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啊，就是这栋楼。”

一个穿着卫衣休闲裤的年轻男生举着手机，其摄像头举起，开着电筒，在周遭漆黑的扫视一圈。

“据说三年前，一个男人从这栋旧楼顶层跳下来了……然后，周边居民有人反馈这边晚上时不时能听到哭声！”

“今天，我就带大家一起去探一探！总共六层啊！”

直播间的弹幕一条一条地刷——

【万一真见到鬼你又不乐意了……】

【唯物主义战士从不信鬼怪！】

【好黑，主播就一个人吗？】

【有点儿危险啊，主播小心！】

……

男生嘿嘿一笑，把摄像头转回自己：“放心，我不怕这些！关注主播，咱们即刻出发！”

一脚踏入，鞋底踩上几阶楼梯。

灰尘溅起，轻薄的蛛网兜头盖来，迎面给他个惊喜。

男生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嫌弃地呸呸两下：“天呐，这里真的废弃太久！”

上了二楼，他拿着摄像头左右晃晃：“也在楼层间看看，等最后我们再去顶楼。”

空旷大楼，唯一的响动只有他缓慢迈开的步伐……和与直播间自言自语的互动。

男生依次看过几个房间，打开破破烂烂的柜门：“似乎是废弃的办公楼？我看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纸质资料，还放得挺整齐的嘛，估计是不要了。”

他随手抽出、翻开，将摄像头对准。

看着看着，男生皱眉：“这是什么人物啊？半人半骷髅的，咳咳，怎么感觉有点儿吓人？”

【感觉像一些游戏的设定稿件，没想到居然打印这么多堆在这里！】

【恐怖游戏（确信）】

【太映景了……主播自己放的吗？】

男生无语：“要做节目效果，我也不会做这么蠢的，谢谢。”

丢下这叠资料，男生继续上楼。

接下来三楼，几乎跟二楼一样。

除了没来得及搬走的桌椅和柜子，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男生爬上四楼。

不同于其他楼层，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气陡然席卷全身。

男生打了个冷战。

“……好冷。”男生抱臂摩挲一下，纳闷道，“怎么突然这么冷？”

然而四楼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一番搜寻，他举着手机前去五楼。

不知怎的，他自认体力很好，然而这一段楼梯却爬得他格外吃力。

【爬个四楼给你累的】

【咦，我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我也……怎么还没到？”男生瞥了眼弹幕，喘着粗气驻足。

他抬头望着那一段狭窄阶梯，目标分明近在眼前。

他却自觉，他像被人逗弄的蚂蚁似的，一直在原地徘徊。

“不对。”男生顿时笑不出来，他敏锐地意识到什么，跟直播间各位说明，“别、别担心，我们先往楼下走试试！”

语毕，他转身猛地冲向三楼，急迫的脚步回荡不止。

随着跨越的阶梯越多，男生额角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始终到不了头。

直播一年，大大小小装神弄鬼的地方也去过，没想到今天让他碰上真的了。

男生蓦地扶墙：“为什么？！”

【不是吧？出不去？】

【这也是节目效果吗？谁能告诉我这个鬼打墙的特效是怎么做出来的？】

【主播不像演的】

【完辣！是鬼打墙，没救了】

男生还在楼梯间四处乱窜，后而无果，接着又发信息、拨电话，联系了包括治安署在内的许多人，结果对面一直提示忙音。

直播间居然不受影响，不过这会儿，也已经炸锅了，大家七嘴八舌，不可开交。

【来真的？】

【哪位大师去救救？】

【救救！】

【救救！】

一时间，弹幕被“救救”两字刷屏了。

随即，弹幕毫无征兆地卡在满屏网友替他求助的界面。

男生屏住呼吸，疯狂刷新。

如果连直播间都无法正常使用，那么他还能从这里顺利出去吗？或者等到白天是不是就没事了？那他还要在这里待一晚上？！

他突然后悔来这里做探险直播了。

今晚老实待在寝室剪视频不好吗？！

他坐在一阶楼梯上，埋首在双膝间，猛掉小珍珠。

“叮——！”

一条app消息的提示音骤然响起。

男生疑惑地点亮手机。

到底谁还能给他发消息？

只见一个ID叫〈快雨〉的人在他的私信留言：【你还在那栋旧楼吗？】

【出不来的话，就在那里乖乖等着】

【我可以去接你】

对方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他不认识。

但怀揣一丝希望，男生犹豫片刻，还是飞速回复：【好的！呜呜呜拜托你快点儿来！】

……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脸突然出现在楼梯拐角，男生四处乱瞟的眼睛惊恐钉住。

他吓了一跳，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惊叫道：“啊啊啊啊啊你是人是鬼啊？！”

少女叹气：“你觉得呢？”

她指了指男生手里紧握的手机：“我的网名是快雨，刚给你发消息的那个人。”

男生一愣：“你是女生？”

“怎么，不行吗？”快雨似笑非笑。

男生连忙摆手，顿时脸红脖子粗：“不不不，只是觉得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你，抱歉。”

“……应该是我替他抱歉。”快雨小声念叨一句，沉默半晌，随即开口道，“算了，跟我走吧。”

“好的！”

男生不知道快雨口中的那个人是谁，现在他生怕被丢下，紧跟上去。

也是奇怪，之前无论如何走不通的路，如今像是被谁施下法咒，通达而顺利。

不过短短两分钟，他便重见天日。

他惊喜赞叹道：“太谢谢你了，你真厉害！是学过什么玄学吗？”

快雨摇头，随口答道：“也不算学得很精吧。我只是对这边比较熟悉而已。”

“……熟悉？”

他等了快雨一个多小时，按理来说，她肯定不住在这里，甚至距离此地还很有一段路程，“你原来就住在这附近？”

“不。”快雨倏然抬眼，直勾勾撞向他探究的视线，“不是我，是我男友住在这里，所以，我经常来这里帮他搬东西。”

“这里？”男生不明所以、不可置信，“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说你男友住在这栋旧楼？”

快雨点头，黝黑的眼睛不偏不差，与他对视：“有什么问题吗？”

男生如鲠在喉。

那一瞬间，他觉得快雨身后的影子不似正常形状——

它逐渐拉长、重塑、定型，成为另一个男人的高大剪影。

更令人惊悚的是，眼唇镂空的地方，微妙地弯曲、上扬，恍若提起一个得逞的笑容。

男生眼皮狂跳，当场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我错了，对不起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搞灵异直播了啊啊啊！”男生哭喊着拔腿就跑，几头牛都拉不住。

“……”

直到目送身影远去，快雨才长出一口气，“总算走了，这倒霉孩子。”

她无奈，但有其他人开心得不行。

他的笑声一直在快雨脑袋里反复播放，吵得快雨头疼：“今晚是睡不着了……”

“那一起逛逛怎么样？”五十弦冰冷的吐息拂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带着笑意，“一起约会！”

“……大晚上约什么会？”

虽然嘴上这么说，快雨还是在周边四处走了走。

深夜人影稀少，从天桥望去，更是连一辆过路的车都找不到。

快雨靠着栏杆，吹着夜风，惬意地半垂眼睛。

生活回归正轨的感觉真好。

“小姑娘啊。”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快雨表面上的自娱自乐。

快雨回头一瞧，见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有点不确定：“您在叫我吗？”

老婆婆神情严肃：“对，就是你。”

……

“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

快雨与老婆婆相对而视，感到十分困惑。

好端端的，突然就被这个老人叫住，对方还观察自己好久，却再三欲言又止。

搞得快雨满头雾水。

“小姑娘，你最近有没有去什么奇怪的地方？”老婆婆语气担忧，终于脱口而出，“或者有没有学其他年轻人去玩什么通灵游戏啊？”

快雨心头一紧，眼神倏忽锐利：“为什么这么问？”

老婆婆左瞧右看：“小姑娘你身上阴气很重啊，路过时，甚至差点儿冻到我……依我看呐，你兴许是被鬼缠上了。”

“哈哈。”快雨面无表情地干笑两声，真诚建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最近降温太狠？您该多穿点儿？”

“那难道你就没注意过自己的眼睛？”老婆婆坚持不懈，拿出一面镜子放在快雨面前，“你瞅瞅，你的眼睛正常情况下会黑到连一丁点儿光都没有吗？”

快雨举起右手，撑开眼睛委屈解释：“其实我戴了美瞳，美瞳您知道吗？我可以取下来给您看看。”

“……”老婆婆噎住。

她再度深深吸气，“小姑娘，真不是我危言耸听，我做这行很多年了。这只纠缠你的鬼不太一般，他如果有心伤你，你可能会没命的！”

快雨闻言，无辜的表情瞬间改换：“您放心吧，我了解他，他绝对不会伤害我。”

老婆婆惊愕愣住，彻底说不出话。

不过临别之前，还是嘱咐快雨，“要是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小姑娘你可以再来天桥找我。我每天在这里摆摊。”

快雨莞尔：“谢谢您。”

走下天台老远，紧绷的肩膀松懈不少。

她也知道那个婆婆是好心。

五十弦的声音再度从耳畔冒出，调侃道：“小雨，你最近好受大师欢迎哦！”

“……你以为是谁带来的问题？”要不是他这会儿隐藏了形体，快雨真想朝他的脑门猛拍。

“我如果有心伤你，你可能会没命的～”他学着刚刚那位婆婆严肃的口吻，末了绷不住低笑，“怎么样，怕了吗？”

快雨：……

这个月来找她的大师不下三个。

第一个大师开口就说五十弦是厉鬼中的猛鬼，不管快雨怎么找理由，他都要坚持己见，除掉五十弦。

结果，那人被五十弦引入鬼打墙，糊里糊涂摔断小腿……如今应该还在医院修养。

第二个大师行事作风比较收敛。拐弯抹角朝快雨打探很多关于五十弦的来历，全部被快雨撒谎糊弄过去。

……大师自以为掌握了五十弦的全部信息，狮子大开口就要快雨三万块。

当然，快雨没给，为此，那人还特地骚扰了快雨两天。

最后，这笔钱在大半夜以双倍的数字打进快雨的账户，同时，附带转账备注——

【我错了，这笔钱送你，求求你别让鬼再来找我！！】

天降横财。

但是阴财。

快雨扶额：“所以，害怕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啊，都怪你，搞得我现在已经对恐怖片脱敏了。”

五十弦围着她绕来绕去：“那现在怎么办……我再带你穿一次恐怖游戏？”

“不必了。”

快雨摆手，“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嗯。”五十弦轻笑，“能和你一起平稳的生活……”

“这样就很好。”