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面色难看:“姜筠,那是幻境!”
姜筠拧开门锁。
没有木门的防护,赵景诚等人像被吊在烧烤炉上的鹿肉,餐盘已经准备好,厉鬼的眼睛全部锁定住鹿肉,涎水一点点滴落。
“好饿啊。”
“活人的肉一定很嫩。”
“好漂亮的眼睛,像死人一样,嚼一口会爆汁吧?”
“那个男孩的血好香啊。”
抵抗了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一直到头发湿漉的汗水渗出,又被阴风吹干,赵景诚酸痛的手腕急抖,鞭影如刀削过厉鬼,道道残影,压迫感荡过无间深渊。
他的手腕被猛地被抓到了李阳面前,李阳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声音颤抖:“为什么你的功力进展如此快?”
先前赵景诚并未在李阳眼前使过全力,李阳方才看清了赵景诚的招式,狠戾,阴毒,道道致命,这根本不是一个刚修炼一年之人有的内功。他不由分说地加大了手腕的力气,把赵景诚的手掌反过来,定睛一看。
和他想得一样,阳寿将尽。
唯有逆天改命的将死之人,才会如此。
赵景诚下巴几乎垂到胸前,耷拉下来的黑发遮住他的眼睛,如涂了唇脂般的红唇一翕一动,安静地吐息。他反制住李阳的力道,高冷漠然:“我没走火入魔。”
李阳吃痛地收手,他以前给赵景诚卜算过,长命百岁不敢说,活到七八十岁是没问题的,所以当赵景诚被碾进黄沙里,他也觉得赵景诚必会绝处逢生。
命数就在那,谁也改变不了。
可他方才再一次探看赵景诚的命数,竟然叵测不定,寿命短得令人心惊。
一只手臂揽走赵景诚,何江华抱着不撒手:“喂,李道长,现下可不是抱着我们家阿诚,回味往昔的时候。”他贴着赵景诚脸颊,满脸戏谑。
赵景诚垂下眼眸,他原以为是自己天赋异凛,若李阳所言属实……
他看了眼正同李阳较劲的何江华,心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阴风吹了进来,寒得令人昏头。
难不成,他真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改了命?
是何江华做的吗?
李阳手指牵着红线,控制着铜钱剑在空中一甩,击碎于秦背上的厉鬼。厉鬼的数量多得数不清,他逐渐体力不支,忽然,四肢乱长的小鬼军嬉笑着偷袭,一丝冷意扫过脸上的绒毛。
缚灵绳贴着他头皮而过,绞住一大群小鬼,恐怖的气息让所有厉鬼都震了下。
李阳侧过脸,看向远处的赵景诚。
赵景诚火鞭交错,手腕处仍缠着一圈缚灵绳。养的鬼时而帮忙挡一下鬼爪,又被柔弱地震退了三步,不过胜在勇气可嘉,即使对手数以百计,依旧忠心护主。
刚刚,应该是赵景诚救了他吧。
李阳心口有些闷,赵景诚才21岁,比他还小两岁,突然知道自己寿命所剩无几,肯定也不好受吧。
赵景诚脚步不稳,愣了不过一小会儿,忽然说了句:“敲锣鼓。”
于秦没听清,含糊地问了句。
赵景诚收起敲击厉鬼的火鞭,喉咙微微滚动一下,视线缓缓滑过于秦、李阳,最后停留在抱着姜可桉的付淑媛脸上:“四个小鬼敲锣鼓,锣鼓吵来山中虎……”
“付淑媛”手背在身后,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咕噜一声,吃掉了。”
***
赵景诚盯着铜币出神了一会儿,最近总有人喜欢找他谈心,比如何江华突然发癔症了要把他嫁出去,又比如于秦话中有话和他交朋友,再比如李阳失了智怀疑他走火入魔。
现在,宁胥也有些心里话要同他讲。
赵景诚看着“付淑媛”屁股拱起,她修剪了架几案的花,又把嫁衣熨烫,挂在高高的人台上,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咿咿呀呀,像民国的唱片机。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你这么大费周章,不会只是为了捉我吧?”
“付淑媛”手指一顿,侧过脸讥笑:“当然不是,你才几两肉,给我的宝贝鬼洋楼塞牙缝都不够。”
四周依旧很安静,像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付淑媛”冰冷的小手滑过他的面颊,体温比常人低许多,他微微打了个颤。
“付淑媛”压抑着战栗:“不过,你很珍贵,算是我的意外之喜。”她着迷的目光流连在他的颈项,起伏的胸口,而后慢慢滑下,“你说得对,那群肮脏之辈才不值得我大费周章,只有你,我的宝贝,我的挚爱,我不该关注其他人的。”
她踮起脚,疯狂地亲吻赵景诚,激烈而急促:“我答应你,以后除了你,我不会再看那群活人一眼!”
赵景诚身体被绑在座椅上,周身贴满了鬼符,动弹不得。被割断的缚灵绳丢弃在一旁,可怜兮兮地盘起。
虽然知道付淑媛被宁胥俯身,但他被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猥.亵,面露难堪,宁胥还在用行动表达炽热的爱意。
他抿了唇,下巴被矮小的“付淑媛”啃出好几个牙印。
引渡人的身份到底有多难接受,居然把一个爱在书房偷穿女裙的小孩,逼成一个疯癫的同性恋变态。
“既然你只要我,那你能放了其他人吗?”
他冷淡地说了句。
“付淑媛”突然暴怒:“不准和我谈条件!”她快步冲去看檀木桌上的马头钟,嘴里念念有词:“吉时快到了,就快结束了……”
她取嫁衣的动作有些手忙脚乱,血滴落到她的手上,一片渗人的殷红。
“付淑媛”把嫁衣放在赵景诚脚边,又取来一只白公鸡,卜了鸡骨卦,得到肯定回答后,她的手用力握起,骨节隐隐泛起一层白,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终于要成功了,爹爹,你看到了吗,盘旋在我们宁家的诅咒,终于要滚回它的老巢了!”
赵景诚耳朵鼓膜隐隐作痛,“付淑媛”强制抓住他的手,要把他一只手臂塞入嫁衣宽大的袖子中。
“其实,你不是宁胥吧。”赵景诚灰霾的眼眸平淡如水。
“付淑媛”动作一滞,继续给他穿嫁衣。
赵景诚被“付淑媛”控制着,穿上半边嫁衣:“宁胥就算红莲业火焚心,也不忘把养的大黄狗护在怀里。”
“付淑媛”眸色沉下。
赵景诚:“你害怕这群恶灵知道是你害得他们,所以故意装作宁胥?”
“付淑媛”终于抬头,带着一股尖锐刺骨的寒凝视赵景诚。
“宁胥作为引渡人,他不会畏惧鬼洋楼,更不会听命于它。而你,你是迫不得已饲养鬼洋楼的吧?”
“付淑媛”笑了:“想不到你一个通灵小辈,还能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理清思路。既然我不是宁胥,那你说,我是谁啊?”
赵景诚胳膊被绳子勒住,泛起了淡淡的青紫色:“你的确是宁家人,也蒙受了犹如诅咒般的‘引渡人’身份,不过,你应该是宁胥的后代?”
清脆地鼓掌声响起,“付淑媛”笑得眼眶里溢着泪光,让他继续说下去,为枯燥无味的结尾增添一点乐趣。
赵景诚:“为什么宁胥的后代,会害怕家中的厉鬼呢?”
“他们要吃我。”她小脸吓得惨白,“如果不把活人招来,不喂饱他们,他们就会一口口咬下我的肉,吃掉我的灵魂,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她突然尖利地笑,抓住赵景诚的领口,又可怜兮兮:“其实我是个善良的小孩,我做这些都是逼不得已的,善良的小孩不应该被吃掉啊,哥哥,你得帮帮我?”
寒意浇透全身,赵景诚:“你要把我喂鬼?”
“不,那是肮脏之人的归宿,不是你的宿命。”她环抱住他的腰,“哥哥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当然,要嫁给怨气最重的鬼。”
赵景诚黑了脸,为什么又有人要给他相亲?他这辈子的桃花运都积攒到这几天了吧?
她为赵景诚披上精心准备的嫁衣,把嫁衣的领口往下扯了扯,露出青涩病白的锁骨,微微起伏,让人油然生出亲吻的冲动。她露出一抹满意神色,凤冠扣在他的头顶,将那高傲的颈项压低了几分。
她笑了:“尊贵的新娘子自然应得到殊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
他是宁家七十二代子孙,宁胥的孙子,宁祺睿。父母给他起了个好名字,望子成龙,他也不孚众望,自幼聪慧过人。
可他总是很害怕。
很可怕的感觉,从他出生起,就被一双贪婪的眼睛盯着。
无论是吃饭,洗澡,睡觉还是写功课,那双眼睛总藏在暗处。
他花言巧语,能把所有的亲戚都应付好,唯独害怕一个人。
他的爷爷,宁胥。
那个只剩一口气的老骨头,躲在阴暗中不敢见人。
顶戴花翎的官爷鼻孔朝天,每回带着验尸填写的尸格,关上爷爷的房门,凄惨的痛呼让他整宿睡不好觉,第二天精神恍惚,还会被老师打手板。
他也好奇过,偷偷看门缝。
他看见了,在地上蠕动的恶心生物,半边脸剥了皮,似鬼非鬼。
他听见了,爷爷痛苦的求救,爷爷养的老黄狗把地上的皮肉,一点点吃掉。
爷爷看见了他,鬼眼闪烁兴奋的光芒。
爷爷招手喊他,说:“祺睿啊,过来,爷爷带你过阴~”
他明白了,家里为什么总是不缺钱,那群官老爷分明看不上他家,却总是不得不对爷爷低下头颅,跪地求饶。
他恐惧如同诅咒般的‘引渡人’身份,在父母逝世后,年仅十三岁的他倒卖了家产,卖了地皮,连地下室里的酆都大帝都转手卖给了古董贩子。
他要逃跑,跑去国外。
宁祺睿苦笑一下:“可你知道吗,你会知道在伦敦的街头,听见命定的呼喊,你倒在地上,疯狂撕抓脸皮,变成半人半鬼的模样,周围人害怕而逃离你的感觉吗?”
“我人生十三载都在学洋文,我懂个屁的过阴啊!”宁祺睿气的跳脚,“这要命的鬼洋楼把我招回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让我被万鬼啃噬!”
“我才不会如它愿呢,我把洋楼里的房客全招来,让他们为我挡灾。”
赵景诚冷冷说道:“你就不怕遭报应下地狱吗?”
“我害怕啊,可我更怕痛啊!”宁祺睿握住他的手,“可是现在有了你,我就再也不用受苦了。我不想害人的,只要把你嫁出去,我就再也不用害人了,还能妥妥当当地转世投胎。”
……他靠什么?靠美貌魇住厉鬼群吗?
赵景诚躲开宁祺睿。
宁祺睿手一伸,四方大门敞开。
神哗鬼叫!
“亡妻!亡妻!亡妻!亡妻!亡妻……”
什么亡妻?
赵景诚咬牙,喉咙里翻涌着铁锈的血腥味。
不,是王妻!
他耳畔在叫嚣着:“王妻!王妻!王妻!王妻!王妻……”
什么王妻?
宁祺睿尤生一股死里逃生地解脱感:“王妻命,你是王妻命,只要娶了你,就能如得天助成为鬼王!就让从业火里诞生的鬼王,毁灭这幢不该存在的罪恶之地吧!哈哈哈哈——”
宁祺睿后背撞上一堵高高的墙。
一句话,很轻,很虚无,却字字砸在柔软的心脏上!
“父母没教过你,抢别人的新娘,很不礼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