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的眼睛在颤动。
像清晨滴露的枝芽,熹光在其中轻颤。
里德尔想到学生时代常去的那条禁林小路,在起雾的清晨,当他躲在树丛深处等待捕猎,也如此刻般正对着一片颤然欲滴的嫩芽,连呼吸都能惊落那滴露水。
哈利的眼里凝聚着某种盈溢的魂魄,使他想要进入。
他本可以压制着一些胡乱的想法,但四周笼罩着由快乐诞生的魔法烟雾,将诱惑严丝合缝地包围起来,还隔绝了所有不敬的窥视。
……为什么不呢?
他俯身靠近,如同摄魂怪摄取灵魂的本能,垂首轻含男孩的下唇。
动作非常缓慢,似乎每一寸靠近都等待着某种终止。
可直到最终落下,仍是畅通无阻。
救世主的僵硬和松动美妙绝伦,以至于他完全容忍肩头的衣襟被猛地攥住。
余光瞥去,男孩眼里的颤动比最初还要剧烈。
一双手似推似抱地抓在他肩头,就好像那能改变他正任他摆布的现实。
他收回目光,舌尖缓慢地刮过饱满的唇肉,安抚唇间惊疑不定的灵魂,引导男孩生涩的回应。
紧闭的唇缝忽然动了一下,微微张开,他便趁机探入舌尖,轻刮齿列,感受到它们似启未启的挣扎,又见好就收,起身拉开距离。
果然欣赏到了救世主摇摇欲坠的眼神,如晨露微闪,湖光轻震。
【至于么……】
里德尔不由哂笑,单手撑在哈利头顶,低柔地讽刺。
【不过是被我强迫。你早该习惯。】
他们很少离得这么近互相观察,银色的浓雾温顺地绕开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使里德尔那张精致的脸成了视野里的唯一清晰的存在,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分毫毕现,每一分颤动都带起心脏的收缩。
哈利的眼睛动弹不得,一时没有反驳,只有抓着里德尔肩膀的双手僵在那里,似乎无处安放。
里德尔拉开他在肩上的手,良心发现地把人捞起来。
顺着里德尔的力道,哈利失魂落魄地下了桌,盯着地面,默不作声,像一只怀罪的羔羊。
守护神咒的浓雾散去了,众人好奇地望过来,里德尔正欲松手,忽然反被羔羊握紧。
那种浓雾里萦绕的低沉嘶声从哈利口中发出。
【……不是强迫。】
他抬起头,目光里仍有茫惑,颤巍巍地,坠着光。
【……不只是。我明白。】
里德尔的表情看不出太大变化,却显出一丝温良。
“……受教了。”他换回了英语,彬彬有礼,“波特先生。”
“……”哈利的手在他掌心里握紧了。
里德尔垂眸看着被紧握的手,轻描淡写地继续说。
“……可惜我缺乏蛇佬腔的天赋,没能领会波特先生的教导。”
教室里发出不少惊讶和惋惜的感叹声,他们才明白刚刚是哈利在说蛇佬腔,又可惜看上去很有能力的里德尔还是功败垂成。
哈利目光来回在四周一扫,明白了他是故意误导众人,下意识地投去谴责的目光,却被他轻轻望来的眼神慑住。
手心隐隐冒汗,两人交握的触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得灼烫起来,哈利猛地抽走自己的手,转身走向其他学生,要求他们继续练习。
突如其来的教学就此结束,里德尔缓缓落座,若有所地盯着救世主,任凭他回避自己的视线。
哈利心烦意乱,难以集中精神指导,好在课堂也进入了尾声。
直到最后也不再有人能召唤出完整的守护神。
最接近的是克鲁姆,他的银雾已经隐约看得出一些大致的轮廓了——与赫敏那只总是四处蹦跳的水獭十分相似。
不知是不是受此影响,赫敏下课后谁也没等,一个人匆忙地走了。
克鲁姆本来想追上去,却被人叫住了,转头看,是急急跑过来的塞尔娜。
她偷瞄了一眼正在低头整理教具的哈利,压低声音说:“主人叫你过去。”
克鲁姆眼底微微震动,收敛心神,回头望向里德尔所在的方向。
代表德姆斯特朗的勇士没什么特殊表情,只是坐在那里,不咸不淡地与他对视。
克鲁姆已然无需更多指示,沮丧地垂下头,走到里德尔身边,途中又依依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
里德尔对他的低落无动于衷,不慌不忙地整理桌面,等德姆斯特朗的学生都聚集到身边,才领着他们离开。
路过讲台的时候,他的目光飘过哈利,很短暂地停留,又滑走了。
直到他彻底走远,哈利才抬起头,望着大门的方向出神。
虽然完成了授课,但是里德尔的存在……让他无法在课堂上推行真正的计划。
支援事件记录小组。
里德尔故意向他透露食死徒的动向,可凤凰社几乎无人采信。
对哈利来说,即使是谎言,也无法坐视不理。但他可以理解凤凰社成员的选择,因为连他也不清楚里德尔的目的,如果据此行动,很可能会踏入对方的陷阱。
无法借助凤凰社的力量,哈利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本想借着补课的时机招揽校内的同学对付食死徒,奈何食死徒的老大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坐进了课堂中央,将他的企图消弭于无形。
说是故意,又实在凑巧。
说是凑巧,又实在刻意。
哈利琢磨了一阵,决定无限延迟第二堂课的日期。
这可令七年级生们苦不堪言,N.E.W.Ts考试在即,课程老师不协助复习也就算了,还额外要求掌握高等防御魔法,如果没有哈利的课外辅导,他们很难同时保住自己的成绩和N.E.W.Ts毕业证书。
不过他们没有纠缠哈利,而是分头找上了哈利的好友们。
赫敏是最先被缠上的,不只是因为她是哈利的异性好友,女生们更好接触到,还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当堂施放出完整守护神的人。
安吉丽娜直接找到寝室里,缠着赫敏问了好一圈问题。
“但是,我只知道书本上的内容。”
在草药课上,她烦恼地抱怨着,手上处理恶婆藤的动作略显粗暴。
“她最后觉得帮助不大,非要我劝你按时开课。但是,你知道的,我很支持你的决定……”
“谢谢你,赫敏!”哈利忍不住叫了一声,因为恶婆藤上充满脓液的疙瘩眼看着要冲着他的脸破裂了,里面的脓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但是你的恶婆藤能放远点吗?”
“噢……抱歉……”赫敏急忙收手,改用魔杖招来试剂瓶,将疙瘩慢慢塞进瓶口,“我是说,如果你能把延迟的决定说得不那么死,比如改到两周后,我们都会好过一点……”
罗恩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但情况比赫敏好很多,因为他和哈利住在同一个寝室,很少落单。
“但是,”哈利思考着赫敏的提议,奇怪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来找我说呢?”
“你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大的威风,兄弟!”
罗恩忍不住激动地插话,赶紧停下挤脓液的动作,害怕它溅出试剂瓶。
“没有人不敬佩你屠龙和踏火的战绩。你难道没发现纳威现在都不敢找你搭话了?”
哈利回忆了一下,惊讶地发现,非但是主动搭话,纳威连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都变少了,明明他们住同一个寝室!
“这不怪他。”赫敏小声说,“哈利,你现在沉思的时候,有点说不出的……威慑力。”
威慑力?
这是哈利从来不会和自己放到一起的词。
通常是他对里德尔、邓布利多等法力高强的大巫师的印象……
赫敏摇摇头,不欲多谈,只道:“总的来说,我觉得不是坏事。”
罗恩似乎想法不同,瞥了一眼赫敏,又悻悻然闭嘴了。
下了草药课,哈利没有和罗恩一起回休息室,而是选择去黑湖的方向。
自从活点地图无法显示德姆斯特朗大船内的人名后,他就养成了不时去湖边查看的习惯。
奇怪的是,赫敏竟然没有去图书馆,反而要跟着他走。
“去黑湖?”罗恩停下脚步,阴阳怪气地转头看她,“你也有敌人在德姆斯特朗的船上要监视?”
赫敏一瞬间涨红了脸,她完全明白罗恩每一个词都在指向的那个人是谁。
“威克多尔已经三天没出现在图书馆了,他和我约好了要研究永恒墨水的配方,那很可能会对第三场比赛有帮助!”
“是吗?”罗恩尖酸地说,“难道他泄露里德尔的情报给你被发现了?”
赫敏突然拉住他,严肃地问:“你从哪看出来的?”
罗恩试图挣脱,却被抓得死死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只是——瞎猜的……”
赫敏紧盯着他不说话,连哈利都紧张了起来。
“不对,你以前从没这么猜过。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依据?”
罗恩不高兴地耷拉着脸:“我能有什么依据,你跟他走得比我近多了……”
“罗恩!”赫敏厉声强调,“如果里德尔真的知道了,威克多尔不会有好下场的!”
哈利一个激灵,也下意识看向罗恩,希望他能说出点什么,证明里德尔与此有关,或者无关。
罗恩被逼得没办法,恼火地说:“我只是看到他在哈利的课堂结束时想跟上你一起离开,但是被里德尔的人叫住了,所以没去。”
“叫住他做什么?”赫敏急切地问。
“我怎么知道?”罗恩怒极反笑,“难道他们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一场审讯吗?我只看出克鲁姆怕得很,跟在里德尔后面头都不敢抬!”
赫敏完全无视了罗恩的反应,脸色微微泛白,只显出加倍的忧虑来。
这似乎更刺激了罗恩,他一刻都不想多呆,狠狠地挣开赫敏,扭头就走。
哈利急忙拦住他,不好意思但迫切地追问:“那他……里德尔是什么表情?”
罗恩强压怒火,看了他两秒,勉强回忆:“我没敢多看,应该是没什么特别的……最多是有点,呃,瞧不起?”
瞧不起……
哈利试图揣测里德尔的想法,陷入沉思。
罗恩见状,悻悻然地走了。
最终,赫敏拉着哈利来到黑湖边,两人一起望向湖心的大船。
镜面般的湖水倒映着磅礴的黑影,初春的暖意丝毫没有传达到船上,晶莹的冰柱仍然环绕着船身,在初春的日光里寂静地灿烂。
女巫看得有些出神,被哈利察觉了。
“你想登船吗?”他问道,随即解释,“快到午饭时间了,他们的船通常会在这时候靠岸,放学生去礼堂吃饭。”
赫敏一怔,有些失语。
哈利侧首,宽和地注视她:“如果克鲁姆不下船,我知道怎么登船——可以带你上去打探情他的情况。”
十分钟后,大船果然向岸边驶来,船弦上站着准备去礼堂进餐的德姆斯特朗学生们,里面果然没有克鲁姆的身影。
浮桥放下,零零散散的学生踏上,高低起伏地登上岸。
哈利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拦在棕红色头发的女生面前。
“还记得我吗?”他冲塞尔娜招手,“又见面了。”
塞尔娜是德姆斯特朗学生里少有的好说话对象,尽管总是跟在她身边的大块头琼完全相反。
这次也不例外,塞尔娜欣然应允哈利的登船请求,却被琼一脸不高兴地反驳了。
“你还要吃饭。”琼警惕地在哈利和赫敏身上来回扫视,“领他们上船,又成我们的责任了。不跟着不行,谁知道会弄到什么时候。”
“抱歉,”哈利没想到这点,商量道,“等你们吃完饭回来也行,怎么样?”
琼的粗眉一拧,正欲发言,却感到手背被轻轻按住。
垂眼看到塞尔娜恳求的目光,勉强把话咽下去。
“没关系,我还不饿!阿司先去吃,我带波特先生和他的朋友登船就好……”
“我们很快的!”赫敏快速插话,“只想找个朋友,见一面就走,保证不磨蹭。”
琼的眉头依旧打成结,却不理会赫敏,对着塞尔娜问:“找不到怎么办?错过午饭时间,你的身体养不好了!”
赫敏又想插话,被哈利即时拉住,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不要管。
他有一种直觉,最好把事情留给两个德姆斯特朗学生之间交流。
果然,塞尔娜丝毫不见和哈利交谈时的羞怯,冲着高大威猛的同伴小小微笑起来:“那阿司帮我带一份吃的回来,好不好?”
“……”琼打结的眉头更凝郁了,“你知道我必须跟着你的!”
塞尔娜偷偷拍他手臂:“现在船上没几个人,还有那位大人在,不会有问题的!”
琼仍觉不妥:“可是……”
“难道你不相信那位大人的无所不能吗?”
最终,琼被塞尔娜轻飘飘的一句彩虹屁击败。
赫敏不用问都猜得到这么夸张的个人崇拜是谁在搞,用眼神找哈利确认,却发现后者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心里微微一动,隐隐意识到什么,却不得要领。
前往礼堂的德姆斯特朗学生已经走光了,只剩哈利和赫敏跟着塞尔娜回头登上浮桥,在河面上起起伏伏地走向船舱。
“你们想找谁呢?”塞尔娜关心地问道。
哈利不语,将回答的机会让给赫敏。
“……克鲁姆。”赫敏回答,又轻声补充,“威克多尔·克鲁姆。”
塞尔娜特意回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们进入船舱,浮桥在身后寸寸沉没。
哈利思索起撤退的方案,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位女巫的交谈。
“克鲁姆……确实是很受瞩目的人呢,这几天好像没有见到……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个房间,只能带你们去休息室,找个男生问问。”
“谢谢……说起来,刚才你的朋友说你在养身体的事,不要紧吗?”
“噢,那个,老毛病了……别介意,阿司有点反应过度的,不好意思……”
“我才是不好意思——其实刚才就想说,就算错过了吃饭时间,只要找到霍格沃茨的厨房,进去照样能吃得和礼堂一样好。方法是……”
里德尔也会去厨房要东西吃吗?
哈利没由来地想。
他在学生时代就发现了密室和有求必应屋,没道理发现不了霍格沃茨的厨房入口……
“你为什么想找克鲁姆呢?”
“他好几天没出现在校园里了,但我们约定过要见面,所以我有点担心……最近船上一切正常吧?”
“在我看来正常……有许多事我不能说。”塞尔娜顿了顿,回头观察赫敏的表情,“不过,我本来就和克鲁姆不熟,所以知道的不多,应该都可以说。”
赫敏一愣,她在暗示不能说的事和威克多尔没关系吗?
很显然,神秘人所在的船上,不能说的事才是真正的危险核心。
如果威克多尔不属于这个范围,反而可以放下心来。
“其实……”赫敏慢慢思索着,迟疑地转变说辞,“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克鲁姆有点可怜……经常不自觉地望着天空,很忧愁的样子。我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球星,但是三强赛占用了霍格沃茨的魁地奇球场,可能把他憋坏了……”
他们跟着塞尔娜进入燃烧着炉火的休息室,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大厅。
来的时候也没碰到其他人。
——找不到怎么办?
琼的话在三人脑中不约而同地响起。
没有人问,但他们都陷入了思考。
最后塞尔娜说:“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迎着哈利和赫敏殷切的目光,语不惊人死不休:“找里德尔大人求助。”
哈利:“……”
赫敏:“……啊?”
塞尔娜误解了他们的反应,尴尬地解释:“我只知道里德尔大人的房间位置……”
“等等!”赫敏紧急叫停,“不至于,不至于惊动——他——吧!我只是想确认威克多尔的安危和我们的约定。实在不行,可以一间间敲门——”
塞尔娜露出惊恐的目光,仿佛赫敏提议的是跳进黑湖裸泳。
但哈利先一步发现了真正的异样——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气息出现在身后——
他猛地回身,想后撤一步,却被腰间的尖锐触感阻碍。
低头,是抵得他生疼的紫杉木魔杖。
抬首便是英俊逼人的高个男巫。
“难道我会在同一个错误上不断跌倒,不知改进吗?”
里德尔轻声问道,杖尖更刺入哈利腰间的软肉,定身咒压得后者喘不过气。
“从你和你的小朋友踏上这艘船的那刻起,就惊动我了,波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