银划的字力透纸背,随着笔尖的刮擦声戳了好几个窟窿。林桓筝来不及擦泪,赶忙掏出个厚实的菜板垫在下方。
好小子,又是老鬼家的东西。他到底偷了多少?
褚方知不觉肩膀颤抖着“哈哈”笑出了声,继续在纸上写道:“小心姐姐。”
袁安俯身凑近:“这和表世界有关联吗?”
褚方知摆了摆手,潦草地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这两个小人头重脚轻,一个穿着简单的矩形标注着“姐”,一个直接粗暴地在脑门上写了个“弟”。他在弟弟身上画了个大叉,又从姐姐那边引出一个剪头指向弟弟,书了个潇洒的“替身”。
“姐姐性别意识觉醒,却绝望于家庭压迫,反抗无效。”写到此处,他忽然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是后院埋的那个?”林桓筝哑声问道。
褚方知回到纸上,笔下生风:“或许,幻境游戏的BOSS是姐姐。”
“那为什么女孩要警告我们小心弟弟?”袁安三人从里世界一楼收到了和褚方知他们队伍同样的警示,他不觉得这只是巧合。
“你们昨晚情况如何?”褚方知写完抬头看向袁安。
“昨晚我们进去就开了水龙头,和你们情况一样。”
褚方知点点头:“今晚是——”
“谢远和尚道士他们一起去的。”林桓筝道。
“那——”
“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谢远应该不会开。”
笔尖抵在纸上留了块小小的墨迹,褚方知继续写道:“但屋里的血水,刚刚排查了,应该不是我里世界游戏带出来的。”
“你游——”
褚方知伸手覆上林桓筝的嘴,摇了摇头。林桓筝见他这样子,又叹了口气。他心里很乱,所有的问题卡在喉咙里,心下急切想知道褚方知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导致了突然失语。
可这人是座密不透风的城,就算现在没有上一周目的记忆,还是习惯把所有伤痛都砌进城墙里。林桓筝只能眼睁睁望着他拖着满身伤,在黑暗里独自跋涉。这种无力感远比面对鬼怪危机更令他窒息,他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连搭上对方手腕都小心翼翼。
他顺着对方的心意压下了问题,未及开口,便听袁安道:“血水是从墙角的天花板下来的,就是周砥所指的藏了人的地方。”
“我去楼上看看。”褚方知写完,指了指黑狗。他想牵着狗去二楼,可是狗怕林桓筝,这让林桓筝又一次体验到要被丢下的恐惧,情急之下来不及解释,死命扣住了他的右手腕。
褚方知疼得抽气,林桓筝这才惊醒,慌忙松手,可那截苍白的腕子上已经浮出五道紫痕,皮下渗着细小的血点。他僵在原地,喉咙发紧。
褚方知急于解释,但发现右手腕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再难提笔,眼见着林桓筝忽而抱头蜷缩成一团,脊背剧烈起伏着,拉扯他也不见回应,情急之下发出了几个破碎的“啊”音。
破碎的音节终于让林桓筝晃过神,眼中翻涌的自责叫褚方知胸口发闷。还没动作,袁安已经蹲下来给玄牝套绳:“我牵狗,一起去。”绳扣刚咔嗒扣稳,黑狗骤然炸开后颈的毛,冲着墙壁狂吠起来。
三人顺着它的视角看去,血水饮透的墙壁正逐渐勾勒出一个人的形状——
那具“血影”成深褐色,两臂自然弯折着,因为狭窄的空间限制高高举过了头顶,直触到天花板,其身体呈现自然下坠的姿势,腰腹以下被木柜挡得严严实实。
林桓筝滚下床铺足尖轻点,踏着浓稠的血水一跃而起,鞋底沾上木椅,刚想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