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谈话他和邓布利多“不欢而散”后,这个假期的后半段邓布利多几乎都没有再找过他了。
当然,西弗勒斯也不想理他。
这些日子他时常能想起邓布利多那中了魔咒而黑漆漆的手,他试图在各种各样的书里找到解决办法好让他放弃这个愚蠢的计划,可惜,一无所获。
关于它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他有些愤怒,也有些无措,这也直接导致了最近他的镇定剂的用药悄悄提升了一点。
一天晚上,他的房间门意外的被两位不属于这里的贵客敲响了。一位是得知自己的孩子接受了一个恐怖、复杂的任务的母亲,而另一位是心疼妹妹的姐姐。
西弗勒斯预想到纳西莎会来,也明白她为何会来,但是他的预计里没有那个对自己充满极度不信任的贝拉。
当西弗勒斯的话又一次被贝拉怒气冲冲的打断后,他决定先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毕竟——西弗勒斯看了一眼捂着脸坐在一边,看似拒绝其实不反对的纳西莎笑了笑——接下来的一些事情是需要建立在这个“信任”的前提上的。
面对咄咄逼人、很是不服气的、在一定程度上唯一掌握真相的贝拉特里克斯,他把早就烂熟于心的解释又说了一遍,这可是被黑魔王认证过的解释,他上次不得不将它们物理的刻骨铭心了。
看起来贝拉还是很不服气,不过这大概率就与他无关了,所幸纳西莎已经接受了这个解释。
而当她得知西弗勒斯也同样知道那个任务后,她眼睛里闪烁的信任和祈求瞬间刺入了西弗勒斯的眼睛里。
没有哪一刻能让西弗勒斯这么明白在他眼前的是一位母亲,一位努力想要保护她唯一的孩子的母亲。他慌乱的避开了她的眼泪和视线。
久违的,在这个熟悉的“家”里,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模糊的艾琳-普林斯的脸,有时候面对暴躁的托比亚她也会这样的哭泣。
纳西莎狼狈的抽泣着,这个平日里一向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的贵族夫人此刻如此踉跄、如此不堪。面对西弗勒斯的拒绝,她只能哭泣,只能祈求,她哭着:“我惟一的儿子……我惟一的儿子啊……”
看着瘫倒在地上的纳西莎,西弗勒斯深吸了一口气,无力的闭了闭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个想法:艾琳,他的母亲,是否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也这么轻声念叨过他的名字,也曾叹息着、哭泣着,说自己是她,“唯一的儿子”。
他垂眸看着纳西莎金色的头发,西弗勒斯忽然想起了卢修斯也有一头这样的头发,还有他们的孩子,那个莽撞、自信又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纵然他知道眼前看似脆弱的纳西莎的眼泪里还藏着一些利用——她们似乎是想利用母亲的眼泪来博取西弗勒斯心底的一丝善意,毕竟这句话实在是太有针对性了不是吗。
而且,一向张扬的贝拉此刻也没有说任何话,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亲爱的姐姐哭泣。不过,贝拉她又何尝只是为了纳西莎而来,或许还肩负着一些替黑魔王探探他真实想法的任务。又或许,黑魔王安排给德拉科这个任务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他,他想让他去完成这个难如登天的任务。
西弗勒斯痛苦极了,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也许我有可能……帮助德拉科。”
纳西莎猛的抬起头,从沙发上出溜下去,跪在西弗勒斯的脚边,用两只手抓着他的手,把嘴唇贴了上去。“如果你会在那里保护他……西弗勒斯,你能保证吗?你能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吗?”
——牢不可破的誓言?
西弗勒斯盯着纳西莎那双沾满泪水的蓝眼睛。一瞬间他想起了半个多月前,也是一双蓝眼睛,他紧紧的盯着自己,要自己杀了他,于是他沉默了一瞬。
——他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其实以他对卢修斯和纳西莎溺爱孩子的了解来说,他应该会想到的,不是吗?
“当然,纳西莎,我可以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他轻声说,“也许你姐姐同意做我们的见证人。”
看着她眼里的惊喜与期待,他缓缓跪倒在这个绝望的,为了孩子苦苦算计着的母亲面前,伸出右手与她紧紧相握,然后与她立下了,违者即死的,牢不可破的誓言——
“西弗勒斯,在我儿子德拉科试图完成黑魔王的意愿时,你愿意照看他吗?”
“我愿意”
“你愿意尽你最大的能力,保护他不受伤害吗?”
“我愿意”
“还有,如果必要的话……如果德拉科眼看就要失败……”纳西莎低声说,“你愿意把黑魔王吩咐德拉科完成的事情进行到底吗?”
——“当然不是。必须由你杀死我。”
他的耳边突兀的响起了这句话,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他想起了邓布利多坚定的眼神,还有这些天他熬夜寻找的,但是一无所获的魔咒解咒办法。
——真的没办法了吗?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吗?到底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不,我不想,我不想,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愿意”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着。
在喜极而泣的纳西莎哭着被一脸复杂的贝拉带着离开后,西弗勒斯一个人在客厅里他常坐的那张旧扶手椅子上,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昏暗的灯光下,周围几面墙都放满了书,黑色、褐色的封皮将这个本就昏暗的屋子显得更加阴暗,像一座牢笼。
西弗勒斯静静的的坐在中心,像是被宣布了行刑时间的死囚,正默默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确定好了,他未来的路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铺在面前了:在一个恰当的时间里杀了邓布利多,然后背弃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然后背叛自己在乎的所有人。
他脑海里几乎能立刻描绘出来麦格夹杂着悲伤和怨恨的眼泪、弗立维眼中的不理解和愤怒,还有斯普劳特不可置信的哭泣。
哦,还有,那位永远温和的庞弗雷夫人,她会怎么想呢,会觉得之前对他所有的善意都被扔进了垃圾桶里而感到失望和难过吗?
他、她们,是那样的信赖着邓布利多,又信任着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关于一切,对不起。
在灯光投下的圆圈里,西弗勒斯的胳膊撑在腿上,用手捂着脸。从心底里慢慢蔓延出来的难过和痛苦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量。
在他心底立着的,那两座写着“艾琳?普林斯”和“莉莉?伊万斯”的墓碑旁边,又有一座墓碑缓缓地破土而出了,那墓碑上清清楚楚的写着:
“阿不思?邓布利多——最伟大的巫师,被他信任着,却背叛了他的黑魔王的走狗,西弗勒斯?斯内普杀害”。
在看清字的一瞬间,他心口突然抽痛起来,那种“我真的要失去他了”的想法带来的强烈的悲痛击打着他的胸膛,疼的他猛的弓起了背,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双手死死的抱住了抽痛起来的脑袋。
此刻,他的痛苦已经不能再用语言来形容了,他想要嘶吼,想要咆哮——可是他做不到。
他还想要冲到霍格沃茨把魔杖折断拍到邓布利多的桌子上,告诉他我不想做这件事,我不想完成这个任务;想要冲到阿兹卡班把卢修斯从里面拽出来让他去替他儿子完成这个任务;想要把黑魔王再一次塞回他复活的那口坩埚里,让他回到那个幽魂的状态,回到那个该死的森林里——可是他做不到。
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在这里,在被黑魔王派人监视的屋子里无声的痛苦着。他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讲述他的感受,因为这都是他欠下的债。
现在一切让他感觉到痛苦的东西,都是报应。
在得知黑魔王交给德拉科的任务后,西弗勒斯是有点庆幸的:如果,仅仅是如果,将这份罪恶推给别人,他是不是还能有一点点挽回的余地,有一点点回头的可能,那些温暖和爱,那些尊重和信任,是不是还有一天能够回到他的身上,或许还可以嘲讽般戏谑他们的怀疑,或许还可以沾沾自喜于他们的愧疚与自责。
只是,只是,
邓布利多眼中的信任和坚定太过明显;
纳西莎眼睛中的悲痛和绝望太过深重;
那道紧紧缠绕的牢不可破的誓言;
那份来自一位母亲的祈求和渴望。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命——
他注定要杀死这个对自己而言亦师亦父、给了自己后半生所有的温暖的人。
他只能杀了他。
他会怨恨邓布利多吗?会的,邓布利多将他救赎,又将所有给予他的剥夺而去。
没有看见过星星月亮,山川大海的人是不会去想外面的世界会是怎样的;没有得到过的人不会去为失去而悲伤。
而他只会找一个角落,带着满身的怨气与苦难,带着约束与自缚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静静等待死亡。
那些亲情,那些友情,那些爱,那些在乎,那些犹豫和眷恋,那些对错与正恶,全都是邓布利多一点点揉碎了告诉他的,就连死亡——或许叫牺牲,也是邓布利多用生命告诉他的。那是父母,是莉莉,是黑魔王永远无法告诉他的,所有的一切。
邓布利多和霍格沃茨给了他曾经最最渴望的一切,爱、希望、温暖、美好,以及,一个家。
如今,他要他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他要他斩断所有的退路,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