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白站在量子塔的阴影下,火星的红沙拍打着他的面罩。沈栖棠的身影就在十米之外,却仿佛隔着一整个宇宙——他的虹膜里流淌着数据海的荧光,指尖悬浮着无数个破碎的记忆画面。
"你不该来这么早。"沈栖棠的声音带着电子混响,"认知覆盖率还不够稳定。"
江砚白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下的代码仍在增殖,像某种活体纹身般蠕动着。NPH-2077-0421的标识已经被完全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刷新的记忆碎片——
-七岁男孩在实验室地板上画星星
-注射器里的蓝色液体注入孩童脖颈
-女人胸牌上"林晚"两个字渗出血珠
"这些……是你的记忆?"江砚白按住太阳穴。那些画面带着不属于他的刺痛感扎进神经,仿佛生锈的钉子撬开颅骨。
沈栖棠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江砚白浑身发冷——它精准复刻了监控录像里七岁沈栖棠的弧度,连左脸颊的酒窝都分毫不差。
"不,是我们的。"沈栖棠抬手轻触量子塔外墙。金属表面立刻泛起涟漪,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童年影像。
成千上万个沈栖棠。
有的在培养舱里蜷缩成胎儿姿势,有的被绑在电击椅上尖叫,更多的只是呆滞地望着镜头发抖。所有画面右下角都标注着同一组参数:NPH-SXT-0001至NPH-SXT-1073。
"林晚博士的完美实验品。"沈栖棠的指尖划过那些颤抖的影像,"她用了十七年才发现,记忆移植会导致量子态坍缩……于是她决定换个方法。"
塔身突然透明化,露出内部结构——无数个培养舱呈环形排列,每个舱体都浸泡着一个不同年龄段的沈栖棠克隆体。他们的后颈插着数据缆线,缆线另一端连接着中央的巨型神经突触计算机。
"把原体的记忆拆解成1073个碎片,分别植入不同克隆体。"沈栖棠的声音忽然带上孩童的腔调,"这样就不会因为记忆过载而发疯啦。"
江砚白胃部抽搐起来。他看清了计算机屏幕上的项目名称:
「童年幽灵计划」
目标:通过分布式存储实现人格量子永生
红沙突然在脚下形成漩涡。江砚白踉跄着扶住塔壁,手掌刚接触金属就陷入某种幻觉——
白色实验室。七岁的沈栖棠被按在手术台上。林晚举着注射器说:"这次会有点疼,但妈妈保证是最后一次。"
疼痛。
江砚白跪倒在地,那根不存在的针头正扎进他自己的脖颈。幻觉与现实的分界线开始模糊,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江砚白还是某个沈栖棠的碎片。
"想起来了吗?"沈栖棠蹲下来与他平视,"那天你逃出实验室时,在通风管道里画了什么?"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江砚白看到自己的小手(不,是沈栖棠的手)攥着半截粉笔,在金属管壁上歪歪扭扭地画下一扇门。门缝里渗出星光,而背后传来林晚歇斯底里的喊声:"栖棠!回来完成你的使命!"
"你……"江砚白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你是第几个逃出来的幽灵?"
沈栖棠的瞳孔突然分裂成无数星辰。他的身体开始像素化,露出内部流动的童年影像——
"不是第几个。"一千零七十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是每一次。"
量子塔发出嗡鸣,所有培养舱的舱门同步开启。克隆体们坐起身,拔出后颈的数据缆线。鲜血顺着银白色的接口喷涌而出,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化作二进制代码。
全球监控画面再度弹出。江砚白看到纽约、柏林、首尔的克隆体们集体仰头,他们的眼眶里涌出蓝色的童年记忆,像泪水般滴落在城市街道上。
"当覆盖率达成107.3%,"沈栖棠的声线不断在孩童与成人间切换,"所有被切割的童年就能拼回完整的幽灵。"
南煦的机械心脏残片突然在江砚白口袋里发烫。它投射出血色警告:
**[检测到记忆奇点]
[建议立即销毁载体]**
沈栖棠微笑着伸出手:"来帮我开门吧,观测者。"他的掌心浮现出江砚白在通风管道里画的粉笔门,"这次我们换个结局——让妈妈也尝尝被关在培养舱里的滋味。"
江砚白颤抖着抬起手臂。皮肤下的代码已经侵蚀到肩膀,组成新的指令:
[执行者:沈栖棠的共犯]
在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忽然听见幻觉里七岁的自己(沈栖棠?)小声说:
"不要变成和她一样的怪物。"
火星的地平线上,第一缕人工太阳的光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