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一年时间里,尹一每日与琴为伴,对万奉贤的思念倒让他弹出了别致新曲。他想把这支曲子弹给万奉贤听。
一年了,又是春暖花开季,今年的冬季似乎走的特别晚。万奉贤生辰那天他还惦念着去年的轻吻,尹一从不信那会是虚情假意。但已许久不曾见过万奉贤,他忍不住想看他一眼,苦于没有机会。
尹一不知自己是如何忍耐思念度过这一年的。
世人都知:忍是心头一把刀。
时至去年今日,触景伤情更甚。
尹一四处托人探听万奉贤消息,半月后才得知万奉贤辞官已有半年之久,抱着一把琴似是周游各地去了。
天大地大,万奉贤逍遥自在,却不给高墙里的尹一一个看他一眼的机会。
院落里,尹一苦笑一瞬,遥望天际,四月天,空中飘起了风筝。
— — -
“至此,我两人的情谊就断了。”林瑜晏凄迷的眼神不知看向何方。
高伯乾叹一口气,带着些许遗憾问道:“就这样……就这样不复相见了么?”
“若能至此了断,也算完满。”林瑜晏伤心欲绝,望穿秋水:“只可惜,忍字心头一把刀。试问刀子插在心口,怎会舒坦?”
这反问问的高伯乾心疼。
他这般忍耐自己的爱人在错乱的前世里爱着别人,又何尝不是“忍字心头一把刀”呢!
哀哉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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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不白的分别对尹一造成了刻骨伤害。
不知何时,夕阳的余辉被夜晚吞没,繁华的宫廷点起了璀璨的晚灯。
晚风轻拂,送走沉闷与燥热,他独自走在宫廷巷尾的小道上,尹一看着沿途闪烁的宫灯,凄迷斑驳。影射着他眼中泪光。
今日的他不知为何格外思念那个人。
看着天上月亮悄悄躲进云里,寥落繁星闪着点点,如同他脸颊挂着的泪珠。这个静谧的夜晚,微凉的晚风,独自行走在空荡的长巷里,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如果……如果那个人从没出现过,会不会就不会如此难过。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诀别意,故而悲极愤。昨日置酒会,今日沟水头。躞蹀御沟水上,沟水东西流……”
夜里的梦中,尹一也曾无数次呼唤着“万奉贤”三字。那人如同一粒种子,植入他的心田,在三年多的日子里萌芽成长,根茎缠上心房,如何能把它根除掉啊!
早已扎根在骨血深处的人,怎能不想念。
他在长巷间,抬眼望高墙,哼着小曲儿。恍惚间,想起初见万奉贤,那是在上林苑一处的河边,想起自己对他的不屑,破涕为笑间带着愁肠百转的酸楚,如今看不见那人,思念像山压在胸口。尹一承受的煎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经意间相思再堆眉心。
偏远的住所里,他抚着琴,一厘一寸皆被泪水沾染千次万遍。
“今夜,琴还在,而今你在何兮……”尹一口中没有怨怪,只有铺天盖地的思念。他无数次的在夜里想着那个人。清冷的背影,冰凉的声音,却是万奉贤仅有的温度。
“日日思君不见君,君可知我一片心。思念之情常来侵,赋诗一首为君吟。”尹一终于知道这曲儿的意思。
那是玄妙的缘,痛苦的情。在他的眼里满目的灯火也只是颓败的黄花。
唯有思念,变成一条永不枯竭的河!
它日日流,夜夜流,不停地流,却流不到万奉贤的心田……
若思念的河也能干涸该多好。
可那是尹一的泪驻成的河啊,又怎么会干涸。
— — —
时间荏苒,又过三月。
尹一如同行尸走肉在宫廷里穿梭。
第二十四节丧钟
清风明月不多时,暴雨寒霜久不尽。
“刘灵公主回来了!”
宫里奔走相告:“陛下最喜爱刘灵公主了,还为公主举办了接风洗尘的宴会。”
“早听说公主周游,这次回来给陛下带来不少好东西,陛下可高兴了。”
“你还不知道吗?”一人碰碰尹一肩头,高兴道:“公主这回带着身孕回来了。”
“恩。”
“那陛下不伤心吗?公主尚未成亲吧?”他人议论。
“孩子是谁的?”
“万大人的。”
尹一听着那些宦官喋喋不休的议论。过了很久他才问道:“哪个万大人?”
“嘿,你会不知道?就是原乐府丞大人万奉贤、万大人啊!”
“他二人成亲了吗?”
“说了没有没有,这回回来定要成亲了。”
“万大人不是辞官去周游了吗?”
“是啊,跟刘灵公主一起走的啊。”
原乐府丞大人万奉贤万大人……原乐府丞大人万奉贤万大人……原乐府丞大人万奉贤万大人……
尹一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他以为是自己这两年来的幻想又让他错听了万奉贤的名字。
这时一群宫婢匆匆踩着小步跑过。边走边欢快的议论着:“刘灵公主回来了。”
“公主往日待咱们可好了。”
“快走吧。这会儿估计已经到宫门口了!”
这会儿估计已经到宫门口了?
“尹一!”一群宦官喊着尹一,而他的身影已经在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那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吗?
如今就在宫门内了吧?
尹一不顾一切地跑,摔倒了,站起来再跑。他忽然觉得偏殿距宫门好远好远,可再远也远不过这两年的思念。终于,能在他思念的长河上搭上一座桥了。
他站在高墙之上,看着,看着,看着长长的马车缓缓驶入宫中。
在众人瞩目下,一人缓缓下车而来。
他一头黑发高束,白玉冠青玉簪,脸庞更加俊朗,大概是因为又变清瘦的缘故。眉眼细腻却透着前所未慑人心魄的寒意,薄唇微抿一言不发。华衣锦服加身,眼尾轻扫间已掠过高墙上站着的尹一。
看着两年未见的万奉贤。
尹一的喉咙被莫名的力量压迫着,上冲而去,憋出了眼泪。泪水落在宫墙上,被砖石吸纳,瞬间消融。
他张着嘴多想喊一声“奉贤”,却不得不忍。
长街上万奉贤回身抬起一双手,车辇里徐徐伸出一只手,缓缓走下个步履蹒跚的女人。
女人大腹便便,红衣若血,面似桃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依靠在清冷的万奉贤身边。
尹一看着相依而去的两人,眼前模糊一片。
他好像,终于通过一座桥踏过了思念的河,见到了河对岸的人。
桥下的河是他的泪,桥上的砖是他的呐呐自语,两年了,终于筑成了桥。见到了对岸的人。
他矗立在高墙之上,泪水汹涌却不敢哭出声音,他害怕河变得汹涌,桥会塌。
万奉贤握着女人的手是冰的。强忍着想要去看尹一的那种冲动,一路战战兢兢不敢回头,但他的心却十分担心,担心他会从高墙之上掉下去。
— — —
宫宴在未央宫开办一直持续到深夜。
宴会上皇帝忍痛割爱赐婚刘灵公主于万奉贤,满堂恭祝欢歌载舞。
不到中途皇帝便退下休息了。
刘灵因身孕不适欲要回府,宫婢刚搀扶起身,只见万奉贤长兄奉谦高举酒杯,跨步走到身前,长啸一声间,毫不掩盖讽刺之意,违心道:“敬公主驸马,二人真是佳偶天成福禄鸳鸯啊!”
万奉贤正襟危坐,浮上一抹尴尬,犹如针毡,指尖刚巧摸到酒杯却迟迟不曾抬手举杯,眼看兄长怒发冲冠,他只觉黄莲在口,有苦难言。
这时倒见那刘灵端起宫婢呈递在侧的酒,轻声细语,一展笑颜:“大哥哥,这原是妾该敬您的。”说话间掩袖一饮而尽,竟显女子精明本色。这刘灵公主是出了名的厉害,曾经就一直游走在各个王宫贵胄身边,可谓是左右逢源,极会办事。
“哥哥,妾现行告退。您与奉贤好好相叙吧。”刘灵抚摸着浮肿肚皮,笨重屈身告辞众人,还单向万奉谦再行了个礼。
临走时刘灵低眉垂眼看向万奉贤,冲他温和一笑,柔声细语道:“你不胜酒力,少喝些便罢。”
万奉谦始终对刘灵置之不理,待她走后,斜眼再看一声不吭、端坐于榻的兄弟,于是拿起他桌上的酒壶再倒一杯,举手投足又敬一杯:“驸马大人,这祝酒岂有不喝的道理?”
万奉贤半晌不动,指尖触杯,酒水生霜。不敢对视兄长眼睛,然细密汗珠已见额头。
“端起来!”万奉谦冲着他高喊一声,整个大殿都静了。万奉贤心惊胆战一个哆嗦,颤颤巍巍举起杯来,酒水抖动着,溅在桌面。
“万驸马!”万奉谦心中极气,也皆因他最疼爱这个弟弟,这闷葫芦似的万奉贤。无论他做什么错事,哪怕是与宦官间淫逸玩乐他也在父亲家人面前替他开脱,可如今不顾颜面将刘灵公主的肚子搞大,陛下亦下令令其择日即刻娶公主完婚。这事确是家族难容的丑事。
万奉谦不等弟弟先喝,很不给面子的一饮而尽,他从方才就一直灌酒,如今微醺上头,说话间有失分寸:“你当初一声不响就走,原是攀上公主大人的裙带!哈,你是不记得祖父母、姨母是如何受辱,我万家又如何不可为高官、不可入史册,只能不得已做些闲职糊口?那些死去的宗族人流淌的血才换了咱们一支、有了你我,这些你都忘了吗?”
万奉贤提着一口气,握着酒杯的指尖骤然紧缩。
“那刘灵公主是什么人?你做出伤风败俗之事便罢,偏就是她刘灵。她是什么人你当真不知道吗!”万奉谦越发口无遮拦,在场朝臣有的好言相劝,却被他推开去了。众人也怕惹怒陛下,只有万奉谦一把躬身揪住弟弟衣领。
万奉贤太瘦了,被兄长像拎小鸡似的嗖一下掀翻在地。
酒水饭菜随着翻到的几案溅撒了他一身。
“他那关内侯父亲是我们的大仇人!刘灵的亲妹入宫便陷害姨母,如今还在那冷宫里痴傻。你!你!”万奉谦怒发冲冠间又将万奉贤从地上拉起,重重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不巧正撞入一宫婢的怀中……只听咣当一声,什么被撞倒在地。万奉贤在那丫头怀里半趴着艰难起身。
“平日互不相干便罢,你如今还叫那刘灵怀了万家子孙,你做什么事为兄都能替你担待,却唯独这件。”万奉谦实在难以忍耐,仇恨与弟弟做出的丑事令他发昏发恨,他恨不得打他一顿,将他打死才好。
“啊——!”
方才那宫婢突然尖叫,声音划破夜空。
万奉贤终于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他依旧没有表情,只脸色又见苍白,唇上已无颜色,左脸一道血痕渐渐渗出血来,从额头划过眼睛再到脸颊停留在鼻翼旁……
那两寸长的血痕贯穿额头翻开了皮肉,眼帘中划成两半,万奉呼吸粗重,仿佛能听到他的痛苦,这刻才开始血流如注,血水瞬间铺满整张脸。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毁了容貌,万奉谦却见弟弟捂着玉颈的指缝中渗出红艳艳的血……他正试图张开嘴说话……
“奉贤!”
“啊!”那一张脸如同可怖的恶鬼,吓坏一干宫人,殿内随之传来惊慌之声。
原是万奉贤被拖起身时打翻了几案上的东西,那宫婢不过刚收拾起,那些锋利的碎片正握在手里,却不想万奉谦又给了他一巴掌,那一个翻身摔倒喉咙直戳上去,身体随重力下滑之时一张脸便被划破了。
“奉贤!”万奉谦吓坏了,当即抱起弟弟,从酒中清醒,叫太医火速前来诊治。
“万驸马死了!快传太医!”
“万驸马要死了!”
小宫女们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几乎各宫都传遍了。
“万驸马死了!”
这话儿不消片刻即传到了尹一所在的偏殿。
房间里的人都起来了,门一扇扇开了,三三两两的人站在自己的门前,不远不近的聊着:“万驸马是谁?”听着满宫的呼喊,一小宦官懵懂问道。
宫里死人的事儿太多了尹一不觉稀奇,他也无心探闻别人的事儿。躲在漆黑的屋子里眼里的泪没停止过。他揉一揉眼睛,在桌前坐着,无数次的摸着那把琴。
“还有哪个万驸马,今日回来的那个,陛下许配刘灵公主婚配的那个万大人!”老宦官可惜的说着。
“不会吧?这还没成亲呢。就死了?”
另一人不敢相信的又问。
“赶明儿就知道了,快睡吧。”
“吱呀——!”一声,开门之声震荡在整个寂寞的院落里。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着尹一。廊院上灯火里映衬着他木讷的脸颊。瞳孔中带着朦胧水气。
空中乌云蔽月,风雨骤起间撩起白衫一角,瘦小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那些知道尹一和万奉贤牵绊的宦官惋惜的在那头安慰他:“尹一,死者已矣。你别伤心啊。”
“是啊,谁没个去的时候……”
人总是这样,逝者已矣,那些过往的云烟总随着死亡灰飞烟灭。
等了两年,今日他确信无疑自己见到万奉贤了,不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尹一张着嘴,眼睛鼻子喉咙都是热的,他径自出神,听着那些安慰,衣摆在骤起的风尘里簌簌作响。隔壁的宦官靠近尹一,小声唤他。
尹一皱眉,刚想唤“奉贤”,只听那年长的宦官问道:“孩子……你还好吧?”
随着声音,尹一偏过头,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身边的人。
“孩……”
“奉贤!”那一声高喊,震慑整个皇宫。
铺天盖地之际,暴雨如注。
尹一瘦小的身影淹没在雨水中。
一切仿佛回到了初遇时那个狂风骤雨的夜晚,尹一仿佛在一路的宫廷灯火里看到乐府阁楼上清冷又会笑的万奉贤。
雨水打入眼睛,疼得钻心,暴雨让一切变成了蒙蒙白雾。
尹一奔跑在雨中,光裸着一双脚丫。
浑身已经湿透的他用袖摆擦拭着脸颊上源源不断温热的液体,他告诉自己:不能哭,尹一。你不能哭。哭了河水就会变大,思念的河会冲垮相见的桥。
可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他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有些宫殿高挂的明灯,忽隐忽现在风里偶然灭了一盏。
他使劲儿揉揉眼睛,又看见了高楼上的明灯。
这段路太远了。他跌跌撞撞怎么跑都无法到达。
雨水泪水无法分辨。暴雨中本就看不清前路,眼中还一阵明一阵暗,混淆着视线,他皱着眉头,瞪着眼,不管雨水打入眼中的疼痛。咧着嘴又哭了出来。
“不要啊!”天空中一声闷雷,他呼哧呼哧快要不能呼吸。他最害怕的事情在这一刻渐渐降临。
前路还有多远,他计算不出来。竟凭着感觉朝着前方奔跑。
脚下一颗石子滑倒了瘦小的身躯,摔下去的那一刻他从几十个青阶滚落下去。额头重重撞击上石阶,那一声沉响如同天空中的一记闷雷。
连滚带爬间,尹一起身提着衣摆。紧蹙的眉宇间留着温热的血,流入了眼睛里。
瞳孔里最后那点星星点点、忽隐忽现的光明也消失殆尽了。
“不……”他哭着喊着跑着,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吧。
— — —
大殿里,太医院聚在一起。
万奉贤在大殿仰躺着,牙齿间上下轻碰,张着嘴,没人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的儿啊!”一旁的万老从乐工中冲出,颤巍巍的走到儿子身边,他多想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双手悬在半空被众人阻拦。万奉贤颈间受伤,不可妄动。
其中一个太医摇着头,回禀被惊动的皇帝:“陛下,万公子被利器划破喉咙,幸好没有伤及血脉,只怕此生都不能……再发出声音了!”
“不!”万奉贤兄长霍然起身,一把揪住太医衣襟,眼睛通红,忽而落下两颗泪来:“我的弟弟……我的弟弟这辈子最爱的就是音律歌舞!”
“大人……我万不能开玩笑啊!如今没伤及大血脉就是万幸。至少可以保命!”
“乐府令大人……”另一人对万父叹道:“令公子左眼俨然废了。若乐府令大人允许,下官以为应该将公子划开的额头皮肤和眼皮缝合起来,以免感染、不易生长!”
“不!”万奉谦噗通跪倒在地,跪在万奉贤的面前,这是他足以抱憾终身的遗憾:“弟弟……弟弟……为兄不该……不该啊!”自幼他就最疼爱万奉贤了,如今一手造成现在的惨状,这是他万万没料到的。
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动……动手……还请太医尽快!”万父噗通倒地老泪纵横。万奉贤瘫软的指尖划过父亲的衣摆,不知哪里的气力,轻轻扯了一下。万老父亲爬过去,握住儿子的手,颤颤巍巍着:“儿啊……你想要什么……”
他已经不能再发出声音,他想写字,没有笔墨,故而用那只沾满自己血液的指尖在大殿的地板上轻轻滑动……
他仅仅是一笔已万分艰难。
那是一道简单的横线。
他两年来一直欠那个人一个交代。可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一笔划完,万奉贤便自此,不省人事。
如今,站在正殿门外的尹一听见大殿内一片慌乱未消,心生恐惧。
他慢慢向前摸索着,靠在一棵柱旁,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
他的世界黑了,耳边的雨还在下。
大殿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不知依旧是夜,或者已是白昼。
未央宫中敲响了一阵钟声。
这是丧钟。
回响的钟声里尹一依靠着柱子颓然滑倒在地,他眼前一片黑暗却看见了上林苑里交错的枯松,映成凌乱的黑网,罩覆著地基石面。
一阵惊雷,掀起一阵狂风,抚开瑶琴尘封的过往,琴上龙蛇之迹亦残缺斑驳,却不难分辨“万奉贤”三字。
年轻的生命只是夕阳已逝,音尘已绝;一切终将入眠,埋入皇天后土之中。
所有的过往也不过青碑一块,万氏族人至死也不能编入史册化为青简,只有无所游魂徘徊,凄恻地于自己碑前沉吟,无人记得。
猛然间,天地传来凛然低沉世语:天道常变易,运数杳难寻,成败在人谋,一诺皆终悃。归去归去来兮,谁夙愿,来生听我再抚琴。
那急切的哀言横空激荡,狂乱交错,在苍茫中回响。淹没于暴雨之中。
万奉贤此生,只一句:清风明月不多时,暴雨寒霜久不尽。
一切始于此,殁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