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的是一位姑娘,名为阮玉秀,虽然家境贫寒,但有颗善良淳朴的心。
她们相识多年,这次是她的弟弟上山拾柴回来碰到了昏迷在地的苏晚清,这才免于被他们发现。
四周的环境不算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简陋与破烂——掉漆的木桌、缺了纱窗的窗户以及被木柴占据的大半地方的外室。
这大概是个柴房。
她现在躺的床是由两张桌子拼接而来,坚硬的板令她腰酸背痛,日光从破旧的窗户穿过照到她的身上,有些暖,将一些寒意吞噬。
当即之下,苏晚清赶紧运功调息,周身的灵力在翻涌而出,皆汇于她的掌心之中,伤已无大碍,修养几日即可。
再过三日,她所有灵力都能回来。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敲检查了一下门窗,踩着轻盈的脚步进门,她手里拿着一碗粥,瞧见已经醒过来的苏晚清顿时一喜,憔悴的面容添了一点喜色。
一进门,这姑娘就将门关上,锁死,这令苏晚清有些不解。
“阿凝,这几日你就在此休息吧。秋山派的人还在清平里搜罗你的下落。”阮玉秀坐到苏晚清的旁边,将粥递了过去,这碗粥兑了很多水,说是粥,不如说是汤,里面飘着很多细碎的葱花,仿佛能给人一种很美味的错觉。
“玉秀,谢谢你。”
苏晚清双手接过,谢过后准备一跃而下时却听到女子肚子的一声饿响,登时停止了动作,当即就明白了一些。
阮玉秀尴尬地冲她笑了笑,示意她赶快喝,“没事,你先喝。”她没再客气,将其一饮而尽。
慢慢地,苏晚清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粥入口中,聚集苦、辣、酸三种味道,似青梅汤里混杂着辣椒与黄莲。
“噗——”
苏晚清吐了一地,连带前日的饭也一并吐了出来,半晌过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赧颜地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她赶紧下床收拾。
阮玉秀没怪她,反而是蹲下和她一起收拾。见收拾得差不多之后,阮玉秀拿好东西,对她说道:“阿凝,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你为何要杀了无尘派掌门?”
她认真地道:“万俟亥当初将我父亲的行踪透露给了魔域,害我苏家被害,纵使他有功于世,也抹除不了造成的恶。”
“莫不是你家有至宝,被人觊觎?”阮玉秀忍不住怀疑,关于她的身份,阮玉秀也早有知晓,但也只知苏晚清是前任太师之女,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阮玉秀是她相识多年的好友,自然可以推心置腹,她思量了会儿,终是道:“我父亲曾是修仙之人,周游时得仙人赠了灵宝,却因此被人给盯上了。大概是这东西招来的祸端。”
“那东西呢?”阮玉秀察觉失言,立即摆摆手,补充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让你将它藏好。”
苏晚清了然,道:“我知道。除了最后一册丢了,剩下都已被我销毁。”
“那你打算如何?”
苏晚清垂眸,半晌过后道:“秋山派秋无意对此事了如指掌,定参与其中。玉秀,秋无意此人十分谨慎,不出两日便能寻到这里,我先打算离开前往归山派。你……”
话未说完,门外便响起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阮玉秀,你又偷懒!昨日来的王公子对你很满意,你今日就随我去王家亲自道谢,听到没有?!”
王家?
阮玉秀握着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其眼眶渐渐湿润,抽噎地回道:“我知道了,伯母。”
“知道了就行,别扫兴,人家给了三千两,到时候好好梳洗。”说着,门外映出的身影远远离去,房内里只留下了女子抽泣的声音,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又逼你?我去教训她。”苏晚清回握玉秀的手,刚准备起身却被拉了回来,“几日不来,刘大婶是忘了我的厉害。”
阮玉秀却不想她冒险,道:“别去,我伯母会暴露你的行踪,我不想你身陷险境。阿凝,你快走吧。”
眼下她不能亲自出面解决,唯有此法能够帮到阮玉秀,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她躺了一日多。
“我个法子,能令你得偿所愿,日后刘大婶再也不能逼迫你做不愿之事,玉秀,你想试试吗?”
阮玉秀忽然有了希望,眼里的难过少了少许,期待地问道:“什么办法?”
苏晚清附耳过去,低声说着些话,阮玉秀听着听着便露出了笑容,可又觉得不太真实,胆怯而又想尝试,迟疑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要苦了刘大婶。
她将剩下的盘缠交给阮玉秀,趁着天黑之之际离开了草木村,踏上了沧澜的路途。前脚刚走,秋山派的人就来到了草木村,带领的是秋无意。
“我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姑娘?苏晚清,见过吗?”秋无意一脸慈祥,身后的弟子却个个凶神恶煞,手紧紧地握着剑,似若他们所言为虚就要拔剑相向。
阮玉秀与弟弟长言不敢抬头与他们对视,默默地摇头,任凭他们随意搜罗各个角落,正当他们毫无收获时,刘大婶冲了出来,拦在他们面前,一脸谄媚地道:“秋掌门,我这里有你想要的收获,不过呐……不能白说。”
一旁弟子拔剑就要砍在刘大婶的身上,阮玉秀害怕极了,但更害怕伯母死在他们的手上,可能是下意识地挡在前面,哀求道:“仙人手下留情,我伯母爱财心切,并不知道你要找的人的下落。”
可伯母根本不给机会,指着阮玉秀就道:“胡说,苏晚清明明就藏在你的房间里面,道长,只要你给钱,我立刻带你去捉人。”
“伯母!”阮玉秀还没来得及反应,“啪”的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暗黄的脸上多了一个很醒目的巴掌印。
秋无意一个眼神扫过,身后的弟子会了意,立即拔剑,将阮玉秀拉到一旁,剑指她的脖颈,而他则笑意晏晏地对着刘大婶道:“老夫就喜欢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收了老夫的钱,就得好好办事。否则,我的耐心有限。”
钱有两袋,碎银摩挲的声音在此刻特别动听,落在阮玉秀的耳中却是刺耳无比。她不敢说话,只能拼命地示意伯母别说。
刘大婶接了钱,带着他们一起去柴房。柴房里面人去楼空,半点人气都没有,秋无意脸色骤变,转笑颜为怒,对押着阮玉秀的弟子道:“一山,师父的规矩是什么?”
“回师父,杀。”如此漫不经心的话却是杀意满满,刘大婶吓得脸色煞白,连连跪在地上求饶,还不忘扯着阮玉秀的衣裙,求道:“玉秀,伯母不求你知恩图报,你现在要看着他们杀了我吗?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栽培吗?啊?”
秋无意一听有转机,立即走近阮玉秀,却将视线移到她身后的弟子身上,轻轻地抚摸着她弟弟的脑袋,语气十分轻柔:“这么小的孩子以后长大肯定能成才,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阮玉秀禁不住这样的恐吓,她的腿在不停地颤抖,只是将弟弟挪到身后。
秋无意一抬手,弟弟就落在了他的手上,他一把掐住长言的脖子,提了起来,语气登时狠恶,“不识抬举,就得小惩大诫,这样才能听懂人话,知道什么才是应该做的。”
“呃……你放开我……姐姐,姐姐!”总角大小的孩童拼命地挣扎,手不停地拍打那双扼住喉咙的枷锁,奈何力气终究比不过秋无意。
说了阿凝会有危险,不说长言和伯母都会死,到底应该怎么做?
阿凝,你会怪我吗?
秋无意加重了力道,咬紧牙关,只要再稍稍那么用力,这个孩子的脖子就能被他扭断,就在他打算这么做的时候,阮玉秀忽然喊道:“她,她去了沧澜,说,是要找归山派。现在你能不能放了我的弟弟?”
害怕、紧张。
“这样,不就省了很多事情嘛?”秋无意将阮长言轻轻轻轻放下,如慈父般替其整理了衣裳,随后警告了他们几语,就带着人离开。
*
要去沧澜,就得经过秋山派所在辖域,此时已经入夜,若凭着仅剩的力气御剑,不出半个时辰就得耗光,也不提是否被人发现。
前往归山派,正是计划的第一步。
苏晚清只知归山派与父亲是旧相识,碍于情面,归山派掌门都得救她,何况她的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她没想到秋山派的人来得这么快,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的行踪,那些人大概是已经找上了玉秀。
眼下灵力不足以抵挡很多人的攻势,她逃不远,于是干脆就不逃了,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地上,等待天罗地网的降落。
“怎么不逃了?苏晚清。”秋无意手持拂尘缓缓走来,那副嘴脸甚是讨厌,她被散着金光的铁网束缚无法动弹,静默观之,淡然道:“秋掌门特意相邀,晚辈自当不敢拒绝。”
秋无意笑道:“既然来了,随老夫回一趟秋山。”说着一掌拍晕了苏晚清,将人带回了秋山派。
这可得好好折磨,不能让苏晚清那么轻易地死了,没了清风明月的庇护,任是她是谁,入了他秋山,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晚清再次醒来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她的双手被铁链禁锢,周围漆黑如夜,不见青天白日,黑暗带来的气氛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还有一日。
她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宗门之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举动貌似惹恼了秋无意。
“苏晚清,你大难临头了还笑得出来?老夫问你,释天诀在哪里?”秋无意坐在宝座,高高在上地看着被困的女子,睥睨的眼神让人十分不爽。
原来兜兜转转,还不是为了那个东西,还说与万俟亥情深义重,是亲如手足的异姓兄弟,到头来不过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之物。
苏晚清吸了一口气,道:“毁了,我这里根本没有你要的东西,亏你你秋无意是一派掌门,竟在此处为难我一个小小女子。”
秋无意勾勾手指,道:“不尽然,你害了我的义兄,我杀你天经地义。”
“是吗?”苏晚清嗤之以鼻,“前辈、万俟亥与无涯山的勾当,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话音刚落,秋无意瞬移到她面前,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狠意冲袭脑海,只想掐灭这道声音。
“您杀了我也无用,前辈能与在无涯山做交易,我为何不能?你与万俟亥曾向无涯求释天诀的下落,也为了增长修为,屠戮横沙一城的百姓你们害怕名声败露,就与天魔宗达成合作,由天魔宗担下这个骂名……咳咳咳咳,你杀了我啊,杀了我,所有人都会知道曾经万众瞩目的秋山派竟是隐藏的恶魔……哈哈哈哈哈。”
她的肩膀被飞刀刺中,鲜血从她的衣衫渗出,流在地面上,顺着台阶流了下去。
秋无意正准备动手了结了她,忽见她的眉间爆发出一阵红光,化作一面熠熠生辉的铜镜,将他逼退,正想收复却反被它所伤,只能无奈松开了她,不以为然地道:
“瑶光镜这样的宝物竟认你为主,真是暴殄天物!哼,老夫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三日,老夫给你三日的时间,何时说出释天诀的下落,何时给你一个解脱。”
饿她个三天,不信她还是嘴硬,天纵奇才又如何,还不是像个废物任他宰割。
这两日,苏晚清还是一如既往地讥讽秋无意,虽然难免受伤,但好歹过了嘴瘾。
最后一日,秋无意终于没了耐心,正准备动手杀了苏晚清,还未动手,门外看守的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掌门!天魔宗少主攻上山了,伤了大半弟子,您快去瞧瞧罢。”弟子急色匆匆忙不迭地摔在地上,也不忘禀告前厅发生的事。
如今更是火上浇油,秋无意愤怒到了极点,说话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度,“温衡,他来干什么?天魔宗宗主知道吗?”
弟子战战兢兢地子回道:“他说聚魂铃是他的东西,你私自霸占,这是无耻的行为,他要替天行道。”
“胡说八道!这是我义兄之物。说,是不是你们早有勾结?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妖女!”想到这里,他心里油然生起一个念头,指着苏晚清道。
“晚了。”
说罢,他正准备动手,却见女子挣脱所有桎梏,一剑召来,划过他们的身侧,而她化作一道流星飞逝离去。
秋无意召来本命法器箜篌引,弹出三弦,同时凝结了他三成灵力,自动锁定了苏晚清,势必要她死在秋山派不可。
攻击伴随着苏晚清一齐逃离了地牢,她来至大殿,眼见就要靠近山门,底下却闻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秋山派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抵死不从的,杀无赦。”
她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底下,一掌袭去,连带着秋无意锁定她的灵力攻击一起,她拉着他的手臂往后一转,随之而来的攻击自然就落在了温衡的身上。
只见温衡凝出一道屏障,吞噬了所有的攻击,将其反弹到秋山派的弟子身上,所有人接连倒在地上,未等他反应过来,女子的剑便精准无误地落在他的脖颈上。
温衡丝毫不惧,反而笑出了声,道:“苏晚清,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他抬手示意手下退下,但另外跟着前来的右护法却仍要动手,苏晚清的剑又近了很多。
“右护法,你要害死我吗?还不退下。”温衡虽然是对着右护法说的,但目光却不离苏晚清,真是有趣。
苏晚清在他耳旁说道:“温衡,你果然还是来了,我没有看错你。后会有期了。”
她一把推开了温衡,顺手将准备已久的东西撒向天空,日光里的苍穹映出几个画面——皆是万俟亥、秋无意勾结的勾当,很快便通过瑶光镜传遍整个淮阳。
秋山派的名声霎时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